华清莲的这话说得有些刻薄,让华清雅顿时无措起来,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二,二姐姐……,大女乃女乃,贱妾,贱妾……”低垂着脑袋,两眼微红,支吾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有讲完整。
一副无辜,却又不敢说出来的模样,柔弱无助的让人心疼。众人看向华清莲的目光,顿时有些变了。
这下子大太太顿时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如刀锋一般的眼神剐向华清雅,若不是现在是在老夫人面前,大太太早就厉声呵斥了!现在只得努力的压住怒气,可是声音却依旧有些尖锐:“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我……”华清雅一脸的委屈,看着大太太,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惊恐。屋内的气氛顿时凝结起来。
二太太看看大太太,又看看老夫人,捂着嘴笑了:“四姑女乃女乃这是怎么了呢?你和二姑女乃女乃好歹是亲姐妹,二姑女乃女乃怎么会……怪罪你!疼你还来不及呢!”二太太说着,弯腰搀住了华清雅,眼睛却看着华清莲:“二姑女乃女乃能不能给二婶子一个脸面,就饶了四姑女乃女乃这一回?”
二太太这哪里是求情,根本就是狠狠的甩了华清莲一个耳光,又响亮又清脆!让华清莲猛然间懵住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虽说莲姐儿是正室,但雅姐儿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好歹要多照看一些,到底与其他的妾室不同。姐妹两个不互相扶持,难不成还和外人站在一起?”老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懦弱,正哭得伤心的华清雅,又看看一脸铁青的华清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容姐儿,快带着你四姐姐出去梳洗一下。顺便送你四姐姐去大姨娘处,让她们娘儿两个好好聚聚。”
华清容急忙站起来,扶住了华清雅,一用力,却没有扶起来,愣了一下,低下头,伏在华清雅的耳边,低声道:“四姐姐,过犹不及。”
华清雅猛地抬起头来,看了华清容一眼,又迅速的低了下去,一脸无措的任由华清容拽着她起身,怯怯的看了一眼华清莲,想要再开口说几句,却又不敢。们寒二姐。
华清容却笑着给老夫人行了礼:“祖母,我这就带四姐姐出去。”
华清雅向着在座的人行了礼,又给华清莲行了礼,这才跟着华清容出去。
华清容扶着华清雅出了宁馨院,向着大姨娘的院子走去。
虽说今天是年初二,可是作为妾室的大姨娘根本就不能出现在华府各位主子的面前。妾室在府里的地位,有时候还不如有体面的大丫鬟。
“五妹妹。”默默的走了一会儿,华清雅站住了身子,转身看着华清容,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怯懦:“你,似乎变了。”
“四姐姐也一样。”华清容淡淡的笑着,看着华清雅:“四姐姐原本就不是一味懦弱的人,有些事情,适可而止最好。”
华清雅刚要张嘴说话,华清容却已经开口,把话题抢了过来:“我瞧着,四姐姐刚进门的时候,一脸的幸福,想必姐夫对四姐姐不错,真真是可喜可贺。”
华清雅的脸上顿时腾的升起两抹红晕,拉着华清容一边走一边说道:“五妹妹休要笑话我,你姐夫他……,我……”华清雅咬咬唇,像是下了决心——五妹妹懂得一些医术,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华清容点点头:“懂一些,但是并不是很精。”
华清雅猛地拽住了华清容的手:“妹妹,姐姐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应允我!”声音有些急切,带着一丝慌乱。
华清容的眉心猛地蹙了起来,看着这样的华清雅,无端的让她想起了前世里的自己,那一夜,她跪在大太太的面前,也是如此的慌乱……
“四姐姐,我们坐下说话。”华清容给寒烟使了一个眼色,拉着华清雅在石凳上坐了。
寒烟走了几步,站在不远处,装作观赏四处的风景,却是盯着四周有没有人出现。
华清雅挨着华清容坐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放在了华清容面前。
华清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华清雅的意思,伸出两只手指,按住了华清雅的手腕。略一沉吟,猛地抬头看向华清雅,刚才她竟然发现,华清雅隐约有滑脉之相!
“我的小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来。”华清雅盯着华清容,缓缓的说着:“我怀疑是……”
“隐约有滑脉之相,但是我还不能确定。”华清容见华清雅一脸的茫然,解释道:“为供胎儿生长发育之需,气以运血倍于平时,故脉多滑利,而尺脉按之不绝。是为滑脉。”
“你的意思是说,是说……”华清雅心中的担忧被华清容证实,顿时又惊又喜。“我真的……”
华清容点点头:“要过几日才能确诊,不过应该不会有错。刚刚有身孕,要保持心情愉快,少食多餐,注意一下忌口,待会儿我写给你,让柳儿帮你看着,多注意些进口的东西。”
华清雅点点头,看着华清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突然紧紧的拽住了华清容的手:“还求妹妹救我。”
华清容愣了一下,一时间想不明白华清雅的意思:“四姐姐,有谁要害你?”
华清雅的手猛地一紧,疼得华清容一咧嘴:“四姐姐,你,有话直说就是。只要我能帮得上,就一定尽力。”
“我生产的时候,能不能麻烦妹妹,妹妹帮我……”华清雅一脸的坚决,可是言语却十分的含糊。
“四姐姐不明说,我无从帮起。”华清容看着华清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既然已经有了身孕,正该开开心心才对,为什么会这幅模样?难道说,其中有什么隐情……
脑中猛地闪过那次在假山上,华清雅说的话,当初大太太想要一个嫡子,就让二姨娘生下了远哥儿,可是二姨娘生下远哥儿之后,却血崩了……。倏的抬头看向华清雅:“四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在你生产的时候……在场?”
华清容的心,狂跳起来,看来,华清雅对二姨娘的死是知道一些原委的。
华清容猛然想起,自从进府来之后,她还没有见过大姨娘!
大姨娘原本是大老爷的贴身侍候丫鬟,后来才提的姨娘,是在大老爷身边最久的,这府里的事情,想要瞒住大姨娘,怕是很难吧!虽说现在大姨娘就跟隐身人一样,一般不在人前出现,但是这么多年来,包括前世和这一世,华清容就很少听人说起她,但是没人说起,并不代表着没有这个人,在事关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情上,华清容就不信,她还是漠不关心!
当年的事情,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华清雅不会如此的慌张!可是如何才能撬开大姨娘的口呢?只要弄清了二姨娘的死,拔出萝卜带着泥,那娘亲的死,一定也能……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是。”华清雅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华清容:“妹妹,姐姐只信你一个,你能不能帮我……”
“可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华清容虽然心里已经答应了,可是脸上却一脸的为难。
“母亲已经再给妹妹说亲,难道妹妹不知道么?”
“陈尚书府的那个痴傻的大爷?”一股冷意爬上华清容的脸颊:“四姐姐认为我若是嫁给那个痴傻的大爷,可还有心思管别的事?”
这句话,就如一盆冷水朝着华清雅兜头淋下,她刚才在祖母哪里,装出那么一副模样,也是想让华府的人知道,华清莲是怎么样的苛待她,若是她有事,华清莲就是最大的嫌疑,可是若是华清莲真的孤注一掷,去母留子,她也是无法可想,华府的人,不可能为她一个庶女出头的!这一点,她向来清楚的,所以现在只能寄希望在华清容身上,可是刚才华清容所说的……
“我回镇安侯府后,会多去跟二婶婶说说话,只要国公府那边……”
“如此就拜托四姐姐了。”华清容扶着华清雅站起来:“我们走吧,大姨娘一定等急了。”
大姨娘的院子在华府的西北角,是华府最偏僻的角落,华清容扶着华清雅刚到院子的门口,就有丫鬟迎了出来,把华清雅接进去,却把华清容挡在门外,虽然说的十分的委婉,但是却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
华清容无谓的笑笑,转身走了,就算要大姨娘开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眼前的她,根本就没有让大姨娘开口的资格!但是她终有一日,会让大姨娘把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华清莲一行三人离开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时分,杨皓轩站在昏黄的灯下,长身玉立,一派温文,华清莲站在杨皓轩的身边,虽然依旧笑的灿烂,却与华清容与她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缺少了些温馨,那时候的她,是全身心幸福的,可是现在的她,华清容总是觉得,其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勉强。
而华清雅静静的站在两人的后面,两只眼睛一直胶着在杨皓轩的身上,脸上的柔情,多的已经溢了出来。
华清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但愿她能一直这么的幸福。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见就到了上元。
大周朝的上元,自十四起,到十六止,整整三日开放夜禁。到时,灯火耀眼,亮如白昼,戏台夹道林立,街道两旁俱都挂满灯笼,百戏、杂技尽相演出,鼓乐喧天,热门非凡。人们合家出动,贵贱同游,各府的姑娘们,也都在家人的陪伴下,上街观灯。却正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狂欢的节日。
夜幕才刚刚降临,华府的女眷们就开始行动起来。难得一日能女子上街看灯的日子,怎么能不让人心潮汹涌。
华清容原本不想出门,可是看着寒烟那坐立不安的模样,连一向稳重的七巧眉角间也隐隐有些期盼的模样,便笑着起身:“妈妈,拿些散碎银果子来。”
“姑娘,拿这些个干什么?”樊妈妈有些不解。
“上街观灯,自然要带着银子备着,一年难得出门一次,看见有什么好的,可是一定要买了来的。”
寒烟一听,顿时兴奋起来,跑过来,拉着华清容在梳妆台前坐了:“姑娘,我今日一定要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迷倒所有人!”
华清容狠狠的啐了她一口:“你把你家姑娘我当成什么了?!”
七巧笑着伸手接过了寒烟手中的梳子:“姑娘原本就长的好看,不用胭脂也是天生丽色,哪里用得着精雕细琢。”说着,麻利的替华清容挽了个双月髻,插了两根珐琅彩的包银簪子,给华清容换了件藕色袄裙,梅色小领金丝褙子,外披白兔皮大氂,脸上略施了些脂粉,显得俏丽清雅而不是俗气。
寒烟和七巧两人也特意的都换上了新袄,青色的百褶裙,外罩青色的褙子,显然是精心修饰过的。
华清容打量了两人一番,满意的笑了:“不错,没有给你家姑娘我丢脸。”
樊妈妈拿了两个荷包出来,分别装了一些银果子和铜钱,放在两人的手中,叮嘱道:“这些钱带着,仔细藏好了,若是姑娘看中了什么,就去买了。今儿个外面人多,不要离姑娘太远,就算是有人招呼,也要留一人在姑娘身边伺候着。若是姑娘有什么万一,就算你们两人全搭上,也不够赔的!”
两人急忙点头应了:“妈妈放心,我们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
华清容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往大太太的主屋走去。
华清容一进门就见大太太和华清兮,华清莹俱都已经准备好。
大太太一身牡丹刻字褙子,带了鎏金镶翡翠的头面,整个人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而华清兮则是一身金雀翎丝缎对襟裙裳,一顶金丝攒珠芙蓉冠,显得富贵逼人,华清莹一袭烟色的蝶袖罗衣,杏黄色褙子,衬得容色甜美可人,跟她们站在一起,倒显得华清容过分的素净了。
大太太看见华清容进来,便站起身来,一行人一起向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二太太和三太太她们早已经收拾妥当,就在老太太院子里等着,一见大太太她们来了,便迎了上来。三个人客套一般,就结伴向着府外走去。
大太太带着华清兮同乘,华清容便和华清莹一辆车,二太太带着华清薇一辆,三太太带着华清幽一辆,远哥儿和二房的明哥儿还有三房的鸿哥儿每人一匹马,跟在车子的旁边。
马车缓缓的朝着安福门而去。
安福门位于皇城的右侧,每年的上元夜,圣上都会带着皇后驾临安福门与民同乐,因此,凡是在京中有些爵位的,无不在安福门设了灯棚。
到得地头,放眼看去,尽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要说是看灯,就说是人看人也不为过。
因为今年与往年不同,为了替皇四子庆生,圣上特命人在安福门外做了一座灯树,高二十丈,锦绣绮罗、金玉装饰,上悬五万盏灯。又遣了百余宫女、数百名伎,尽都锦衣罗裙,戴珠翠挂翠,在灯下日夜踏歌,替皇四子庆生。
远哥儿几个仗着年轻灵活,很快便游鱼儿似地挤进去,远远朝着华清容她们大声喊叫。
华清容几个却只能摇头,她们几个姑娘家,不要说根本别想挤近前去细看那灯,就算真的能挤进去,还怕被登徒子给趁机占了便宜去。
华清兮瞪着前面人山人海,恨得直跺脚。
大太太只能叹了一口气,凭着华府现在的品级,根本就没有资格在安福门外,占一席之地。正要带着华清容一行人转头,向着别处去,却看见一个婆子过来,朝着大太太蹲身行礼:“可是华府的大太太?”
大太太愣了一下,眼前的婆子十分的眼生,明显并不是熟悉的那几个府里的,“你是……”
婆子伸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处高台,“我家夫人请太太和姑娘们一道过去观灯。”
大太太顺着婆子的手指看去,却是在镇安侯府见过的陈二夫人,正站在高台上,朝着她们招手。
大太太和二太太对视一眼,便朝婆子笑着道:“既然如此,就叨扰了。”说着,便带着华清容几个跟着婆子前去。
到了台下,只见陈二夫人早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我远远的瞧着,就像是你们,忙派人去瞧,果然就是,这岂不就是缘分?!”
“夫人有心了。”大太太笑着跟陈夫人互相见礼,有介绍了二太太和三太太,才向着台上走去。
到得台上,只见正中坐着一个老夫人,身穿乌金万福团花绸裙,外罩着珊瑚红的褙子,满头的银丝,看上去倒也慈眉善目,只是微微上扬的眼纹,让整个人忽的增添了凌厉之势,老夫人身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皮肤白皙得如羊脂玉般,让她凭添了一股珠圆玉润的富贵之气。svtd。
陈二夫人又上前介绍了一番,原来那个老夫人就是尚书府的老太君,旁边坐的就是陈尚书的夫人。
大太太忙带着众人给两人请了安,寒暄过后,这才在一边坐了下来。
华清容低头垂手,坐在一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老太君那目光有意没意的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想要抬头看,却恪与礼仪,只能低垂着头,如坐针毡一般。
“哪一位是五姑娘?”陈老太君看了一会儿,笑着开口问大太太。
华清容急忙站起来,正要蹲身行礼,却被陈老太君拦住了:“莫要讲这些个虚礼,快上前来,让我看看。”
华清容虽然不愿,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在陈老太君面前站住了。
陈老太君拽着华清容的手,拉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朝着大太太笑道:“模样长的倒是不错,只是稍显瘦弱了一些。”
不等大太太开口,陈老太君就把手腕上的血玉手镯掳了下来,套进了华清容的手腕里。
华清容吓得猛地站了起来,使劲的去摘,可是一时间哪里摘得下来。
“怎么?你这丫头看不上这个?只是今日出来的匆忙,没有更好的,下次来了府里,我再找好的给你。”陈老太君看着一脸着急的华清容,笑着道。
“不,不是,我,我只是觉得这个镯子太过贵重,我无功不受禄,不能……”这可是极品的血玉,整个大周朝怕是找不出几个来,老太君说送就送了,还说下次给更好的,岂不是……,华清容这是若还不懂陈老太君是什么意思,那简直如木头人都不如了!
“谁说不能?我说能就能。”陈老太君有些不开心了,脸倏的沉了下来。
“我……”华清容还在那里用力的摘着手镯,闻言,猛地涨红了脸。
“还不快谢谢老太君。”大太太见老太君生气了,朝着华清容使眼色,心中却也被老太君的出手大方个吓了一跳!这么红艳的血玉,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竟然说送就送了。看向华清容的眼中,顿时带上了异样。
陈夫人见气氛有些紧张,笑着道:“母亲,如此枯坐,实属无聊。不如趁着天儿早,往街上行去,四处观游一回如何?”
众人急忙应好,依次下了台,却见后面有人驶出两辆车来,请众人上车。华清容看时,却发现那车极有讲究,不但高出地面许多,更是四面悬空,只以薄纱遮挡,前后左右视线统统无遮挡,坐在上头正好观灯,不禁对于陈府的奢华,有些咂舌。
华清容跟在华清兮身后上了车,正要与她们挤在一处,却见老太君身边的嬷嬷的过来:“五姑娘,老太君请你过去同坐。”
华清容无法,只能下车,跟着嬷嬷去了前面的车,才刚上车,就被老太君拉了挨着她坐下,笑着问她今年几岁了,平日里爱干些什么?读过书没有,会不会女红……,就如查户口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问了个遍。
华清容虽然心中十分的不愿,但是也不得不一一的答了。
说话间,就到了朱雀街,但见车水马龙,丝竹之声不绝,四处高悬各种彩灯,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攒星阁,浮光洞,无数造型精致绝美的彩灯将整条大街照得形同白昼,喧嚣无比。
陈老太君今日里兴致特别的高,拉着华清容的手,说是要从头走到尾,慢慢的看。
其余的人一听陈老太君这么说,自然是没有意见,于是便都下了车,簇拥着陈老太君向着前面行去,看到好笑的,新奇的,便驻足观望点评一回,望见小摊子上头有好吃的,也不忘买了尝上一尝,玩得个个眉花眼笑的。
华清容跟在老太君的身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时,突然后面“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传来,一个白皙清瘦的男子冲了过来,他根本就不看其他人,也不管是不是撞到别人,径直的跑到陈老太君的面前,猛地站住了。
“亮哥儿,怎么了?”陈老太君的眼神瞬间温和下来,一脸慈爱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华清容刚才被他撞了一下,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得七巧手疾眼快,伸手扶住了她,这才站稳,可是帷帽却被撞得歪在一边,大半张脸露了出来。顿时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华清容的脸一红,狠狠的瞪了那个男子一眼,却见他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站在陈老太君的面前,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慢慢的在她的眼前摊开,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陈老太君,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太过鲁莽。
寒烟嘟囔了一句,忙着帮华清容整理容颜,华清容微笑着安抚寒烟,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有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姑娘,怎么了?”寒烟被华清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差点把华清容的帷帽扯下来。
华清容微微的摇了摇头:“没事。”顿了顿,“寒烟,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什么?在哪里?”寒烟吓得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在家庵中的经历,到现在还是让她心惊胆寒,立刻东张西望起来。
“镇定些。”华清容此时有些后悔告诉寒烟了,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再看下去,就是没事,也让你看出些事情来。”
“姑,姑娘,我……”寒烟顿时愧疚万分,把目光收了回来,手却开始有些微微的发抖,不小心扯到了华清容的发丝,疼得华清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七巧过来,轻轻的扶住了华清容的帷帽,仔细的替她整理了:“姑娘,这里这么多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只要不落单就行了。”
华清容看了七巧一眼,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都有些青紫的,眼眸中分明写着害怕,可是神情却十分的镇定,心头不禁起疑,但是脸上却什么都没有显露,只是点点头。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使得吵嚷的四周,猛然间安静下来。
华清容立即转头看过去,却见那个白皙清瘦的男子的掌心里趴着一只小小的老鼠,而这只手,现在正在华清莹的鼻子下面,那声尖叫,就是华清莹发出来的,华清容忍不住要笑,想不到华清莹看上去小小的,声音竟然这么有爆破性。
华府别的姑娘们,全都脸色发白的远远避在一边,惊惧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消失在这里。
陈老太君的脸色顿时十分的难看,恶狠狠的瞪了华清莹一眼,然后才换上一脸的慈祥:“亮哥儿,这位姑娘不喜欢老鼠,来,过来祖母这边。”
清瘦的男子仿佛没有听见陈老太君的声音,固执的站在那里,一直抬着手,把老鼠放在华清莹的面前,每当老鼠快要爬出掌心的时候,他就用手把它拨回去。如此反复再三。仿佛华清莹只要不接过去,他就可以这样的站到地老天荒。
华清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青白的有些发紫,怒视着眼前的男子,强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常人一样,但是却还是带着十分的尖锐:“我不喜欢老鼠,请,请你拿开。”
清瘦男子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固执的站在那里。
“你,你快走开!我不喜欢,你,你没有听见吗?”。华清莹的声音,越发的高亢起来。
顿时四周的行人,窃窃私语起来。陈老太君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陈二夫人咬了咬嘴角,猛地向前走了一步,却被陈老太君拉住了。
“母亲……”陈二夫人一脸的不甘心,可是陈老太君却使劲的抓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行人的窃窃私语,让华清莹越发的羞恼,猛地伸手,挥向清瘦男子,眼看着手掌就要碰上清瘦男子,手臂却在此时被人抓住了。
“你,干什么?”华清莹倏的扭头,看着抓住她手臂的华清容,脸上满是羞恼,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狠狠的甩在华清容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响起,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有幸灾乐祸的,有满面怒容的,还有一心担忧的,只有那个清瘦男子,依旧不动如山,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掌心的老鼠,似乎这才是最重要的。
华清容手上一用力,把华清莹拉在了一边,朝着清瘦男子笑了笑,“这个老鼠,你打算送给我妹妹吗?”。
清瘦男子盯着华清容使劲的看着,看得华清容的头皮不住的发麻,就在华清容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清瘦男子突然笑了,白皙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是那么的璀璨,那么的清澈,宛如刚刚盛开的芙蓉花,看的华清容瞬间痴了。
陈老太君和陈二夫人看向华清容的脸色,顿时变了,铁青的脸色慢慢的缓和过来。陈二夫人当即要过去拉华清容,却再一次被陈老太君拉住了。
“姑娘……”最后还是寒烟回过神来,轻轻的拉了拉华清容的衣袖,朝着清瘦的男子努了努嘴。
华清容顺势看过去,却见清瘦男子正朝着她轻轻的点头。
“能不能先交给我?”华清容说的小心翼翼。
清瘦男子又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华清容,又恢复了不动如山的风格。
华清容不由得一头雾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送给我?”试探着,华清容再一次开口。
清瘦男子点点头。
华清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大着胆子捉住了那只老鼠,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清瘦男子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快活来,眼巴巴地一直看着华清容。
华清容的身子有些僵硬,拿着老鼠,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直立起来,若不是怕华清莹那一掌打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惹怒了陈尚书府,会害了华府的所有人,她才不会出这个头,把自己逼上现在这个境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华府倒了,她这个华府的庶女,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才硬着头皮上阵的。
清瘦男子,见她只是拿着老鼠不动,又笑了笑,把手伸开,放在她的面前。
华清容如获大赦,连忙把老鼠放回他的手里,他小心翼翼的托起老鼠,仔细的看了看,身后跟的长随连忙递过一个竹制的笼子来,他把老鼠放了进去,然后跟谁也没有打招呼,自顾自的走了。
虽然清瘦男子没有待多久,也没有说话,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很明显,他先是对华清莹有好感,然后华清容的出现,便吸引了他的目光,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最后,他喜欢的是华清容。
华清容却有些迷茫,转头看见陈老太君和陈二夫人如获重释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清瘦男子,可能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尚书府痴傻的大爷……
陈二夫人早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华清容的胳膊,用那种热烈如火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许久,突然从腕上褪下一串精雕细琢的檀香木佛珠,便要往华清容的手腕上套,华清容哪里敢收,陈二夫人见华清容十分的坚决不肯要,微微有些失望。
陈老太君拦住了她,转身向着大太太赔礼:“这就是我家的亮哥儿,最是喜欢小动物,不想今天惊扰了府上的姑娘们,改日我老婆子亲自等门拜访赔罪。”
陈老太君的这个表态,让大太太喜出望外,虽说陈府年前送了婚书来,可是自此以后便再无声息,原以为这个婚事可能够呛,不想到老太君今日这般表态,这哪里是赔罪,根本就是亲自上门议亲的意思!
陈夫人笑着道:“母亲,亮哥儿刚刚自己回去了,不知……,不如我们就这样散了,您今日累了一日,也好回去休息。”
陈老太君笑着应是,向着大太太告了罪,又派了人跟着华府的人,吩咐车夫和婆子好生侍候华府的人,这才登车离开了。
刚送了陈府的人离开,华清兮便猛地跳了起来,瞪了华清容一眼:“你不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华清容愣了一下,就听见华清兮继续说道:“还不知道刚才那只老鼠是不是有病,会不会传染了给你,我不要再跟你一起走。”说着扔在众人,独自往前走了。
大太太岂肯让华清兮一个人独行,便朝着二太太和三太太抱歉的笑笑,匆忙的跟了上去,华清莹自然是跟着大太太一起的,二太太和三太太看看大太太,又看看华清容,只得转身叮嘱丫鬟婆子好生照看华清容,便也跟着大太太走了。
“姑娘,我们怎么办?”寒烟看着瞬间只剩下三个人在繁华的人群中,顿时有些无措起来。
“不如我们回府去吧。”七巧看了一眼熙攘的人群,有些担心的开口。
华清容看了一眼七巧,又看了一眼略显得有些失望的寒烟,笑了:“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跟着,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然后再回府。”华清容一边说着,突然背脊又一阵发寒,猛地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顿时有些后悔起来,刚才答应在周围走走,是不是有些大意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看着寒烟那兴奋异常的模样,华清容怎么也下不了狠心改口,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寒烟向着前面灯火最灿烂的地方走去。
“姑娘……”突然寒烟轻轻的拉了拉华清容的衣袖,脸上带着一丝惊惶:“她们,她们……”
被寒烟一提醒,华清容才发现原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现在只剩下她和寒烟两个了,其余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和她们挤散了。
“别慌。”华清容握住了寒烟的掌心,却发现寒烟的掌心全都是汗水,湿黏黏的,顿时被寒烟传染,心中也紧张起来,虽然嘴上说着别慌,可是心却已经提到了喉咙口。“我们,找辆车,回去。”
“嗯。”寒烟使劲的点点头,用力的攥着华清容的手,站在人群中,“姑娘,我们应该往那个方向走?”
华清容抬头看着四周,三三两两的行人嬉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空气中散发着兰桂的芬芳,路旁挂着的彩灯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夜色静好。一切看上都是那么的安宁祥和。可是华清容发现自己的脊背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发凉,背后总是有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我们往那边走吧。”华清容伸手指了指人群最多处,人多处,总是安全的。
“好。”寒烟丝毫没有异义,两人拉着手,向着人群最多处走去,可是,华清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
“姑娘,你怎么了?”寒烟诧异的转头,看向华清容。
“寒烟,你看前面。”华清容猛地抬手,指着人群最多处,“那里是不是有人,在盯着我们……”
“姑娘,你说的是哪里?”寒烟愣了一下,顺着华清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蓦地张大了嘴巴,骇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