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不曾想过,那毒药竟真是这般烈,只是在意识朦胧中,苏锦似感觉到身边的一丝温暖,所以在疼痛的摧残下,苏锦终于忍受不住身心的深深疲惫,落下两行清泪来,而这泪水看在木君倾眼中,带来的却似乎是一种不曾经历过的震撼,心也是跟着纠疼了一下,所以整整两个时辰,木君倾都在陪伴着苏锦,并用不曾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温柔,一点点擦拭掉苏锦面上无尽涌出的泪水,直到苏锦渐渐陷入昏迷,又再度有了醒来的迹象,木君倾这才放开了苏锦仍是颤抖着的身子,一袭白衣也跟着隐没于黑夜。
苏锦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或者该说,是比骨头散架还要糟糕的感觉,虽然意识已经渐渐清晰,可是手脚仍有些麻木,身上也因为流的冷汗太多了而显得很难受,不过与残留在身体上的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想必,这些感觉似乎又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苏锦想甩甩头,把脑袋里的江湖甩出去,却只是把自己给甩晕了,只得接着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咬着牙忍受,恩,那个莫殇紫和馥郁兰放在一起,还真是可怕,才一次,自己就要半死不活的了,苏锦不是圣人,自然也不愿承受这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楚,所以苏锦此刻竟有些犹豫了,也许加入谢梧院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必每个月在女人的痛苦后,再这么惊心动魄地受一次折磨。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洗礼,苏锦倒突然觉得这周围的黑暗,也没那么可怕了,就算只是一个鬼魂也好,至少也能来陪陪自己啊。
如此自嘲般静静想了片刻,苏锦这才用手肘撑着身子站起身,靠着墙壁又喘了片刻,这才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周围都是漆黑,不过苏锦还是发觉出自己现在的衣衫不整,虽然方才除了层层涌出的剧痛,苏锦当真是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不过自己在无意识时都做了什么,直接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了,要么就是缩成一团,要么就是满地打滚,估计自己是这两样都做了吧?否则衣裳也不会这么乱呢,哎,衣裳倒是无所谓,并不知道自己这身衣裳都决定了些什么的苏锦,才不会把这一看便知价值昂贵的衣裳当做宝贝呢,只是待会要怎么和前儿解释自己的这幅模样,就要好好思索一番了。
手脚还在止不住地轻颤,苏锦索性就这么斜靠在墙边,缓缓闭上了眼睛,方才疼痛中传来的那抹温暖,都是假的吧?一定是自己太缺乏安全感了,才会胡乱地幻想出一些什么来,虽然早已不愿去想曾经有着家人的幸福,可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却难免要去找寻些有的没的,以便安慰那颗所谓受伤的心,可是苏锦从来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心长在自己身子里,哪有那么容易就受伤了?就算真的受伤了,它毕竟也还在跳动,毕竟也还是活的,自然会慢慢痊愈的,所以苏锦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世是引来别人同情的根源,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苏锦直接把同情自己的那份心思都给省下了。
站得久了,苏锦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也能沿着墙壁往前走了,只是毕竟还没完全恢复,只走到了门侧,便又腿脚抽筋起来,苏锦只得一坐在地上,再用双手去慢慢揉捏僵硬的双腿,如此静坐了片刻,那痉挛的痛感才总算慢慢消退了。
“真是受罪呢!”苏锦便这么坐在房檐下,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一抬头,便瞧见了那皎洁的月光,呵,对呢,今日可是十五呢,自然是月亮最圆最大的日子了,苏锦不禁弯起唇角,对着明月看了又看,接着竟轻声哼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呜——我欲乘风——归去——呜呜——又恐——呜呜——”
压制不住的低声哽咽随风传来,像是要一直弥漫至天边的明月,可是此刻苏锦突然不想再去伪装,所谓的冷清,所谓的不在乎,其实从来都是保护自己的工具吧?抛开那包在外头的一切,苏锦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不愿被人抛弃,想要被人呵护,而得不到这些的苦楚,加上前世、今生的种种在那毒药的催发下,都被淋漓尽致地放大开来,让苏锦再也不能无所谓地面对一切,便是在此刻,只是在此刻,苏锦只想把自己一生的泪水都流干了,只盼日后再无悲伤!
而那黑暗中,却有两双眸子见证了这一切,一个是一直守在外头的林川,另一个便是才堪堪逃出来的木君倾,听着苏锦压抑的哭声,看着女子消瘦的身影,似乎有什么东西欲要喷薄而出,却又生生卡在喉间,卡在心中,卡在脚下,让人动弹不得,让人无法开口,让人心痛难抑。
木君倾攥紧了拳头,才让自己安稳立在原处,其实方才木君倾自己都不知为何要逃出来,分明已经陪了那人许久呀,可怎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竟然只想要逃?那日苏锦决绝的话语仍然被铭刻在脑海中,她竟然对着自己说:幸好我没有那么相信你……
呵,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成了压在木君倾心中的石头,有不甘,有不屑,但更多的——却竟然是懊恼,为什么自己会想要利用她?她分明早已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锦妃,她分明只是想要过安稳自在的生活,只是为什么自己一看到那双眼睛,便不自禁地想要牵制住对方?甚至因为对方一句话,便要难受不已?分明可以两不相见、两不相欠,可傻傻找来的人,竟会是自己?木君倾不禁觉得可笑,自己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齐云王爷吗?怎么会如此固执、又如此计较?
也许那个人对自己而言,早已不单单是一枚棋子了吧?
那边苏锦终于哭得累了,用力地在衣袖上蹭了蹭,又洗了洗鼻子,却不急着抬起头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锦的口中突然溢出一丝轻笑,只是这笑却太苦太涩,让人莫名地心疼起来。
又隔了片刻,苏锦总算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因方才的哭泣而染上了些许雾气,被那皎月照着,竟是闪现出别样光芒,苏锦便又对着月光看了片刻,这才轻声叹息道:“明月啊明月,我不是李圣人,我无需对影、邀月成三人,我只要一个人,便足矣。”
一句话,便又不知会震撼和灼痛了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