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甜儿没吃晚饭,现在她的胃已经失去了感觉。
有时不饿她也会拼命地吃,吃各种各样的东西,仿佛食物是她的仇人又仿佛是救命的稻草。有时一整天没吃东西也不饿,她知道自己的肚子是空空的,就像她的心,但只是感到空空而已,完全没有饥饿的感觉。不要说吃点什么,只要一想到食物就感到厌恶。
潘甜儿就这么躺在床上,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从故黄河的天聚闸回来以后潘甜儿就把自己像一件衣服一个手提包一样仍在床上,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石头下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失望也不记得多少次了。那块石头好像亘古洪荒就在那里摆着,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不能见证。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经变得一团漆黑。外面间或传来各种声音仿佛很遥远,遥远得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潘甜儿好羡慕那些当妻子的女人,羡慕成大姐、羡慕徐眉甚至是小张。成大姐可以狂吼着叫骂、可以嚎啕着痛哭、可以抹着眼泪甩着鼻涕在每个人前控诉。或者像徐眉用一种静默的尊严俯视着她和再毅,这种静默像照妖镜一样让他们痛苦地扭动,逐渐变小,最后现了原型。然后,再毅化成一缕青烟被徐眉装在葫芦里带走了,只留下人不人妖不妖兽不兽的潘甜儿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小张够倒霉了吧,最后也让她男人捡回去了。潘甜儿成了没人收拾的垃圾堆在那里影响校容。
潘甜儿的思绪就像是满天的云彩飘得到处都是,可是伸手却抓不到一缕。
忽然,潘甜儿听到了再毅的声音。潘甜儿霍地坐起,没错,是再毅的声音,是再毅和徐眉!潘甜儿猛地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奔到了门边。
为了观察外面的动静潘甜儿曾在门上掏了一个小孔,又用纸盖上。潘甜儿掀起那张纸眼睛贴在小孔上望去,正好看见再毅和徐眉手拉手的背影。
潘甜儿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全部冲到头部,冲得她头晕眼花;可是下一瞬又全部化作坚冰,把她镇在当地不能动弹。潘甜儿觉得两腿软支撑不了全身的重量,不由得坐在当地。
有预感的,潘甜儿早有预感,只不过她不肯承认。潘甜儿替再毅找理由,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再毅工作忙、再毅没带纸笔、再毅被徐眉跟踪就是不想承认再毅要离开她了。
潘甜儿问再毅:“你爱我吗?”
再毅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
潘甜儿问再毅:“你想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再毅的回答是一阵醉人的热吻。
那时潘甜儿以为这些都是肯定的回答,其实再毅什么也没回答,他什么都没有说!
都是空的!都是假的!潘甜儿冰冷的泪流了下来流进了嘴里,咸的,咸得有些苦,和潘甜儿咬破嘴唇流出的血是一样的味道。
潘甜儿就这么坐在那里,坐在冰冷的地下。她不觉得冷,她不会觉得冷的,她的血肉的温度已经在零度以下。
不知过了多久,潘甜儿再次听到了再毅的声音和徐眉轻轻的笑声,飘过来,然后又飘走了。潘甜儿第一次现徐眉的笑声真的很好听,可现在这好听的笑声就像一柄利刃,把潘甜儿的心切成一片片一条条。
他们回家以后会做什么?这个念头让潘甜儿吃惊,更让潘甜儿痛苦,但是潘甜儿无法不去想!这个念头就像一只残忍的贪婪的老鼠,不停地啃噬着潘甜儿的心。
为什么不到徐眉的窗下听一听?潘甜儿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个念头竟如鬼打墙一般绕不过去。
潘甜儿悄悄跳出窗户,轻手轻脚地掩至徐眉的窗下,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
屋里有轻轻的说话声、重重的喘息声、还有徐眉那张席梦思压抑的吱嘎声
不要再听下去了,也不能再听下去了,潘甜儿逃回了自己的小屋。
不能嚎啕,只能饮泣;不能质问,只能默默承受;甚至沉默也是无力的,沉默再也不是一种尊严,因为当作为一个已婚男人情人的那一瞬尊严已经被踩在了脚下。
潘甜儿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很多潘甜儿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
田子羽的那个未婚妻小晴苍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下,跪在潘甜儿的面前,她求她,求潘甜儿放了田子羽,把田子羽还给她。她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是田子羽的人了;她住在田子羽家里,伺候田子羽多病的母亲直到母亲去世;她已经为田子羽流产了三次,要不然她就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田子羽是她的生命,离开了田子羽她只能死路一条
潘甜儿不理会她,潘甜儿冷笑着拒绝了她。说她不要脸,田子羽已经不要她了还死缠着。潘甜儿还理直气壮地告诉她,爱情不分对不对,只问是不是。潘甜儿记得小晴那张绝望的脸,这张脸定格在她的心里;潘甜儿还记得小晴离去时回头看她时那怨毒的眼神,那是一种化作鬼也不会饶恕的眼神。
潘甜儿又想起杨再霖的老婆,那个女人没胸没**干瘦得像一把枯柴。谁能想到那小小的身躯里竟能包含着能把地球化为齑粉能量?想到那个女人对她的穷追猛打不依不饶,誓死捍卫她的家庭的勇气和霸气潘甜儿现在都不寒而栗,幸亏及早抽身。
潘甜儿觉得自己有才有貌,只有自己说不行哪有男人说不要的?她要田子羽,那个小晴不甘心退场也不行。她也一直以为如果她一定要杨春霖,杨春霖一定会爬着过来。可是她真的在卢再毅这里受到了打击、感到了幻灭。回头检点自己所做的一切找不出什么错处,但再毅还是回去了,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她。
黑暗中潘甜儿看到了一双眼睛,是小晴的眼睛!然后她竟然看见小晴向她走来,是鬼吗?小晴不是吊死了吗?如果是鬼舌头应该是长长地伸出来的。啊――舌头果然长长地伸出来了、怨毒的眼睛中也滴出血来,那个女鬼向潘甜儿扑来,潘甜儿已经感到她那冰冷的手模上了她的脖子。潘甜儿大叫一声一身冷汗,却现自己做了个噩梦。
潘甜儿哭了,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又无声地落在枕头上。她一会儿怨恨再毅一会儿思念再毅,一会儿想说什么也要把再毅拉回来一会儿又想干脆一刀两断
再毅和徐眉现在一定是相拥而眠,潘甜儿算什么?最多算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吧。时间长了连这段记忆也淡漠了。不淡漠又有什么用处,潘甜儿离他们顶多三十米,再毅不照样搂着老婆睡觉?
面对着黑暗潘甜儿只能睁着眼睛,她不敢睡着,她怕小晴来找她。潘甜儿听人说过,鬼怕阳气旺盛的人、鬼怕生命力极强的人。现在潘甜儿已经半死不活,与冷漠地拒绝小晴声言从来不怕报应的那个生气勃勃的潘甜儿绝对不能同日而语。小晴要找她复仇来了!
潘甜儿在颤抖,她用被子把头蒙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以为这样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