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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出来可捅了马蜂窝,谭氏立刻跳起八丈高,指着林初荷就骂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敢跟老娘讲条件?嚯,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这么个死丫头,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吃了两天饱饭,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趁早给我闭嘴吧,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

林初荷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装出一脸委屈,扁了扁嘴。

提条件这种事,当然不能妄想一口就吃成个胖子,不仅要把握好时机,更重要的是,还得注意分寸。如今,谭氏和简阿贵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求虽然可能有些不厚道,但恐怕却是最容易见成效的。

谭氏怒火滔天,简阿贵那边,却是另外一种心思。谭氏不在家的时候,他亲眼见识到林初荷应对突发事件时的冷静,这丫头别看年纪小,脑袋却挺灵,说不定,真能想出什么好方法也未可知。

他踌躇了片刻,便抬头道:“丫头,你咋还跟爹娘生分起来了?你有啥条件?”

你们是我哪门子的爹娘?林初荷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十分恳切地道:“爹,我虽然自小住在山上,在你们眼里,或许就是个没规没距的野丫头,但我也是不是那起不懂事的,绝不会为难你们。爹,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如果愿意答应,我自是感激不尽,就算你们不允,我往后,还是会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的。”

简阿贵皱了一下眉头道:“你说来听听。”

林初荷就走到简阿贵跟前,可怜兮兮地道:“爹,那茅草棚子里太冷了,到处都漏风,我晚上压根儿睡不着,浑身都像冰棍儿似的,太难受了……”

简阿贵闻言便是一愣。

“爹,我不要住多好的屋子,只要有个暖和的房间,能让我睡个踏实觉,我就满足了。屋后的地黄,我还是会小心看顾着,每晚都起来瞧一回,行不?”林初荷见他似乎有些动容,便愈加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

谭氏眉毛倒竖,张嘴又要骂人。简阿贵回头瞅她一眼,提了一口气大声道:“你歇会儿吧你,这咋的啦?荷丫头……她说穿了也才十一岁,是个孩子啊!”一边说着,竟有些鼻酸起来。

他原就不是那种喜欢克扣人的性格,如今见林初荷这样诚惶诚恐的,只为有个暖和地方睡觉,一颗心立时软成了面团儿,想也没想,张嘴就道:“荷丫头,你别担心,这事儿爹给你做主。不管今儿这笔生意能不能成,等咱一回到家,爹马上就给你张罗腾屋子,啊!那你还有一个条件是啥?”

第一个目的达成,林初荷暗自满意地点点头,偷瞄了谭氏一眼,期期艾艾道:“还有……还有就是,我每天都在酒坊上工,爹能不能给我发点工钱?”

“你说啥?你活得不耐烦了吧?老娘一拳头鎚死你!”谭氏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跳起身扑过来就要揍林初荷,“老娘五两银子把你买回来,就是让你当牛做马,你也得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要钱没有,老娘的命你要不要?”

“你就不能消停点儿?!”简阿贵一把拉住谭氏,转过脸,尽量和颜悦色地对林初荷道,“丫头,你要钱干啥?这不合规矩啊。你看你大哥,他也成天在酒坊里做事,比你累多了,还从来不说那要钱的话呢!咱都是一家人,哪有把银钱算得这样清楚的道理?”

“不是的,爹……”林初荷咬着嘴唇道,“我虽没来家里多久,但眼见着二哥成天那样病着,心里可着急了。我想着,如果能去县城里找个好大夫,那兴许这病一下子就好了。我知道咱家的钱大多数都得放在酒坊里头,日子过得挺紧巴的,如果爹……如果爹一个月能给我两百文工钱,我都攒起来,赶明儿个,还能一气儿拿出来给哥哥瞧病呢!”

话音未落,谭氏和简阿贵俱是一愣,后者的眼眶,居然有些发红了。

“我老简家祖坟上冒青烟,竟得了这么个好丫头啊!”简阿贵抬头望苍天,用手揩了揩眼角,“你事事都为你哥着想,我要是这都不答应,我连个人都不算了!荷丫头,往后爹每个月给你三百文,你也别都攒起来,自己想要个啥,就花钱买去。你是个好孩子,来我们老简家,委屈你啦!”

破天荒的,这一次,谭氏竟然没有提出异议。

林初荷在心里比了个“V”,哈,第二个目的也顺利达成!她这番话,到底有多少作得准,只有她自个儿最清楚。她算准了简阿贵的心理价位,知道每个月两百文,不至于令得他太过心疼,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肯再多加一百文。这些钱适当地花一点在简吉祥身上,那也不是不可以,但银子一旦进了口袋,要怎么支配,就全由她自己做主了。

“丫头,你开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你还有啥要说的没?若没有,你就赶紧告诉我和你母亲,你究竟想出啥法子来了?”

林初荷冲他一脸轻松地咧嘴一笑:“爹若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只是一点,要真想做成这笔大生意,咱可能还得花些钱钞,至多不过两串钱罢了,到时候我来找爹和娘要钱,你们可别骂我啊!”

“少在那耍嘴皮子,两串钱是吧?老娘现在就给你!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弄出个什么花儿来!”谭氏剜她一眼,骂骂咧咧从腰间钱袋子里掏出两串铜钱,扔进她手中,“你给我把帐记好,哪个地方花了钱,都得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要是回头对不上账,或是白糟蹋了,你看老娘能不能弄死你!”

林初荷双手接过钱,丝毫不以为意地含笑点点头,立刻跨上台阶,仗着自己身段小巧,一闪身就进了堂屋。

徐家上下正在桌上用饭,当中主位上坐着的,应当就是那徐老爷。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因为家境殷实,外表看起来比简阿贵年轻不少,身材精干,下巴上蓄着一把黑须,时不时便给坐在他身边的徐小姐夹上两筷子菜,眼神里满是宠溺。而那徐小姐,却是一脸恹恹的,只扶着筷子发呆,面前的大半碗白米饭,压根儿就没怎么动过。

徐老爷对他女儿越是宠爱,林初荷心里便越是有把握,当即就站定了,两手在身前交握,怯生生地叫道:“徐老爷……”

这一声,令得桌上众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那徐老爷也抬起眼,不待开口,早有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几步跨了过来,一边拉拽林初荷的胳臂一边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你也不瞧瞧,这徐家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吗?我们老爷正在吃饭,你不要打搅,赶紧给我滚出去!”

林初荷往旁边躲了躲,那管家竟然扑了个空,想是用力过猛的缘故,他朝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趁着这个空档,林初荷便咬了咬嘴唇,又急又快地道:“徐老爷,我娘性子急,出了这档子事,她吓得魂都没了,一时不冷静便言语上冲撞了你,如今她醒过梦儿来,已经后悔不迭,要是不跟您道歉,她就不敢回家。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担待担待才是。”

徐老爷素来是个温和的人,见一个小丫头忽然冲进来,说话虽然快,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楚,便饶有兴味地笑了一笑,搁下筷子道:“老马,你别拉她,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仔细再唬着她。小妹子,你就是那简家两口子的女儿吧?”

“不是的。”林初荷摇摇头,“我是爹和娘买回来的童养媳。虽然我不是亲生孩子,但他们对我一直很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吃穿用度,也一概不曾短了我的。徐老爷,我爹娘是好人,那十几坛碎雪酝,花了他们大半辈子的心血,是真真正正的镇店之宝呢,若不是您的女儿要成亲,他们也不会舍得拿出来的。现在酒没了,他们心里比谁都难过,您就原谅他们吧,行不?”

这些话,她自己说出来都直掉鸡皮疙瘩。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做生意,原本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不伤害其他人的利益,那就无伤大雅吧?

徐老爷捋了捋胡子,和颜悦色道:“我也知道,这酒砸了,你爹娘心里都不好受。你别怕,我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下雪了,外头也冷得慌,你赶紧领着你爹妈回家去吧。”

林初荷答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偷偷瞟了那徐老爷一眼,吭吭哧哧地道:“徐老爷,我家里还有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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