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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荷一溜烟地进了村,拐进简家的院门,迎面就看见韦氏正蹲在地上洗衣裳。自打她嫁到简家,一屋子老小的衣服就全归她一个人洗,冬天河面冻上了,就只能在家里自个儿打井水一件一件地慢慢搓,两只手冻得像红萝卜,后脖颈却还微微地冒热气。

见林初荷回来了,韦氏连忙站起身,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凑上来要接她背上的篓子,口中道:“呀,荷妹子回来了?都是俺不好,让你去打柴,这天儿说变就变了,没冻坏你吧?”

林初荷可不想被她瞧见自己带回来的那大半罐活泉水,连忙朝旁边躲了躲,笑道:“嫂子,你自个儿冷成那样,还有工夫说我哪?不打紧,我走了一趟,身上甭提多暖和了,我自个儿把柴收拾进去就行。”

说完便麻利地将柴火拿进厨房,又去了屋后茅草棚,偷偷把陶罐收到床下,刚绕回来,就听得院子外头传来一声吆喝。

“阿贵,阿贵在家没?”

院门口站了一个干瘦的男人,庄稼人打扮,黑黄的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比简阿贵要大个几岁,手里提着两只活鸡,两条裤腿上都是泥点子,显然是赶了许久的路才走来这里。

这人林初荷从来没见过,但听他那样叫简阿贵,应是十分熟稔,便跑过去冲来人咧嘴一笑,道:“大叔你找谁?”

“哟,这俊丫头是哪儿跑出来的,瞅着面生啊。那啥,我是……”那人怔了一下,话还没说完,恰在这时,西厢耳房的门突然开了,简老爷子身上只穿一件中衣,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捆得扎扎实实的扫帚,虎虎生风地冲了过来,那架势那动作,根本不像是个年逾六十的老人。

“简阿福你这个畜生,你来干啥,麻溜地给我滚!老子他娘的鎚不死你!”

那一柄扫帚在他手里舞得仿佛有通天彻地之能,扬起漫天尘土,照着门口简阿福的面门就直愣愣拍了过去。简阿福吓得一缩脖子,伸出双手抓住扫帚的前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爹,你看你这是干啥,咱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我是你儿子,来瞅瞅你,也是应分的呀。”

“放你的臭狗屁!老子没那个本事,生不出你这样的白眼狼,你给我打哪来的死哪儿去,别跑来祸害我阿贵,你个夯屎的货!”简老爷子这一句话吼得中气十足,然而身体却已经发抖了,拽着扫帚把儿扯了两下,劲儿不够大,终于是没抢过来,只得佝偻着背呼呼直喘气。

弄了半天,这男人就是简阿贵的大哥,将自己亲生老爹赶出门外的不孝子?林初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居然还敢上门哪!厉害,佩服!

她见简老爷子衣衫单薄,担心他作出病来,连忙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道:“爷,你这是干啥?”又转身对愣在一旁的韦氏道,“嫂子,你赶紧把爷爷扶进屋里去,他这样要冻坏身子的!”

韦氏这才恍然大悟,生拉硬拽地扯着简老爷子回了西厢耳房。

林初荷抬眼瞅着门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简阿福,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招呼他,正犹疑间,简吉祥披着外衣颤颤悠悠走了出来,一见简阿福,登时就叫道:“大伯,你咋来了?”

“呵呵,吉祥啊,有日子没见,身子可见好了?”简阿福就跟变脸似的扯出一个笑容来,脚下疾走,几步窜进院子里搀住了简吉祥的手,“你大伯娘成天念叨你,说你憋在家里不是个事儿,来咱们田里走走,多看看花啊草啊的,兴许这病就大好了呢!喏,你瞅瞅,她还特地让我带来两只自家养的肥鸡,说是给你好好补补呢!”

简吉祥虽然常年卧病,对这个大伯的行径也是有些了解的,脸上的表情便并不怎样愉悦,只是微微笑道:“大伯娘有心了,我这些日子倒觉得松快许多。”说着,招呼林初荷道,“荷妹子你来,这是我亲大伯,你这个傻丫头,咋能叫叔?”

然后,又对简阿福介绍道:“大伯,这是……这是我妹子。你别看她年龄小,可能干呢!”

简阿福也就明白林初荷是谭氏买回来的童养媳,便打着哈哈道:“好个伶俐丫头,模样又好,我早说,弟妹那眼光就是毒,一看一个准儿!吉祥,保佑你病快快好,等这丫头大了,早日生个胖小子啊,大伯还等着喝你娃的满月酒呢!”

说着,又看了看躲在堂屋门边儿上的简元宝,满脸堆笑道:“哟,那是宝儿吧,你瞧瞧,我就说弟妹会养孩子,把这小宝儿养得是圆滚滚胖乎乎,一看就是个福相,赶明儿个是要挣大钱哒!”

简元宝也不言语,跑过来躲在林初荷背后,拽住她的衣襟。

林初荷见简阿福穿得寒酸,又只管说些讨好的话,再想想这些日子从简老爷子和简阿贵的对话中零星听来的讯息,心里也大概知晓了他的来意。

当初简家分家时,简阿福得了几亩地和老房子,算是占了大便宜,一开始,日子也算过得着实不错。然而他娘一死,他把简老爷子就赶了出来,自那之后他就跟撞了邪似的,家里的几亩田种啥亏啥,哪怕跟着村里人一起种麦子,也独独他那几块地收成最差。偏生他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得,这样连番的闹腾,家里的日子就愈发紧巴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自己弟弟这个酒坊颇为眼馋,三天两头就要跑来捞点油水。这既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多半是打抽丰来了。

简吉祥对此当然也是清楚的,虽不情愿,可该问的却还是得问:“大伯,我爹在酒坊忙着呢,你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嘿嘿,真没甚事,就是想来瞅瞅你咋样了,顺便的,也正好和你爹整两盅,这好长时间没见我怪想他的。吉祥,你爹啥时候能回来?”简阿福仍是顾左右而言他,可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却闪闪烁烁的,也不知藏着什么主意。

林初荷知道简吉祥为难,但她也很清楚,简阿福抱定了主意来讨便宜,不见着简阿贵的面是不会走的,索性看向简吉祥,道:“哥哥,要不我去叫爹爹一声儿?”

简吉祥身子虚,又实在没心力跟这个大伯纠缠,低头想了想,道:“那行,你去吧,就说我大伯来了,在屋等着呢,叫他赶紧回来,听懂了?”

林初荷知道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提醒简阿贵有个心理准备,连忙答应下来,转身跑向隔壁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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