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找了一个小食摊子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看着几片青绿菜叶下细得好像头发丝的面条,热气上飘,带来葱香味。(神座)刚从箸桶里取出竹筷,对面坐下一个人,好像是看了过来。
朱颜没在意,埋进碗里,哧溜溜地吸着面条,好像泡得有点发了,面条软软的,一点也不韧。
“咳……”对面那人干咳了声,朱燕自然能够听到,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起暗刺守则第四条,平时为人要隐于众人之间,不可突出另类,方是成功要诀,于是装作耳力差劲没有听见。
那个人等了半晌,见她没有反应,将头伸了过来。
朱颜抬头对视,含着一排面条,像是瀑布挂在嘴边上,怔然一咬,面条断掉落回碗里,鼓鼓的腮里充满挤挤挨挨的面条和葱香
原来对面是个少年,看来很小,说不准与自己一般大,笑意盈盈看来暖融融,说不上俊俏,但是看着极其顺眼,就像是小家碧玉心里偷慕的那种少年郎。一身墨紫暗绸武装,没有扎冠,随便地挽发,有点乱意,但是使一条蓝绦玉带束着,显得贵气,偏偏又不是纨绔公子的模样,面皮麦色,像是经常日晒,甚至有一点粗糙。
朱颜一边嚼着嘴里的面条,一边打量着他。少年笑说:“是你放了响箭?”
朱颜后一仰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白眼上翻,心里想真倒霉,藏尸体时教人看见,发信求援时又教人看见。
见她一声不吭,少年又问:“是你发的响箭是么?我寻着烟雾找来的。”
朱颜抹抹嘴,起身交代一声,“你想知道,就跟着来。”
少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随在后头,朱颜一直走到巷子转角里面,四下无人,她蓦然回身出短刃戳出,由于极近处突发奇袭,几乎没有反应的间隙。少年抱头蹲下,短刃插进头顶的砖壁。朱颜下睨着他,眼光里透露出冰冷,“我原本无意害你,偏偏你非要因为一个好奇的心思追究,就不要怪我了。”
朱颜一寸寸抽出右手长匕,还未出鞘,从巷子口转进两人,是一对模样一样的青年,一个穿蓝锻武装,一个着淡青文士衫。朱颜顿住动作,转头去看,武装青年掏出一封空白纸笺,上面淡淡印着半翅纹案,下角则是个戚字,青年边走近边道:“鹫组建安分堂的人,你是?”
“朱颜。”她有点不耐地侧头吐了一句。
“朱领队?”两个人显然吃了一惊,对视一眼,到了跟前,武装的青年又道:“在下凌山,旁边是我小弟凌水。这个人就是朱领队发响箭的缘由?”
朱颜又瞥了一眼蹲在地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人倒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恐怕事情远不止这样简单。
凌水首先道:“朱领队不需担心忧虑,有我们兄弟两人,一定很快将朱领队的忧虑消除干净。”
凌山跟风,“不错,我们惯于处理这样的事,朱领队你的这个只是小小的一件事罢了。”
凌水又道:“朱领队你是刚进凤影不久,有些事尚还手生,犯点错也是在所难免,以后您一定会做得如鱼得水。”
凌山又跟风,“不错,朱领队看来风范颇佳,气韵沉郁,一定是不常犯错的人,这一会回犯错教我们兄弟赶上,说不得是我们的福气。”
朱颜瞪着互相接话相辅相成的两个人,慢慢举起右手长匕,悬在少年头顶上,问:“是不是一刀插下去就完了?那我来就行了,不需你们……铺垫对策。”
“不不不。”凌水摇手,“这样插死他会很麻烦,剩下的尸体,我们要选择一个很稳妥的办法处理。”
凌山接话,“沉湖的话容易教人发现,掩埋也会被人掘出来。”
凌水接着道:“如果用化尸粉也有极大的弊端,很多人都觉得化尸粉是最妥当的处理办法,但是不然。”
凌山仔细解释,“用化尸粉时会产生极冲鼻的异味,简直跟两个月没整理的茅房一般。且会冒出一大团黄烟,直冲屋顶,半里外的人都能望见,比楼中的响箭还要显眼。”
凌水忽然好奇地问:“哥,如果我们发现化尸粉这样显眼的根本原因,用在响箭的改装上,不是就能有更好的传信法子?”
凌山模模下颌,“是有道理,但毕竟还停留在口说的境地,要想用在实物,还要经过长久的试验。”
朱颜在旁边,两边额头都在微微抽痛,忍不住问了声,“到底用什么法子解决眼下的这事?”
凌氏兄弟看过来,凌山先道:“这个简单,有诸多办法够朱领队选择。”
凌水细加解释,“您可以选择简单明了的,也可以选万无一失的。”
凌水忽然转头,“哥,难道咱们没有合二种长处于一个的办法么?”
凌山也转过头去看他,正而重之地答:“交给为兄,为兄我一定有办法。”
朱颜简直忍无可忍,拔高了嗓门道:“倒、底、是、什、么?”
凌水立马道:“仔细说,就是先将此人迷昏,这是第一步,为的是不教他挣扎发出声响,也可以更快地完成咱们的事。”
凌山点头应和,“他若是挣扎,随然我们也可以应付,但是怕有意外发生,还是应选择万全的法子。”
凌水接着道:“然后我们就此药丸给他强行灌进,此药名一日忘忧,如其名,就是吃下去会忘掉一天的记忆,这样这人就完全不认得朱领队。”
凌山又道:“当然,他忘掉了一日的事,身边的人一定会奇怪,他可能自己也去看大夫,问讯相关的事,万一那个大夫不是饭桶的类型,而是一个颇有能耐的名医,就有可能看出来我们的药。”
凌水接着道:“所以我们可以现在他前额敲上一棍,他醒来时就会认为自己被人打劫,因为挨了闷棍,才致使失意。”
凌山又道:“其实我们自认这种一日忘忧的药丸,极少能够有人从脉象瞧出来,但是用一棍敲昏他,留下痕迹则更加万无一失。”
“行了,”朱颜摹地出声,指指蹲在地的少年,“快下手。”
凌山跨前一步,“那就为兄先来了。[虫不知小说网]”
凌水在后道:“你先来,我可在后补加一棍,你可再敲,这样反复击打他,造成乱棍打昏的场景,那就绝不会有人认为是我们暗刺所为。”
凌山从身后的囊袋里掏出一双腕粗的黑铁棍,双头包银,烙纹饰,长如臂,约一尺,两支铁棍可以对插成一杆。凌水亦掏出一双白漆铁棍,同凌山的同形同状。
朱颜瞧瞧,一顿道:“你用那个一下他就完了,根本说不上反复击打。”
凌水眯眼笑笑,“朱领队放心,其实人的颅骨非常结实强韧,不是那么容易敲开的。”
凌山已经逼上前,变成一个脸下反光,眉眼间阴影堆积的阴险面孔,“小家伙,你莫要害怕,其实痛也只痛那么一下子而已,你只会觉得有人在你脑颅中间狠力扒了一下,之后就人事不知了。”
少年慢慢转头,“凌山,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原来你对我一直是怨恨深埋啊。”
凌山好像忽然被冻结住,猛地后退,口中竟破天荒地结巴起来,“领……领……”
“怎么回事?”凌水惊奇地上前,朝下一瞥,蓦然浑身僵硬,瞪大眼眦目欲裂,“领队!”
少年站起身,对朱颜抱拳,“在下鹫组杨御北,见过朱领队。”
朱颜怔了半晌,吞了口唾沫,小心地问:“你该不会也是话痨吧?”
杨御北轻轻一笑,“看来朱领队是被他们两个吓到了,其实,像凌氏兄弟这样的活宝,是极少有的。”
朱颜看了凌山凌水一眼,“见到姜千的时候,我就觉得她那样的人算是极品,现在看见了他们两个,才知道一山方比一山高。”
凌山应声,“哪里哪里,其实朱领队的经历才堪称传奇。”
凌水接着道:“是极是极,听说朱领队是师承孙前辈,孙前辈乃是我们暗刺一行中的翘楚人物。”
“孙……前辈?”朱颜别扭地念叨两声,“三娘她却从未与我说过。”
凌山道:“孙前辈她清傲自持,自然不会将以往的那些功绩放在心上。”
凌水道:“不错不错,朱领队你自小跟从孙前辈学习修行,一定有一套很不同于一般暗刺的东西,在下真想见上一见。”
朱颜随意地应声,“你若想切磋一番,现下就可以。”
凌水第一次噤声,瞪着她。
杨御北低头哼笑。“你们两人回去好了。”他凑到朱颜身前,低声地喃喃:“就是因为他们是话痨才没有留在主楼,不然要教他们烦死。”
朱颜偏头,有点奇怪道:“你曾经想过将他们留在卑沙城?”
杨御北点头,“光就本人而言,倒是很会处事。”
朱颜侧头盯着两人背影,“那就奇怪,他们既然可以留在卑沙城,为什么不将毛病改一改,现在这个样,难道自己觉得很舒服?”
“这个你就不懂了,”杨御北一伸臂,像搂着兄弟一样勾住她肩侧,“有的人就是这样,别人不能看得透,也不明白。就跟有的人酗酒,有的人赌钱一样,不酗酒不赌钱的人怎么会明白?对了,你发响箭出来,倒是为了什么事?”
“先去一趟城中央的三层楼,我将尸体搁在屋顶上。”
杨御北缓缓地松了手,朱颜有点疑惑地转向他,瞧见他面色极其怪异,简直像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你们两个!”
凌山与凌水一齐住步,转身看着杨御北,就见一向潇洒来去的领队,面色煞白,指尖抖抖,“你们不要回去了,与我一同走,这次,恐怕事情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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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圆每日的工作就是清点一遍库中的东西,这表面上看来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不过他清点的不是一般的粮油布料子,而是长矛朴刀等兵刃;他的职称也不是一名库房看门人,而是叫做司仓;最重要的是,苏圆上工的地方,是建安州都督府。
苏圆养了只猫,猫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黏人,表现在清早乞食时;有时候又很高傲,表现在吃饱了以后。苏圆对这种畜生已经知之甚详,也就不会懊恼。
小黑,即是苏圆的猫,每日早上来乞食时,除了施展一切缠绵黏腻的打圈缠人招数,还会表现出些类似于贿赂的行为,就是带只死掉的小老鼠给苏圆。然后他就会一脸苦相地将咬得破烂的老鼠埋掉。
但是今早,小黑竟然带了点别的东西,或者说,是近似于报恩的正常的物件。
苏圆将玉符小心地拾起来,看了半晌,模模小黑,默默念叨:“你真的是灵猫么?还会偷别人的东西带给我?”可惜小黑不会说话,还舌忝舌忝空空的食盆离开了。
苏圆忽生想法,跟在小黑后头,看它去到哪里,小黑攀壁上房,苏圆站在底下伸长脖子看,半晌不见它有什么响动。平时苏圆倒也不算是好奇心重的人,但是总觉得上头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一股吸力将自己拉上去。
从库房杂物堆里找出长梯,战战兢兢底登上房檐顶,上头是重檐斜顶,四面围拢着十字脊角楼,从顶上看着尤且眼花,平视时更是檐角层叠飞翘,像是海边上的嶙峋山石。苏圆狼狈地趴在瓦片上,慢慢往前攀爬,一边觉得自己像是疯了,不然为什么冒着滚下去摔成肉饼的危险,趴在屋顶上偷窥一只猫的影子。
小黑的叫声娇柔柔地响着,苏圆听到,心里一紧,趴住支棱起的屋脊,往另一边的斜顶上看。
是一只手,软软斜垂着,惨白色趁着瓦片的土色。苏圆啊地哀叫一声,翻滚一圈,差一些就翻下房顶,紧紧抓住檐边坠饰的吻兽,大口喘气,一边喉咙里稍感恶心地嘶嗬作响。
少顷,建安周都督府的方圆之间响起尖吼,“司马大人,都护大人,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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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坐在床边,看着另三人围着桌子,一副紧张兮兮的德行,不时念念叨叨些什么。这三人实在是奇怪,不赶快去应付事情,却在这里商量秘密。
方桌边上,杨御北脸色难看,凌氏兄弟轮流絮絮叨叨。
凌山瞄了瞄床边的朱颜,低声道:“领队,这个人真的是鹰组的领队?那以后咱们的事恐怕是要翻两番。”
凌水应声,“就是,不过是办一件小事,竟然就能惹到州都督府,这个朱领队当真是不得了。”
凌山接着道:“不错,竟然在大街上动手杀人,不啻于万军之中取人首级。”
凌水接着应声,“就是,竟然杀了人还被居民看到了,这不是荒谬么?”
凌山接着又道:“不错,竟然还将尸体搬到都督府宅顶上安放,这不是找事么?”
凌水接着又应声,“就是,竟然还将领队你……”
杨御北蓦然抬头,面色狰狞,眉心纠结拧起,像整张脸都揉成面团一样,凌氏兄弟被吓得闭嘴。
“你!”杨御北直指凌山,“去将朱颜说的那个小姑娘的事弄好。”
“你!”杨御北又指着凌水,“去一趟都督府文书库房。”
凌水不禁疑惑,“去做什么?”
“去将死的那个家伙的户籍抹掉。”
凌山凌水对望一眼,渐渐转成笑意,暗含深意,笑笑道:“立时就去。”
朱颜看着两人出门,站起来,问杨御北:“他们都出去,咱们也走么?”
“那是当然,先去换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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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书廉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并且前襟的扣子也没系全,开着半边胸膛,露出里面白色中衣。
“司马大人,您快来看。”苏圆到现在还是抖抖的,指着搁在中堂木板上的尸首。
季司马冲得太猛,一下子扑到木板前,抬头贴着惨白的面孔,忍不住妈呀一声,后仰着倒地。
“司马大人!”苏圆上前去把人搀起来,季书廉伸着指头,抖抖嗖嗖地点着面前已经完全僵硬的尸体,半晌吐出一句,“这人就扔在咱们屋顶上?”
“是……属下私以为,恐怕是宵小挑衅。大人,你说我们怎么办?”
“先与都督说,立时立案彻查。苏圆,你说建安此处虽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算是太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难道,是高句丽那边,又骚乱蠢动?”
苏圆摇头,“不会,那也应是安东那边骚乱才对。这件事蹊跷异常,恐怕是,内里有什么隐情吧。”
“司马大人。”录事刘小七在门边躬身,带着点犹豫道,“外头来了两人,说是有要事找都督。”
季书廉眯眼,“一出事就寻来,恐怕还与此案有关。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刘小七一脸迷惑,“是一双道士和道姑。”
“啊?”苏圆怪叫了声,“这可是更加蹊跷,怎么有道士搀和进来?”
朱颜扯着身上的道姑袍子,低声抱怨,“这个东西穿着真奇怪,头上的带着更奇怪。”
杨御北忙将她的手拉下来,“别动了,会叫人看出来,装得像一点。”
朱颜别别扭扭扭了两下,“为何我也要来?善后不是你们鹫组的事?”
杨御北蓦然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她,“对啊,叫你看一看,我们鹫组做的是什么样的麻烦事?”
朱颜忽然站住脚,“你好似是在说,你们的麻烦就是我这个新手惹出来的。”
杨御北一摊手,“我可没说过,这是我本分内的事,阿朱你把你的摘魂追命的事做了就行,剩下的苦命活计当然算我的。”
朱颜瞥着,杨御北左摇右摇地晃悠,歪着身子看她,“怎么?教我给感动了?”
朱颜摇头,“我觉得以前小千说的那种花哨浪荡的人就是你这个样。”
杨御北惊愕万分,“这是怎么话说的?我这是天生乐观,善于开心。”
他一身道袍,加上摊开手随意轻飘的架势,的确是不伦不类,有点招笑意味。朱颜瞥瞥他没做声。
进到大堂,季书廉在上座,两人在下首,季书廉是一脸明白易见的怀疑逼视模样。杨御北大方落座,朱颜则感受不到其中的紧张氛围。
“在下是建安州都督府司马季书廉,两位在此,是为了什么?”季司马脸上紧绷绷没什么表情,身上更是僵硬挺直。
杨御北一振袍袖,故意装作仙风道骨,道:“实不相瞒,我们乃是镇龙山紫薇观的,这次下山,是为追捕一只凶兽。”
季书廉瞪直眼,“什么玩意?”
杨御北大模大样毫不羞惭道:“这是只螭兽,以人的记忆为食,虽然祸害不算极大,但若是贪得无厌,捉人尽享蚕食,还是会害人性命。我们二人追踪此兽到贵地,正逢它捉到一人,衔上贵府檐顶,见我们追来,便落荒而去。”
季书廉的眼珠都已快要掉出来,“你,你可知那人是如何死的?”
杨御北望了旁边朱颜一眼,答:“看似是被咬穿颅顶死去,其实在遭兽吻之前,就已经被吸食过多精力死掉了。”
季书廉一怔,看了看边上站着的苏圆,向他扭头示意,两人一同出门去。
见屋中没人,朱颜凑过去,纳闷地问:“你编的慌这么扯,他们会信么?”
“会,”杨御北挑着嘴角眼角灿笑,“因为他们没有可怀疑的地方,只有相信我们这么扯的谎话。”
朱颜蹙眉,”可是我用的是子母长短匕,与你说的兽吻可是不一样。“
杨御北抬手拍拍她肩侧,颇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等你多做几桩任事就知道了,根本没几个州县有好的仵作。”
门外,季书廉偷偷模模地问:“可曾验过尸首?”
苏圆脸色不大好看,“验过,颅顶有长裂伤,伤口边缘像是教锯齿形状的利器割开,的确是像巨大兽齿噬咬。”
季书廉面色白了白,“可曾查过死的那人的户籍?”
“查过,没有记录在案,或许不是在我们管辖州县之内。”
“那就麻烦得很了。”季书廉皱紧眉头,“我还是不相信那两人的说辞,须得留住他们,你去告知都督。”
苏圆点头,“属下明白。”
见季书廉重又进屋,杨御北立刻从嬉皮笑脸恢复成正身立坐,拱手道:“大人,此物实是不善,恐会危及贵州百姓,我们两人须得立时起身去追踪,望大人能警戒州内动静,特别是忽然失忆这类人事,相助之意义,不胜感激。”
见两人要走,季书廉忙在心里想法子留下,录事刘小七却又冲进大堂,附在他耳边道:“大人,永安大街那边出事了,是一女子忽然昏迷,醒来后却有失忆症状,好似离魂。”
季书廉缓缓瞠大眼,瞪着对面一双男女。
杨御北偷偷冲朱颜挤挤眼,笑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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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都督府出来,朱颜问:“是不是去与山水话痨兄弟会和?”
杨御北听了她新取的称谓,忍不住笑说,“不是,他们一定还在派出人跟梢,咱们继续装下去。”
“那得要装到什么时候?”朱颜不禁带了点抱怨。
杨御北挑起嘴角,“今晚子夜,咱们偷偷扯呼,教他们明早干瞪眼。”
可是回到客店,两人却是真的在干瞪眼。
凌山凌水教人捆成一根柱,杵在屋子中央,一圈带甲持械官兵围拢着,旁边一个年轻将官,同样甲盔齐全,头顶一撮樱红穗子飘垂着,冲两人一抱拳,道:“在下都督府司兵曹仁爽,烦请二位回府一趟。”
朱颜面无表情,两手却缓缓地凑到身侧,要探进道袍底下的革带,杨御北抓住她的手,还在淡笑,“师妹,莫要冲动。”
朱颜迅疾转头,“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教此事更加复杂。可是你这一妄动,我就得将今年剩下的工夫都耗在这里。”杨御北转过头,望着青年将官,轻笑着谦和问:“大人,不知道我们师兄妹两人是犯了什么罪过?”
曹仁爽挑起一笑,带着点清傲嘲讽的味道,“因为尸首,”他一顿,缓缓掀唇,“尸首只有颅顶一处致命伤处。若是像你说的,遭巨兽咬噬,一定会有两处咬痕,下颚对应的是颈间才对。可是尸体颈上却全无伤痕。二位看来得跟都督好好解说一下了。”
朱颜瞄着身边的杨御北,有点恨得牙根发痒。杨御北却只是抓紧她的手,不教她去碰革带里藏的子母刃。
后头有甲兵押送,前头有司兵开道,一路上自然是路人目送,朱颜恨恨地咬牙,不时回头瞪一眼后头的人。杨御北就赶忙把她下颚扭过来,露出腕上的一对铁拷。朱颜没用铁拷,只是使麻绳密密匝匝捆住两腕。后头凌氏兄弟则是拷锁脚镣无所不全,大约是瞧他俩是最年长的青年,才防备得重。
再见到季书廉,他已经不是适才惶然的模样,笃定地笑望着四个人,与杨御北道:“差点被你们骗了去,你等先在牢中等着,本大人将证据集全,就准许你们进去常住。”
杨御北故作一副惶恐焦急的模样,“大人,你真的是错待了我们!大人,若再不扼制妖兽,建安恐有难啊!天下恐要大乱!”
朱颜一直冷眼看着他呼天抢地,直到牢门紧锁,杨御北还抓着铁栏摇晃不止,作疯狂痛心状。
凌山上去拍拍他肩侧,淡淡道:“领队,别再装了,已经没人看见了。”
凌水拍拍另一边,“就是,领队,这下子我也不大明白了,您这么干是有什么深意?”
杨御北放开铁栏,退了步,倚着油渍脏污的泥墙话滑落坐倒,喘匀了气,终于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被逮住?”
凌山立时答:“领队,我们要月兑身自然容易。”
凌水细说,“就是,我们只要转身跳上房,一阵疾风掠走,他们连我们的袂角也望不着。”
凌山又道:“不错,我们只要掏出铁棍,不出盏茶的功夫,就能将建安都督府打个通透。”
凌水一转语气,“但是我们若是那样做了,不是给领队你惹了麻烦?”
凌山跟着转语气,“不错,我们若真的将建安都督府打个通透,领队你要添多少麻烦?”
凌水细说,“就是,我们惹了麻烦,今后一段日子,凤影在建安这边的任务都要遭风声耽误。”
凌山又一转语气,“所以我们自然还是只大局为重。”
凌水跟着转语气,“所以我们宁愿冒着被捉来的危险,宁愿受牢狱之灾,桎梏之耻,也要顾及凤影的大局。”
朱颜插话进来,“杨御北,我已经受不了了,你若再不开**代今后的打算,这间铁牢立时就会多两具尸首。”
凌山与凌水一起噤声。
杨御北却轻笑,“你们看见了?我算是最能包容的领队了吧?”
凌山忍不住道:“是极是极,领队你乃是凤影之荣,有包容天地之胸襟。”
凌水也忍不住道:“不错不错,领队你乃盖世之奇侠,有囊括万宇之豪情。”
一声布棉撕裂声,响彻铁牢,朱颜身侧的道袍裂开,断片飘落在地,露出腰胯斜拦的革带,铜柄倒插兀立着。
凌山与凌水再次噤声。
杨御北笑得两眼眯起,却有点埋怨语气,“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叫人看见可是真的坐实了罪名。”他伸手替朱颜将碎裂的布片拾起来,围在她身侧,挡住子母刃。
朱颜斜着头看他,“我知道你一定心里有计较,是什么?说出来与我听。”
杨御北慢慢后靠,坐回墙边,道:“不算是有计较。其实只是相信我的人,我们的组中人是最多的,分布各州各县,一定会听闻我们入狱的风声,也一定会来相救。”
“你在赌?”朱颜脸色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发青,拉长,“我最不愿赌,所以我现在要使自己的办法出去。”
杨御北一把拉住她,对凌氏兄弟发话,“朱领队现在要犯错误,把她给卸了刃。”
凌山凌水一齐惊恐摇头。
朱颜挣开手腕,“杨御北,你还在跟我说笑闹戏!”
杨御北拿出正色的面孔,“我就是敢落话,凤影楼鹫组不会放任领队蹲大狱,却没人来救。”
朱颜摇头轻叹,“我三娘与我说过,这世上没有理所当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