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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异国师生(4-6)

(4)

军列在终点站丰台停靠。丰台站早已戒备森严。

十多辆特种车在傍晚的时候就顺利完成了卸载,泊在部队戒严的丰台站,却不见开动。这些特种车是专为s-2导弹定制的。车身身形庞大,全副装甲,模样彪悍威武,光轮胎就有一人多高。契尔年科自豪地说,这种实心的特制轮胎在最先进的7.62毫米轻机枪连续30秒的射击下,照样滚滚向前。车前方还有一块尖锐的斜向前突出来的加厚钢板,将整个驾驶室包住只留两个高高的窗户,使车头显得丑陋狰狞。这块钢板的作用不必等苏联人介绍大家都知道:推倒在行进过程中的诸如树啊砖墙啊之类的障碍物,并保护发动机不受损伤。

就算不是出于军事机密的考虑,这种奇形怪状的家伙恐怕也不宜在大白天招摇过市的。对于刚解放了十年的北京城来说,太需要安宁和平静了。考虑到种种,导弹的公路转运必须以夜幕为遮掩。深夜一点多,特种车的引擎强劲地轰鸣成一片,在一辆吉普车的带领下,向暗夜中驶去。这是一条新近修葺过的路,弯度大的地方进行了拉直,涵洞进行了加固,路面进行了平整。沿途都上了警戒,战士持枪立于路两侧50米的警戒线上,显得森严而诡秘。

车到了石景山教导大队,国防部首长迎候在此。首长亲手解开了s-2导弹上的大红绸花,对身旁的薛沅奇、马人合、关力夫等人说:“这可是老大哥过继给我们的干儿子,我把他托付给你们了,你们可要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呀。”

听了首长亲切幽默的话,众人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首长转向契尔年科说:“营长同志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晚我给大家接风洗尘。”

契尔年科忙道:“您日理万机,不用太客气太麻烦了吧。”

首长爽朗一笑,“盼星星盼月亮你们终于盼来了,这顿接风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翌日下午,苏联教务办公室主任莫尔?赫留金上校一行也从莫斯科飞抵北京。除了先期到的105名军人外,随同莫尔?赫留金来的,又有六七十人,其中有十多位女性。这拨人马只有少部分穿军装,多穿西装、列宁装、皮大衣,是一支“杂牌军”。苏联客人抵达教导大队后,就住进了专门为他们布置一新的石景公寓。这栋暗红色的建筑外表平平无奇,室内装修也很简单,却充满了浓浓的苏联风情。公寓门前搭造了一座小型的人工石景,为这平淡的建筑增添了一些别样的意趣。

晚上,国防部首长如期而至,陪他同来的还有苏联驻国防部五院顾问团团长加林科夫上校。石景山的苏联教务办公室归属苏联驻五院顾问团领导。在苏联的军衔体制中,校官只设上、中、少三级,上校军衔是校官中的最高一级,不象中国设四级,除上中少外,还有大校。当年在莫斯科的时候,顾廷和加林科夫之间就结下了私人交情,加林科夫来华的两年多以来,对中国的国防建设帮助很大,五院上上下下对他都很尊敬。教导大队主任马人合、副主任黄汉生早已张罗好了饭菜。接风酒安排在大食堂。一水儿的长条桌象一字长蛇阵摆开,二十多张桌上的铜锅冒着滚滚的白气,苏联教职员们在食堂里坐了黑压压的一片。

首长端酒杯站起身来,深情的祝辞说:“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让我们对莫尔?赫留金主任及各位专家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众人鼓掌后,首长接着道:“专家们抛妻别子来到中国教学,帮助我们搞国防,这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尊敬和爱戴。火锅宴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底蕴,是中国特色。咱们在座的很多同志可能都知道,八年前的这个时候**访问苏联,在米特勒保尔大饭店答谢斯大林元帅,吃的就是中国火锅嘛!今天,教导大队特意安排了一席火锅宴给专家们接风洗尘,我看挺好,这充分表达了我们中国人民、我们国防部五院官兵对各位专家最热情的欢迎!咱们杯子里倒的是茅台,茅台和伏特加酒一样,都有着浓烈的品性和悠长的芳香。我提议,咱们一起举杯,祝各位专家在这里工作生活愉快,祝伟大的中苏友谊万古长青!干杯!”

“干杯!”人声鼎沸,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接着杯影交错,客来主往敬酒吃菜。苏联教员们大多是第一次吃中国火锅,感觉既新鲜又惬意。

莫尔?赫留金把一片生冬笋片直接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咂着嘴连说:“好吃,好吃!”

众人忍不住笑。薛沅奇中将挟了一片冬笋,放在火锅里涮了涮,然后放进嘴里,说:“主任,这样吃味道会更好些。”

莫尔照着试了试,点头说:“果然不错,中国菜确实名不虚传!”打量着手中的筷子,又道:“你们中国人吃饭用筷子,真是了不起的发明!”他一边说,一边拿筷子笨拙地比划了半天,也没有夹起一夹菜。

顾廷已经喝得红头胀脸,道:“象您这样的知识分子啊,是左脑比较发达右脑不行,而肢体的协调性主要是靠右脑来支配。您这把子年纪,都定型了,改不了喽。”

关力夫乐了,道:“老顾,你那套老生常谈又来了,这可是哪儿跟哪儿啊?”

餐厅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欢笑。

(5)

除了时任国防部五院院长的钱学森,几乎没别人见过真正的导弹。关力夫、顾廷等少数级别比较高的人曾听钱院长讲过导弹的一些概况和理论。如今真家伙来了,众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急切盼望一睹尊容。既紧张,又亢奋,满了期待。但导弹偏偏就像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越快到大喜日子,越要装出副羞羞答答的模样不肯见人。

接风酒也喝了,中方两百多学员、三十多个翻译早就到齐了,却迟迟不见开课。学员们不免议论纷纷。有人说,真瞅不惯老毛子故作深沉的样儿。也有传言说,苏联还有大人物要来,据说是炮兵主帅涅杰林,等他来照了面发了话才能开课。有人摇头,不以为然的说,他们送给咱们的s-2导弹其实是相当落后的,已经从苏联战斗序列中退役了,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

且不说众人的议论纷纷,马人合也坐不住了,来到苏联教务办公室询问。老莫很热情,客气地请马人合喝他从苏联带来的红茶。

马人合单刀直入,问什么时间开课,说学员们翘首以待呢。

老莫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说:“不必着急,我们正在对安全保密方面进行评估,这是必要程序。”

马人合疑惑地鼓了鼓腮帮子,问:“安全保密?还有什么不周的吗?”

老莫说:“喏,经我们初步检查,认为在有些方面还要大力加强。”

马人合沉吟道:“我们的措施已经很周密了……”

老莫摇头说:“不,我看有些地方还不到位。比如,‘四铁一器’还不健全;再有,无足迹沙带也没有搞。安保措施可不能凑合,阶级敌人无孔不入,在这方面我们有惨痛的教训哪!”

马人合道:“四铁?无足迹沙带?请说得具体一点。”

老莫道:“四铁,就是铁门、铁窗、铁柜、铁网,你们并未全部部署。比如保密室里的柜子,要通通换成铁柜子。”

马人合踌躇着说:“保密室已经是铁门了,而且双人双锁,里面的柜子再换成铁的,还有这个必要吗?”

老莫一阵金鸡乱点头,说当然有必要。

马人合沉吟片刻说:“好吧。那无足迹沙带呢,这是什么概念?”

老莫从抽屉里取过一张纸,拿一根粗壮的铅笔在纸上划起来:“喏,这是教导大队的围墙,须沿着围墙的内侧挖一条两米半宽的浅沟,铺上一层五公分的薄沙,就形成了一条环形的沙带。随时察看沙带上有无足迹,就能判断有没有人越墙进来。”老莫讲解完了,用橡皮将纸上的铅笔线条一点点涂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撕碎成米粒般大小,丢在垃圾桶里。

马人合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老莫煞有介事的说:“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线索,保密重在细节。”

马人合忍不住说:“可您不是将笔迹涂掉了么?怎么还要撕碎呢?这张纸还可以继续使用嘛。”他着实心疼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张好纸。

老莫摇头说:“笔迹虽然涂掉了,但还有铅笔划过的印痕,这是涂不掉的,别人能给你还原出来。”

马人合鼓了鼓腮帮子,对老莫的精细入微“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回归正题道:“不过莫尔同志,我总觉得,无足迹沙带有点儿多此一举吧?教导大队的围墙有三米半高,墙头上又加了一米半高的铁丝网,别说是人,就是鸟也很难飞进来的。”不过,他的话已经显得底气不足。通过老莫刚才的举动,他明白任何匪夷所思的要求,老莫势必都能讲出一大堆高深精细的道理来。他含上一口茶,半吞不吞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谁料老莫的话让老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老莫耸耸肩,说:“喏,围墙高没有用。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会轻功,能飞檐走壁,五米高的围墙,日的一下就能飞进来!”

马人合含在嘴里的一口红茶差点喷了出来,他呵呵笑道:“轻功?那都是小说里写的,读过我们的《封神演义》吗?土行孙还会奇门遁甲术呢,日的一下就穿墙而过,或者从这儿钻进去再从别的地儿冒出来。可您信吗?”

老莫惊诧的耸耸肩,半信半疑的问:“真有这种人吗?”

马人合苦笑道:“我的同志哥,我们中国人要是有这种本领,还犯得着跟你们学导弹吗?”

老莫咂巴了一下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无足迹沙带是要有的。况且,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马人合不想还没有开课就把事情搞僵,对方毕竟远道而来,是我们的客人,更是我们的老师。在学习苏联专家的问题上,只能学,只能好好的学,不能争辩,更不能争吵,中央早放下话来: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也就是说,只要你和苏联专家争吵,不管有没有理,总归是你的不是,上都要挨扁担。马人合既委曲求全又无可奈何的说:“好吧,好吧,无足迹沙带的事,我们尽快搞就是,但我有个请求,能不能一边搞,一边开课?因为多耗一天,我们学习的时间就少一天。”

老莫固执地摇头,严肃的道:“这可不行,这是原则。”

(6)

马人合出了苏联教务办公室,就见姚大炮在远处躲躲闪闪的张望,等走到近前,姚大炮迎上来问:“啥情况儿?”

马人合没好气的道:“啥也没啥!”

姚大炮道:“娘个腿儿,那我们连闲呆着干吗,憋死了,继续搞操练呗?”

马人合瞪了他一眼,斥道:“我警告你小子,不许跟苏联教员骂骂咧咧,不许扯嗓子嚷嚷,不许使坏。三不许。记住了没?”

姚大炮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我从不骂人,我脾气一向温和。”

马人合道:“成天娘个腿儿娘个腿儿的,这还不是骂人哪?”

姚大炮一翻白眼,“这是骂人么?这是语气词!”

“我不管是骂人还是语气词,反正不许这样对苏联教员讲话!”

姚大炮嘿嘿一乐:“我都说了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改不过来,没事,我和翻译讲好了,凡是这句话,一律翻译成‘啊’!”

马人合板着脸道:“我没心思听你插科打诨!你不是说憋得慌吗?把你的发射连全招呼到围墙边,弄点锄头、铁锹、扫帚什么的来,有任务。”

姚大炮不解:“锄头、铁锹、扫帚?啥任务呀?”

马人合不耐烦的道:“《保密十不该》怎么学的?不该问的不问。还不赶紧去!”

姚大炮叫一声得令,就小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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