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里很宽敞,虽然很简单,但也布置的很舒适。刈差擦了擦几只椅子上的浮尘,请刈差上座,说道:“这里比较简陋,请各位将就吧”
我们依次坐下,我急于弄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对萝卜说:“萝卜,你先出去玩吧不要走远。”
萝卜点点头,乖巧地出去了。这孩子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问刈差:“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刈差一本正经地解释说:“那是一个术士,刚才你被施了幻术,一定是看到奇怪的画面了吧?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她的幻术破解掉。”
我迟疑了一下说:“是。我刚才看到……”我边回忆边要解释,忽然心中一紧,闭了嘴。
刚才在树林中的感觉,我不愿承认的感觉。看到那个婴儿被杀,我心中竟升腾起一种快感。当吟诵声和哭声停下来之后,那样的安静让我无比的兴奋。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我很讨厌小孩子。身边的很多人见到小孩子都会忍不住逗一逗,可是,我却很讨厌,没有原因的讨厌。我从未向任何人说起,因为我担心会被认为是冷漠的人。可是那样有熟悉感的场景,还有杀人者长着跟我一样的脸,难道我真的做过?不,这怎么可能?一时间,我神色紧张,甚至发起抖来。
暮紫岚见到我这个样子,关切的望着我。刈差忙对我说:“不愿意回忆就不要再想了,你要记住,你看到的都是幻觉,并不是真的。”
等我镇静下来,神护问道:“大祭司认得那个术士吗?”。
刈差点点头:“你怎会不知道,她是为皇上效命的班姆渡啊我早就说过,咱们的皇上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神护吃惊地说:“班姆渡?传闻她不仅法术高强,更是一流的武林高手。难怪刚才我跟暮紫岚姑娘的出招都被他一一化掉。”
杨洋的人?我也暗暗吃惊,问道:“班姆渡是什么人?”
神护说:“班姆渡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女术士,多年前她唯一的儿子失踪之后就疯了,想不到她的法力跟武功竟然突飞猛进,不知为何,她再出现时,就为皇上效命了。”
儿子失踪?难道就是那个孩子?我没有说话,继续思考。杨洋竟然也参与其中了,看来这件事情比我想象地复杂很多。
这时暮紫岚说道:“其实,那个术士,我曾经与她交过手的。”
我们齐齐望向阿暮。
阿暮对我说:“你不记得了吗?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们在寂林遇到的杀手。”
我猛然间想起那天放出许多怪鸟的杀手。
暮紫岚将那日情景简略说了一遍。神护赞道:“暮紫岚姑娘竟可以与班姆渡打成平手,真是不简单。”阿暮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刈差思索道:“难道那时候皇上就盯上了你们?”
我听罢心中一沉,我一直以为杨洋只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发生的这一切事情都跟他毫无关联,现在看来他隐藏得这么深,真的不简单。班姆渡多次将我当作袭击的目标,一定是背后的人支使。但是每次袭击不是暮紫岚在我身旁,就是刈差几个在,这些袭击不像是真正想置我于死地,更像是……试探?他在试探什么?他早就察觉到我们,却迟迟不行动,是什么意思?
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其实皇帝怎么想你算一下不就行了吗?”。
刈差不满地说:“你什么时候可以不把我当成神棍?祭司不能为自己占卜,不能为皇帝占卜。而且占卜一次是要耗费法力的。”
我恍然大悟,站起身来。
暮紫岚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说:“心里闷得慌,出去转转。”
阿暮说:“那我陪你一起去,这里还是太危险。”
我笑笑说:“你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这时候,刈差站起来,说:“算了,我跟某人出去吧。省得某人到时候找不到回来的路,我还要费力气去找她。”
虽然心里稍微感动了一下,我还是狠狠剜了刈差一眼。
最后的结果是,刈差跟我出去。留下阿暮跟神护还有萝卜自便。神护乐得都掩不住笑了。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也忍不住想笑。不过再一看刈差,想到那天这家伙带我参观祭司殿的另类“导游风格”,我真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走到屋子外面时,我瞥了萝卜一眼,他正在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还真是个小孩子,我笑笑走开了。
刈差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的沉默几乎憋坏了我。我本来只是本着想散散心的原则出来,可是现在的情形,好像自己是刈差的小厮一样跟在这个大爷后面,不爽,十分不爽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刈差,你叫我出来究竟有什么话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刈差前面的身形一顿,半晌,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哦?我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吗?”。
我哼了一声说:“上次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带着人四处乱转,还找什么借口参观祭司殿。这次的借口更烂一些吧最起码一开始可以装装样子是在陪我散心吧怎么?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刈差转过身来,微微笑着:“还算是聪明的嘛”
我白了他一眼,说:“究竟是什么话?总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吧”
刈差望着我的眼睛,虽然微笑着,但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忽然说道:“那个孩子,是不能久留在身边的。一旦找到了他的家人,我是一定要把他送回去的,到时候你怎么说也没有用。”
我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事。这是自然的,我无所谓。”这是真的,虽然当时不知为什么脑抽了一冲动要带那个孩子走,但我并不喜欢小孩,所以可能把那个叫萝卜的孩子送回家反而更让我高兴一点。
刈差皱皱眉说:“苏正直,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吗?那个孩子……你一点也没觉察出什么来吗?”。
我听到这话,不由得细细思考起来。是的,好像有哪里不协调。突兀出现却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吗?这点是很奇怪,但这都是明里的奇怪,还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隐隐不一样。我仔细想着见到萝卜时的种种。他抬起头看我的那一刻,是的,就是那里了。
我当时心中一惊,那个小孩很漂亮,也很奇怪。因为从他的眼神里什么也看不出,没有任何情绪,甚至什么小孩子的天真,或者会让人感到奇怪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会有没有任何情绪任何情感的人吗?或者,那个孩子真的是人?我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样的想法算什么?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啊
“那个孩子……”我疑惑的望向刈差,发现自己又不知如何说起,改口道:“你……”再次语塞。
刈差微微颔首,淡淡地说:“我也看不出他的来处。总之,你离他远一些吧。”说完开始往回走,带着一丝丝嘲讽仿佛是对我说的,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次招来的还真是麻烦。”
这是在怪我要求收留萝卜吗?我没有说话,紧紧跟在刈差后面。
刈差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我问道:“又怎么了?”
我听到刈差在前面说:“苏正直,你总是这样习惯走在别人后面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一问,我停在那里,看着刈差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刈差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还是这个样子。有些东西果然是无法改变的吗?”。
这句话更加莫名其妙。我说:“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是,我是习惯走在别人后面。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刈差又是半天没有言语,依然看不见他的表情。等到我不耐烦了,才听到他慢慢地说:“你的戒备心太重了,任何人你都不肯信任,所以才会永远走在后面。”
我感觉心脏骤然慢了半拍。信任?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呢?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拒绝这个词的呢?走在最后,就可以看到所有的人,就可以不被同行的人在背后伤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记忆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却始终抓不住它,头又开始痛了。来到这里之后,我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差了,以前的很多事情仿佛模糊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包括暮紫岚。
刈差终于转过了身,望着我,眼中氤氲着淡淡的无奈。“总是走在最后面,心不会感到累么?苏正直?”
我笑笑,反问道:“那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会完全信任一个人吗?走在前面只是因为那让你无比自信的的能力罢了。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有什么资格去这样说一个普通人?”
刈差听到这话,眼中似乎一丝恼怒闪过。他走到我面前,很有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几乎是怒斥我说:“你以为什么?苏正直。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果然错看了你。你只是一个自私又自以为是的傻蛋而已”
这顿呵斥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我想推开刈差,但没有推动,我只好自己后退了一步。我有点生气地反驳道:“我是自私,我是自以为是那又怎么样?对,我承认是你一次又一次帮助我,解救我。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地指责我”忽然感到有点难过,鼻子开始发酸,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对家的思念,找了这么久回家方法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的绝望,仿佛统统开始随着泪水不断地涌上来。
我努力阻止泪水流出来,继续说道:“要我信任你吗?刈差,我在祭司殿多久了?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你是大祭司,可是你可以告诉我张不凡在哪里吗?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可以回去?不可以我知道,信任其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有信任自己才是最实际的我现在……”我低下头,不希望他看到我的泪水,“却连自己也不能相信了”
虽然像发泄一样说完了那些话,可是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说出来。一个又一个谜团让现在的我甚至不能真正确定刈差是敌是友。忽然,我感到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上。
“真是傻蛋啊苏正直。”耳边响起刈差温和的声音。咦?这个家伙也会好好跟人讲话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帮你实现你的愿望。难道收留你们两人仅仅是为了好奇吗?我只是觉得好笑,为什么我无比信任的你,始终没有办法信任我呢?”
我愣了一下,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暗骂自己真是瞎耽误事,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我将刈差的手推开,调整了一下表情,抬起头,笑嘻嘻地说:“这么说来,我很荣幸啊既然信任我,那祭司大人为什么要隐瞒我那么多东西?”
刈差一脸若无其事的神态,避开我的眼睛说:“你又知道了什么?有些事,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再说,就算我不说,你不是一样有办法去弄清楚吗?”。说到这里,刈差一脸狡黠的笑着看着我:“所以说,苏正直,隐瞒这种事情,只是相对而已。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
我脸色僵硬起来,刈差的反应让我意识到我去找路南非的事情他多半已经是知道了。仔细想想的确是我自己做事太不靠谱了,凭刈差跟神护的关系,神护当然会如实汇报。我当时还真是脑抽了,用“很傻很天真”来形容我真是恰如其分啊不过,听刈差的意思,他似乎不打算拆穿我,虽然现在想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过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犯“二”地自己曝出来。
我干笑着,点点头说:“不错,还是祭司大人说的有道理。”
刈差看看天,转过身去,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说罢慢慢向前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用一贯淡淡的口吻说道:“欺骗也好,隐瞒也罢,为了捍卫自己要守护的东西,这些手段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苏正直,偶尔,可以把身后的位置交给我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彻底懵了一下。望着前面刈差渐渐前行的身影,我第一次真正轻松地笑起来,快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