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护的安排下,很快就有人把我带到大牢去见路南非。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个鬼地方。在这里的记忆实在是不怎么样,我一直在极力回避,可是现在故地重游,那些记忆再一次袭上来,我没有忆苦思甜的本领,这些记忆让我很是恼火。但是我必须控制这恼火,因为有比这愤怒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做,路南非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就能说服的人,现在的我要保持最佳的情绪状态,在等会儿的交谈中掌控住局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思绪稳定一下。那种不属于自己的兴奋又在蠢蠢欲动了,我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也就没有在意。
跟着狱卒走进造型奇特的监狱。里面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长长的过道并不阴暗,却有一分监狱独有的压抑,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与呼吸声,根本听不到其他的一丝动静。我知道这是因为每间牢房的房门上的隔音法术。在这里的犯人,每天不止面对着寂寞,还有仿佛永无止境的死一般的寂静,很多人因此被逼疯了,人,真的是一种需要声音的动物。需要自己的声音证明自己的存在,更需要别人的声音证明世界的存在。
走过的地方两面全是墙壁,看不到任何牢门。走了一会儿,我们停下来,旁边依然是墙壁。那狱卒拿出一个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符号,那是破除障眼结界的符咒,那玉牌一贴在墙壁上,一个牢门就出现在我们面前。牢门关得死死的,上面是一层黑色雾气在氤氲,看不到锁,什么都看不到。那狱卒停下说:“神护大人吩咐过了,路南非是独自关进这间牢房的。姑娘自己进去吧。不过,希望您尽快出来。”
我点点头:“好。我明白。你把门打开吧。”
他从怀中掏出火柴盒那么大的一块黑色木片,放在门上,那些黑色雾气一点点被吸到那木片上,顿时木片仿佛更黑了一层。
我惊奇地问道:“这是锁吗?”。
他点头说:“不错。这些牢门用的是雾锁。”然后收回木片,此时的牢门已经显出了原来的样子,原来是一道青褐色的石门,狱卒用力推了一下,那门缓缓打开。狱卒说:“姑娘请进吧,待会我会把门重上锁,姑娘要出来时只要连敲三下门我就会再打开门。”
我点点头:“有劳。”便走了进去。
石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我回头望了一眼,向前走去。
牢房里是熟悉的酸臭味道。比起外面更加阴暗,到处是脏物。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直到看到前方一个半躺半坐的人影。
“什么人?”还是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分不清主人的年龄。虽然这样问,但那个人连动也没动一下,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来的是谁。
我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那个人影背对着我,看上去十分瘦弱,穿着破破烂烂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按理路南非应该是个老头了,却不见一丝白发。我边暗自奇怪边向那人走去。开口道:“呵呵,前辈真是枉称一代神算了,难道算不出我是谁吗?”。
那人听罢,惊讶地说:“我记得这个声音是你苏正直”说着便忙转过身来。
我一见那人,顿时比那人更加惊讶,失声叫道:“你、你、你真是路南非?”
只见那人面貌清秀,目光阴柔,男生女相,虽是在牢中,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但难掩秀俊妖娆之色。关键是,那样一张脸分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二十年前就名扬江湖的神算路南非呢?
那人此时已经镇静下来,听罢我的质疑,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是路南非。你以为路南非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说:“路南非是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神算,就算是少年成名,如今也应该是年近四十的大叔了,你分明还是个少年,怎么可能是二十年前的神算?”
那人坐正身子,冷笑着说:“我长得什么样子是我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小鬼管。你来到这里必是费了大工夫的,不会只是为了讨论我的长相吧?”
我一听,现在时间紧迫,的确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何况听声音与语气,的确是那日路南非不错。我笑笑,在那人对面盘腿坐下,说道:“话虽如此,但你又怎么证明自己是路南非呢?我费尽心机才得到一睹路南非前辈风采的机会,如今情况实在是有点令人惊讶,多点疑心还请谅解啊”
对面的少年仿佛对我末一句十分受用,脸上浮现了一点得意之色,说道:“那是当然,想见我一面的确是很不容易。”
我见到这个神情,心中暗道:“这个臭屁的性格还真是有点像路南非。难道他还真是路南非不成?”
少年丝毫没注意我的表情变化,自我陶醉了一会儿,顿了顿说:“既然如此,跟你说说也无妨。几天前,你跟一个暮紫岚的剑师被关进这里,后来被大祭司带走了。你们关押在这里的期间,我闲着无聊跟你们两个小鬼闲扯了几句。你那日说叫苏正直,不过我却无法算出你的身份。说起这一点,本公子至今还感到惊奇。怎么样?对不对?对了,那个剑师怎么没来,我还以为有机会一睹芳颜呢”
一个明明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屁孩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小鬼”的喊我,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直到听他最后一句,我不禁笑起来,合着这家伙还想着“一睹芳颜”这事呢这句让我彻底相信了眼前这家伙就是那个色老头路南非无疑了。
我笑完了说:“刚才真是失礼了,路南非前辈。阿暮并没有来,实不相瞒,这次我要求独自来见,是有要事向前辈求教。”
路南非看了我一眼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口气说:“哦?看你这个小鬼态度还不错,你要问什么事啊?”
我停了一会,认真地说:“是关于前辈二十年前入狱的事。我想知道前辈二十年前算出了什么事?”
路南非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表情严厉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说完扭过头去,冷冷地说:“你走吧,我是不会说这件事的。”
我立刻诚恳地说:“前辈,以前我有失礼之处,还望前辈海涵。只是这事对我十分重要,您就告诉我吧这个恩情我一定不会忘记。”
路南非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厉声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我竟然完全无法卜算你的身份,你根本就不是一般人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哭笑不得:“前辈,实不相瞒,我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我的家乡在另一个与这里大不相同的世界,不知你是否可以明白。总之我根本不是这里的人,现在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才希望从你这里得到线索。”
路南非一声不吭,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脸色十分阴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走吧。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老朽都不会说出这件事的。”
我见他主意坚决,不禁心中烦躁,也冷起脸孔说道:“看来前辈是真不打算说了?不过,我今天对您的秘密可是志在必得啊”说完,我把头向路南非那里凑近了一点,带着威胁的表情,低声说道:“您现在不跟我合作,一定会后悔的”
路南非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冷哼一声,轻蔑地说:“你威胁我?就凭你?你凭什么?”
我坐回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还是用威胁的口气说:“前辈,您说过您是为求自保才入狱。一个可以拿二十年的自由换取生命的人定然是个极其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所以,您就不必在我面前装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了。至于我凭什么威胁你?呵呵。”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的确只是一介平民,没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武功。不过现在告诉你一声,我如今是大祭司刈差的座上宾,而主管刑地的神护将军,我已然掌握他的软肋。至于一等一的高手暮紫岚,我们的关系我也不用再跟您赘述了。所以,不管我通过哪种渠道来取您的性命,我想都不是什么难事吧?”
路南非冷冷地说:“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多么单纯”
我笑笑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但我也不是什么小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有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随时牺牲一切的觉悟。所以,我承认自己犯了点小错误,但与我所守护的东西比,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底限。所以,您现在把我想象成棘手的角色也无妨”
路南非的眼神就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但他还是把口气稍微缓和下来,狠狠的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您跟我合作,告诉我当年的事。”
路南非沉默了许久才说:“既然是合作,那我可以得到什么?”
我知道已经说动大半了,便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将您从这囹圄中解救出来。”
路南非听罢,冷笑一声:“笑话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你以为这样的条件可以打动我吗?”。
我不在乎地笑笑说:“前辈,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外面的自由生活吗?想当初,您贵为江湖神算,受千万人敬仰,如今呢,别说普通人的日子,你就是连最普通的自由都没有。我是从这里出来的,仅仅那几个月我都几乎崩溃了,何况您是待了二十年啊您的痛苦我明白的很。但是我看刈差并没有想放您出狱的意思,您真的愿意永远待在这里?真的不想恢复自由之身吗?”。路南非入狱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为了躲过一场劫数,我决定赌一把,赌过了二十年牢狱生活之后的他,在生命与自由之间如何抉择!
听到这路南非脸色大变,吼道:“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赌赢了。
我继续说道:“现在我就是要再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何况,您出去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找到躲过劫数的机会,与其这样痛苦地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人的一生怎么可以就这样二十年二十年地浪费在牢狱中呢?”
路南非又是许久不说话,过了一会才听到他平静的说:“好,你真有办法让我出去?”
我知道自己已经达到目的了,更加悠闲地说:“不错,只要你我合作,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出去。您大可以相信我,骗您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再说救您出去,对我们的合作也有利而无害。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您这个神算的。”
路南非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了想,诈道:“二十年前您算到了什么?是不是与十六年前的事有关?”
路南非惊讶地说:“你知道了十六年前的事?怪不得你可以找到这里来。”我一听知道自己找对了路子,极力压制住兴奋,继续听路南非的话。
“二十年前,我偶然算出自己大不祥的迹象。其实我们这种人是不允许为自己卜算的。但当时事关性命,我也顾不得了,我找到了我的老朋友,当时的大祭司。”听到这我不禁惊讶,原来前任大祭司是路南非的朋友。“大祭司听到我的诉说,也帮我卜算了一下。结果是我的确命数已尽,只剩四年。至于死因,大祭司算完之后,一直脸色难看,也不告诉我。他独自一人在修行室待了两天后面色憔悴地出来,告诉我如果我躲进监狱待上二十年,二十年后无事便可躲过这一劫。我思前想后,便同意了大祭司的方案。于是我假意行刺,被抓紧这里。”
听完路南非的被抓经历,联想到我当初的情景,真是哭笑不得,难道那个烂招是祭司一族是祖传绝活?我问道:“难道您没有算过是谁要杀死您吗?”。
路南非拧紧眉头说:“我当然试过。但根本看不出原因,真是非常奇怪。我只看到天地变色,日月变幻的场景。如果我测得准,那么,这个卦象显示的定然是涉及全天下的大事了。”
我只觉得他说的也太夸张了,把自己的死说的那么伟大,还天地变色,日月变幻?不过看他那样子,又不像说慌。那么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跟我真的有关吗?
我还想继续问,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只好点点头,说道:“好,前辈。您在这里等着我,多则半月,我一定想办法救您出来。”然后起身准备走。
“等等。你来这里,大祭司知道吗?”。路南非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答道:“想是知道了吧?什么事可以瞒过他呢?放心,我自有说辞。”
路南非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走出监狱,终于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来大牢这地方没事还是少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