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第十一章盒饭杀人(2)
陈光生拦挡着老乡,他的老乡越拦还越起火,没等老梁的话说完,刀子已经递了出来。老梁看着他把刀从自己身上拔出来,鲜血一下子喷出挺远。老梁不相信这是事实,又低头看看自己喷血的刀口,才扑倒在血泥里。死之前他依然认定这是一个玩笑,在黄泉路上才认可这个事实。老梁有些不知所措,他设想过无数种死法,都没有这样一个告别生命的方式。他看见念大学的儿子远远地跑过来,可是却越跑越远,终于他决定放弃了。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翻开老梁的眼睛看了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飘在空中的老梁看见了医生的表情,他对医生的无奈表示歉疚。
陈光生蹲在老梁头上两米远的地方,两手抱着自己的头。看见根柱过来,他一把拉住根柱,抬着泪眼想说句什么,末了像是痛恨自己似的甩甩手,孩子一样哭开了。根柱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老梁多善良啊,怎么可能呢?民警雇了一台车,吆喝人们帮着装车,根柱捧头,陈光生抱脚,把老梁抬上车。民警每人发十元钱,两个人摆摆手拒绝了。
两个人看着拉老梁的车开远,人群散了,没着没落的。根柱扶着旁边的树干,干呕,眼光还觑着车的尾巴。陈光生蹲在旁边,没头没脑地看着根柱,有些呆。一个带眼镜的警察招呼他们,带他们到刑警队协助调查。两个人终于有了去处,心思收回来了,怯怯地问警察坐哪台车。
根柱第一次到刑警队,民警先问陈光生,姓名、年龄、籍贯、暂住地,然后合上本子问陈光生:“你看着死者的尸体哭什么?”
陈光生支吾:“我们在一起打工,是好朋友。”
“你与凶手打扑克是一伙,又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光生又哭了,很委屈地哭,看不出他哭什么。
“行了行了,说话,好好说话。”
陈光生抬起眼睛,朝警察要了棵烟,吸着,想着。终于皱紧眉头,讲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故事。
“杀人的小子是我叔伯侄子,这小子两个月前投奔我,来打工。他跟我说我家里挺好,我知道我家里不好,他是不愿意说破。我在家里有老婆,比我小六岁,小名叫二蛮。二蛮总叫我出来打工,出门就给五十元钱。两个月回去一趟,拿不回去钱就跳老虎神。不到三十的娘们儿哪有不想男人的,我估模着她有事,可是没人跟我说。这小子昨天晌午喝了点酒,嘴里跑火车,把事说了——他婶子跟着屯子里的二流子,就是‘事屄’李三吵吵,明铺暗盖的。我这心里窝囊,我跟自己发狠,要像个长卵子的爷们儿,可我爷们儿不起来。我跟侄子说,男人得有‘万儿’,立不住‘万儿’,家里外头让人瞧不起。”
陈光生指了指根柱,根柱搭了个椅子边,显得很窘迫。因为胆怯,眼睛不由自主地眨着,眼神躲闪着,像个名副其实的罪犯。
“晚上,柱子吹萧,我心里乱,就给他一脚,我都没想到我还能给谁一脚。老梁过来给劝开,把柱子领走了。其实老梁不劝,我也就那一脚,踢完就后悔了。我侄子觉着老梁有‘万儿’。今天晌午我们一起打扑克,老梁输了。老梁每个月初都要给儿子寄钱,兜里可能是真没钱了。”
眼镜民警在旁边插话,对另一个年龄大的民警说:“受害人兜里就找出两角四分钱。”
陈光生住了嘴,用眼睛询问,是不是往下说,眼镜民警点了点头。
“老梁没钱了,又不想说没钱丢面子,就耍赖不买盒饭。我也没想到,这个小犊子把‘万儿’立在老梁这儿。”
陈光生住口了,眼泪和鼻涕还在嘴角上吊着。
眼镜民警问根柱:“你,你咋回事?”
根柱还懵懂着,刑警队里的气氛让他窘迫,眼神躲闪着没有地方存放,因为紧张,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个不停,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着急,说话也磕巴了。
“我在柳树下睡着了,确……确实是睡着了。昨天我喝了杯酒,真事,现在还想吐呢!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些大腿在跑,站起来就看见老梁在地上躺着了。”
眼镜警察不再询问,他说根柱:“我认识你,你龙泉的。回头看见凶手给我们打个电话,否则就是包庇罪了。”
两个人稀里糊涂离开刑警队,走到门口,眼镜民警拍了拍根柱的后背,说:“我去过龙泉,我老姨是你们邻居,我叫李强。”
根柱听春草说过,她相过的对象叫李强,后来因为冒名顶替的事,春草的对象无疾而终了。想到这些,看李强的眼神有些愣,愣得像刚拔出的青萝卜。李强明白根柱的眼神,宽厚地笑笑。这一笑,分出高低上下了。根柱心里生出一种缭乱的情绪,像潜在水底的鱼,吐出连串的水泡。虽然自身还潜伏着,情绪已经在水面飘散了。根柱不知道该感激还是痛恨李强,李强放弃了春草,让生活全都乱了。
当晚,陈光生的侄子在火车站被抓住了。这个行凶的家伙无处可逃,在一个小旅店里躲了一下午,傍晚到火车站准备乘车外逃。他的身上只有八元钱。电视上播发了凶手落网的消息。两个高大的民警,反剪着凶手的双手,对着电视镜头。陈光生和根柱没有看到这个镜头,大通铺里没有电视。
大通铺里的娱乐活动都停止了。老梁的铺位空着,凶手的铺位空着。陈光生咬着牙拼命地吸烟。根柱坐在铺盖上,无神地看着外面青白的月亮地。没有谁的铺盖起包。
陈光生说:“柱子,整个曲儿吧?”
根柱没有表情,模出铺盖卷里的萧。萧声抽泣着,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的,在行将断气的时候,又猛地回光返照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