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第七章掉包计掉包了(2)
许小鹤进了东屋,靳翰林脑袋夹在裤裆里,身子弯在炕沿上。许小鹤说:“翰林……”
靳翰林木然地抬起头,攥着那个伤指头,白布条子当啷着。翰林是个没有主张的人,脸子阴着,扯不起话头,许小鹤在门口站着,场面尴尬了。翰林老婆把簸箕里的瓜子送到西屋,回身进了东屋门口,骂杂说:
“老娘们儿要是熊啊这日子还好点,老爷们儿要是完犊子,这日子就没个过。你说老许家孩子顶了咱们家春草,你还咳声叹气的,好象是你家老娘们儿偷人养汉了。”
许小鹤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觉自己被靳翰林老婆扒光了。她瞅着靳翰林没有表情的脸,突然闭上眼,死死地跪在靳翰林两口子对面,眼泪无声地流了一脸。
“翰林,嫂子,咱们一个屯子住了半辈子,我许小鹤是啥人你们也能知道。这个事是我错了,我办的不是人事儿,松花江要是现在没盖儿,我准去跳了。如果蕾蕾现在回来春草还能去念卫校,我连夜就把她找回来。可现在错已经成了,春草已经耽误了。翰林,嫂子,你们看咋整,要不我多给春草点嫁妆钱。”
钱大气粗的靳翰林还差钱么?
靳翰林在心里盘算好了小九九,一定要闷住,不能说话。言多语必失,防线容易失手。我就是榆木疙瘩,再好的木匠我也让你凿不出象样的眼儿。说话了就等于给了面子,面子给了就崩溃了。女人靠舌头让人手足无措,男人靠沉默让人心理没底。许小鹤突然一跪,让靳翰林盘算好的小九九崩溃了。靳翰林没想到小鹤有这一手,一屯当户的,让个女人还是同学,直溜溜地在自己面前跪着,靳翰林刻薄了。他赶紧出溜到炕檐下,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翰林老婆看他扎煞着手,像老鹞子赶小鸡,围着自己的腚转圈圈,搡了他一把,自己把小鹤拽到门口的椅子上。小鹤的骨头好象被抽走了,堆坐在椅子上,眼泪濡湿的头发粘住半边脸。她不看靳翰林,也不看靳翰林的老婆。这时候小鹤已经四大皆空,脑袋像一个沉重的木桶,装满了糨糊,眼前白茫茫的,仿佛天连着水水接着天,一切都模糊了边际。小鹤傻了,翰林老婆软了,也扎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她看出来了,小鹤不是装的,她眼睛直勾勾的,没有任何内容。这种眼神太可怕了。老婆软了,翰林到硬气起来,他骂老婆:
“你那屄嘴就不能安个把门的,你不说话还能把你那屄嘴缝上?”
清高惯了的许小鹤,被翰林老婆偷人养汉的话伤着了。
高琦和林强被范海安顿在招待所,服务员一会端上来一盘苹果橘子香蕉。高琦依在窗前看范海打电话,范海漫无目的地向东走了十几步,那边是镇政府。他停顿了一下,往镇政府看了看,又窝头往西走,似乎是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高琦看出了范海心中的慌乱。她扭头问蹲在电视机前胡乱拧着频道的林强:
“咱们到街上去访访?”
林强说:“这破电视,都成文物了。”
招待所门前是小市场的渔市。一溜十几只水槽子,水槽子里扑棱着结着冰凌的鲜鱼。水槽子里鱼的品种单一、个头大小均衡的,是养渔池里的鱼;鱼的大小分出十几辈儿,嘎牙子、船丁子、老头鱼、白漂子搀杂在一起的杂鱼,是从天然水面打出来的。别小看这些杂鱼,比那些鲤拐子、鲫瓜子都贵上一倍。纯天然的杂鱼已经快绝迹了。
高琦在小市场上无意中碰见了根柱,根柱今天打了没有几斤杂鱼,但里面有几条鲇鱼,虽然不是很大,但也算是稀罕物了,他刚蹲上市场,就被招待所管理员叫进屋,十块钱一斤包了。根柱跟几个半大小子贫了一会嘴,逗了会黄嗑儿,看见高琦过来赶紧规矩起来,郑重其事地叫了声高姐。半大小子嗷地起了声哄,根柱急了,回身骂了一句。
高琦问:“你也会打鱼呀,你打的鱼呢?”
根柱斜着招待所说:“我打的鱼让他们包了,说是招待省城的贵客。姐,他们招待的贵客是你们吧?”
高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传说中的贵客,就未置可否。
“看来你打鱼也是老手了,念书念到几年啊?”
“初一念半年,也没啥意思,就不念了。”
“像你这样的多么?”
“海了去了,就这些都是初中没毕业的,念的书都就饭吃了,一字都写不直溜。”
根柱说着,划拉一后的半大小子。这些半大小子恐怕根柱划拉到自己,随着根柱的手指转了一圈,仿佛根柱的手指突然有了魔法。
林强挨个水槽子转了一会,发现一个水槽子里有七星子,觉得好奇。这种鱼嘴上有一个吸盘,专门吸附在大鱼身上,是一种寄生鱼,味道很鲜美。林强跟卖鱼的混了一会,蹲在水槽子旁边,伸手让一只七星子吸在手指上,高高地抬离地面,向高琦炫耀。七星子跟他玩腻了,跌进水槽子,冰水溅了林强满身满脸。
“姐,春草还能去上学么?”
根柱收住哄笑林强的笑容,低低地问高琦,脚尖又开始在溅满冰水的地上画圈。
高琦说:“可能吧,要不也太对不住春草了。”
失望爬上根柱的脸,眼神懈怠了,散乱了,僵在嘴角的笑容没有了依托,成了笑的木乃伊。林强抖落掉身上的冰凌,突兀地对高琦说:
“看来问题是相当地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