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第二章:鱼池风波(3)
说完这句话,根柱流出气恼的眼泪。绿色小说
天亮老婆怔了一下:“你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我不爱听!”
王天亮死了,家也不像个家了。没有人经管,饥饿的克郎拱堆了包米秸垛,散落了一地碎柴禾。园子里的柿子让小鸡罢了园,垄沟里滚着被鸡叨空壳的青柿子。根柱饿了,到园子没有找到吃的,拔了一根没缨的青萝卜,用手搓搓,啃了,萝卜顶儿被饥饿的小鸡叨出细密的麻坑。根柱放学后不再愿意到外面去玩。他听到的都是关于王天亮死后的传说。人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有怜悯、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根柱的运动裤衩,天亮死前就破了一个洞,天亮老婆一门心思在油糖饼上,没心思给他缝补,才一直破着,婶子大娘见了说,没有爹的孩子是可怜啊!不胜唏嘘,根柱听起来很不舒服。王天亮渔池在大水退去之后,变成了松花江主流的一部分,原来鸟鸣云幕鱼跃沟汊的桃源境界彻底变成了记忆。这些怨不得王天亮,可是却成了王天亮守财的证明。
“天亮这小子舍命也不舍财,命都舍了财还是不舍,他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挺好个渔池作陪葬了。”
“你也别说,天亮到了酆都城也不会是孬种。”
巨大的旋涡滚到岸边,哗哗的水声听起来像天亮喘粗气。
龙泉人已经不在意天亮老婆到堤上送饭。如果不是偶尔的思维短路,天亮老婆很少半夜到堤上。天亮老婆出现在村路上,基本在上午九时。浮在镇子上空的炊烟徐徐地飘散,阳光开始细密地缝补大地。天亮老婆痴痴地凝视江水,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思想。从面部表情上看,天亮老婆内心经历着巨大的喜忧。一会笑纹悄生,一会愁眉紧锁。江水撞击着江水,嬉闹着东去,偶尔卷起大大的旋涡,似乎水底有个巨大的火盆,把江水烧得翻花。天亮老婆看着一成不变的江水,感到枯燥乏味,就枕着三角兜,斜在大坝上睡一觉。醒来时太阳西坠,江水青红。她无法理解为何发生巨大的变故,吃惊地张着嘴,抱紧手中的三角兜,看最后一抹红晕决绝地融入黑暗。
天亮老婆一夜没有回家。根柱卧在恐惧中,听外面饥饿的克郎猪拱着槽帮,隔壁的女乃牛倒嚼声粗壮有力,似乎一伙强人踢踏着脚步,把根柱家的三间砖房包围。地桌上闹表走动的声音,像巨锤撞击耳膜。根柱胡思乱想时,小弟弟硬硬地顶到裤衩上,支起一把小伞,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他把小弟弟夹在被子与腿中间,困惑地想象着女人的身体,幻觉中出现春草的颦笑娇蛮,摩擦出一股热热的东西,随后软绵绵地睡去。醒来时小弟弟粘在裤衩上,他满脸通红,蘸着吐沫,细心地把小弟弟在裤衩上洇下来。
天亮老婆还没有回家。隔壁打开牛栏,准备到草甸子放牛。女乃牛笨拙地撞击着牛栏,踢塌着走过晨雾中的牛屎街。
早晨,根柱在牛屎街边等到了春草。牛屎街本来是一道好街,街两边的人家都养女乃牛,女乃牛的粪尿淌在街上,埋没了街道的功能。靠墙根留下行人的脚窝,一步宽一步窄摇荡着过街。赶不上步幅,会溅一身牛屎。春草看根柱等在墙角,踩住两个脚窝,阻住了自己的去路,知道根柱有事。
“根柱,不上学在这里挡路干吗?”
春草抓着双肩包的带子,歪着脑袋问根柱。没有其他同学在场,春草虚着声问根柱,一点颐指气使的意思都没有。
根柱看着活泼的春草,突然想到头天晚上自己的龌鹾,把耷拉下来的书包抡上后肩,红着脸低下头。
“我妈昨天晚上没回家,我想让你帮我请个假,我去找我的妈妈。如果找到了,我就去学校。”
根柱突然失去父亲的变故,刺激了春草的同情心。现在根柱的妈妈又不见了,让春草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别着急,大婶不会有事的。老师那里我给你请假。春草涩声说。”
根柱赶到大坝时雾气还没有散尽。江雾像一团团棉絮,沉沉地覆盖着江面。河道像开了的馇子粥锅,雾气汹涌地溢出锅沿,四下飘散,打在脸上湿漉漉的,像看不见的雨丝。隐约有晨起撒网的渔人,咿呀的浆声听起来一片清凉。
根柱有一个多月没有上大坝了。龙泉闲扯淡的爷们儿也不愿意上大坝了。没有了鸟鸣云幕鱼跃沟汊,脚下白亮的江水,像落尽了叶子的一支秃花,只剩下顾影自怜,少了很多应有的趣味。根柱的书包里背着空饭盒,随着他的走动,勺子在里面单调的摇响。一条黑狗诡秘地钻出包米林,嘴里叼着两穗青包米。黑狗抿着耳朵,乜斜着眼睛。叼着包米的缘故,神色庄重世故,毛色被雾水打深。
大坝上还残留着抗洪的痕迹,压在坝顶的装黄土的丝袋子,被风雨剥蚀得脆弱,被脚们踏得皮开肉绽,露出里面踩实的黄土。丝袋子回想一生的遭遇,大概也感觉到滑稽。曾经是那么重要的位置,如今已经一文不值。人也一样,重要不重要在于时机,重要不重要都是一个过程。飞边的丝袋子在晨雾里颤抖,已经没有鼎沸的人声再来打扰它。根柱找到一个月前发生老鼠事件的地方,当时踩得面目全非的节骨草,下面的几节叶子黄黑,尖上绽出浅绿,心有余悸地宣布劫后重生。遇到风的光顾,忙不迭地点头招呼。想到那只壮烈的母老鼠,根柱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茫然。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上依次滑过,发现又像最初一样腻滑无比。这个发现让他没头没脑地激动。
根柱没有找到妈妈。滑向江面的斜坡上,虚浮着妈妈天天送饭的蓝色三角兜。捧着三角兜,根柱不知该如何是好,三角兜里的油糖饼上粘满黑蚂蚁,咸鸭蛋已经臭得起了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