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咕……
听到自己的发出的叹息声,凯瑟琳赶忙放开一只抓着缰绳的手背过去,掩饰地捂起肚子。将她夹在当中的尼克和雷欧纳德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昨天夜里,因为毫不知情而忘了摘掉鱼胆,凯瑟琳的第一次料理遂以失败告终,三人只好忍受着月复中空空的折磨勉强度过了一夜。但到了第二天中午,眼看着地图上的城镇正离自己越来越近,人们心中的谗虫还是忍不住爬了出来。
“看那边。”
少女像是有意要弥补昨天的过错似的,激动地从马背上坐高了一点指着前方地平线处的一行人。等到走了一些,尼克与雷欧纳德才得以瞧见那群车马的全貌,不由地感叹起少女过分出众的视力。赶着四辆雕饰精美的马车的队伍大约由十七八人组成,皆身着亮丽的华服。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伸头探了一眼,从中间那辆大车上慢悠悠地走下来,将帽子抓在手里向城镇的方向望去。
“金屋藏娇的贵族老爷吗?”雷欧纳德眯起眼睛,催马绕到尼克右边调侃似地问道。
“不对,他们是王室的人。”尼克用左手指了指挂在车后的一块深紫色圆牌,“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是底比托王家专用的海蛟徽记,这些人八成是国王的直属使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为了收税?”
“底比托就算再衰弱也不会连一点儿税款都收不上来,何况这里现在是哈斯莫尔侯爵的封地,当然,之前的领主还是史克威尔家。”
“抱歉提起这件事。”
“别在意。”尼克向雷欧纳德投去一个全不在意的笑容说道:“反正我从小也没有离开过首都,这种偏远地方史克威尔家一向都是交给当地人自行打理,就算丢掉也没什么可惜。”
“你这家伙还真是豁达啊,如果贵族们都是这样也不会那么令人讨厌。”雷欧纳德将放开缰绳的左手插在口袋里他叹了口气道,“那么,这个地方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抱歉,除了首都之外我真的不大熟。”
毕竟要一个只在首都住了十六年的少年详细地介绍国内的风土人情未免实在勉强了些,尼克只能如此答道。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胯下马儿的步伐,在他们快要凑近之前,那个像是长官一样的男人又重新带上了那顶夸张的礼帽,用力地拉了拉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领结,摇着头费力地爬进车内。一直跟他在身边的一名年轻人急忙朝着坐在地上的众人挥了挥手,不过几乎令人难以注意到的半刻时间,这支庞大的车队便又有条不紊地重新行动起来??三人决定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悄悄跟在车队后面,不出意料地便轻易骗过了诚惶诚恐的守卫。等到那支车队在镇民围观的眼光中转进另一条街,一直涨红了脸努力忍耐的凯瑟琳才终于熬不住笑出声来。
“噗哈哈……为什么……你们两个能演得这么像。”
“比起你们两个货真价实的贵族,我可是装得很辛苦啊。”雷欧纳德不禁对自己刚刚的出色表现竖起大拇指,决心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先找一家店好好吃上一顿怎么样,最好能有让人吃得下的鱼。”
“……闭嘴啦!”
雷欧纳德不怀好意地撇了撇嘴,随手拦下一名路过的少女向她打听起旅店的方位,他的底比托话依旧生硬得令人发笑,抓耳挠腮地比划着的样子简直与平日里成熟睿智的形象大相径庭。??“抱歉,这个家伙想问的是镇上最近的旅店怎么走。”
“你们是,外国人?”提着一大桶牛女乃的女孩惊讶地扫视过赶上来的少年,听到这标准的首都口音这才放下心来答道:“呃,家父就在镇上经营旅店,不嫌弃的话我这就带几位过去吧。”
“有劳了。”
三人于是都从马背上下来,由女孩领着来到一间挂着酒馆招牌的大屋前。雷欧纳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弯下腰在那女孩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后者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也顾不上差点打翻的牛女乃桶敛起裙子飞快地跑进后厨。
“雷,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嘛。”
“别在意,我不过想试一试扮作和你们一样的人罢了。”
雷欧纳德不以为意地答道,他显然对自己刚才的表现甚为满意,可接下来,匆忙开门迎上来的老板的回答却让三人大失所望。
“抱歉几位,今天的伙食和房间已经全部被包下了。”这位镇上唯一的一家酒馆兼旅馆的老板看来一脸虔诚的歉疚,陪着笑脸不住地解释道,“几位进城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国王陛下的使团来到本镇,要在小店留宿。所以您看……”
“国王的使团固然很重要,但是总不能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旅客全部饿肚子吧。”
看到那老板被雷欧纳德快要发作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尼克不住叹了口气,探出头向街上扫过一眼,随即月兑口而出问道:“我想国王的使团也不会是第一次来这儿吧,以前这种时候上门投宿的人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啊!您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本镇虽然十分荒僻,但也是底比托帕里欧斯分院的所在地,解决几位的困难应该不成问题。”
“过去与预言的帕里欧斯的分院……难不成国王的使团是特地来请求神谕的?”
尼克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依旧难掩心中的疑惑与好奇。在以海洋与贸易立国的底比托,人们从千年前伊始便习惯于顽固地抱紧伊利奥尼大王所带来的荣光,对繁华与奢靡的信仰早就无形中早已取代了对于未知与命运的敬畏。尼克没有记错的话,大规模祭祀包括海洋与诞生之父格林尼西在内的诸神的仪式距今已经超过三百年,眼下使团这样反常的复古行为,着实令人难以理解。
三人按照老板的指点,又花了一些时间,才在城郊一处荒僻的园林内找到了帕里欧斯修道院的所在。与隐僻但庄严肃穆的总院不同,这座掩映在翠色之中的修道院周身都透露着一种安逸随和的感觉,建筑的主体一例是西部流行的巴西利卡式样,只是开向前庭的三角形拱廊垂得更低一些,木栅围成的庭院中长满各色各样的杂草,惟独西北一角露出一块精心整修过的菜地。
尼克翻身下马登上古旧的门阶,小心翼翼地敲打起粗糙的木门。不一会儿,从被打开的门缝的阴影中缓缓地透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老夫是这儿的院长阿莱夫·卜尼法斯,请问几位有什么事吗?”
尼克等人说明来意之后,阿莱夫很快便换上了一幅温和的笑容将他们迎进屋内。少年仔细地向四周望去,安安静静的后园里完全没有其他人的迹象,老旧的坐椅和发黄的窗页更明显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礼拜堂里缺少了装饰用的雕塑和壁画,一本老旧的帕里欧斯的圣典被孤零零地放置在神龛上,整个修道院的内部完全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阿莱夫从地下的厨房里取来盛着面包与果酒的篮子细心地为三人摆好,他仿佛看穿了少年的心思,连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抱歉,院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上了年纪的人难免顾不到许多。不过原先女儿还在的时候,她负责的客房一直很干净,各位可以放心。”
阿莱夫隐隐透着些悲凉的语气让尼克不忍有些后悔自己的轻佻,他急忙向老人诚恳地道歉过一番,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币恭敬地摆放在神龛前。
“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阿莱夫笑着抓起银币将它们递回到少年手中,“本院一直以来都受底比托王室的供养所以并没有布施的需要,需要修葺的时候,镇上的人也自会帮忙。”
“原来是王室的寺院啊。看来国王的使团前来请求神谕确有其事咯?”
“哎呀,我就说首都来的先生们从来改不了喜欢大张旗鼓的毛病。不过只怕他们要白跑一趟了,能传达帕里欧斯的旨意之人并非老夫,而是我的女儿。”
阿莱夫皱起眉毛无奈地笑了笑,言辞间却掩饰不住自豪,“侍奉神的信徒与你们魔术师不同,有人生而敏锐,有人却虔信一生也难蒙神垂青却,那孩子或许正是被帕里欧斯选中之人,只是最近一想起她在身边从小一点点长大的样子,就有点儿让人难过。”
“等等!”尼克突然惊地坐起来,紧张地攥起十指向老祭司发问道:“您想要做什么?您刚才明明坦言帕里欧斯并未给与您个人指点,那么又究竟是何以知道我是魔术师的?”
“哈哈,几位大可不必隐瞒,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是一直被同村人称作‘猎犬’。只是人一旦老了难免就会刁钻起来,请相信我并无针对魔术师的恶意,只是从阁边之物略作猜测罢了。”老祭司抬手随意地指了指尼克的鞋子,“靴尖缝里的沙子显示您到过塞莱尼斯湖边,一定是最近走了太久的山路才让您的双腿抖得不停,那必然是经过克罗克山道从帕萨那而来;虽然穿着十分普通的服饰,但腰带的扎法显然是只在首都的贵族圈子中流行的样式;您的两位同伴都因为天气太湿月兑掉了斗篷,而您却毫无动作,所以一定是习惯了本地气候的人;军人或者旅行者都喜欢把剑配在显眼的地方,以提醒他人保持距离,但您的匕首却是藏在背后的斗篷下面,一定不常使用;另外,看见打开的书本便忍不住想瞧一眼上面的内容,这是经常接触文字的人才会有的习惯。综上所述,您是流亡到帕萨那的贵族魔术师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