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凫昌广沿着“钟教廉”神君离去的方向惶惶向西逃窜,水家修士似乎并不在意有漏网之鱼,只忙着清剿被围的巴蜀谷地修士大部,没人顾得尾随追击。
鱼凫昌广一口气飞出六十多里,将巴蜀谷地和十万森林的修士尽皆甩得无影无踪,他稍稍定了定神。就在这时,远方云层中现出两个黑点。他心中一惊,身子一低,向下方的群山间飞掠过去,准备躲避起来看清楚再说。
“这不是昌广长老么?”
鱼凫昌广身子刚刚一动,耳边就回响起“钟教廉”神君的招呼声。
听到这熟悉而又清晰的声音,鱼凫昌广钦佩对方修为之余,心中又是一酸,仿如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爹娘般,急急迎上去,哀嚎道:“神君!神君——请你救救巴蜀谷地——”
两个黑点来得很快,须臾间就到了鱼凫昌广面前,正是关小山和甲一。
“怎么回事?我和嫁衣为了全歼对手,追得远了点。难不成这一会儿功夫就出事了?”瞅见鱼凫昌广狼狈的模样,关小山大惊失色,急忙动问。
“出事啦!神君——我们中了埋伏——对手至少埋伏了八位大神,还有一批实力恐怖的精锐——”
鱼凫昌广嗷嚎大哭,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经过,最后抽噎着恳求道:“可怜百十位巴蜀谷地子弟尽皆被困,只怕难有几人逃出升天,神君,请你务必前去相救啊……”
“稍等片刻,弄清情况再说——”
关小山先温言安慰,继而皱眉问道:“昌广长老,十万森林总会有这么多大神?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鱼凫昌广回道:“神君,开始见到这么多大神之时,我也感觉到古怪,以为可能是大福地神界插手;后来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像神界插手,倒像水家以前在悄悄收集整理修神之术、暗中培养一批大神作为杀手锏的缘故。须知,如果有神界插手,最少会遣出五十位修士,并有神君带队,绝不止八位大神。”
“昌广长老分析的有道理……”
关小山颌首赞同,然后沉吟着说道:“昌广长老,水家有高人坐镇指挥啊!我感觉巴蜀谷地的行事很被动,处处受制于人;如果我们依照惯常反应,回救被困的机动飞骑队伍,不说隔了这么长时间是否来得及,对方也能预料到这一点并早早做出布置,回救是否有效破值得商榷。依我看——不如我们反其道行之,趁对方主力在外的时机,突然杀进青城,或重夺青城根基之地,或斩杀敌对修士以削弱水家力量。”
“好!太好啦!!神君之计实在是高!!!”
鱼凫昌广闻言一振,隔了这么长时间,他本就没指望还能救出多少被围的巴蜀谷地修士,之所以恳求“钟教廉”神君,实则是试探,试探对方是否会在这时候抛弃鱼凫家。结果对方不仅没打算抛弃鱼凫家,还精心策划了一个趁机突袭青城的妙计,这等反应不得不让鱼凫昌广欣喜若狂。
“那就这样说定了,走!我们三人去闯一闯青城——”
关小山双眉颇为豪气地向上一扬,招呼了甲一、鱼凫昌广,急急向青城方向飞去。
水家修士似乎都集中在围歼巴蜀谷地机动飞骑的战事之中,三人一路向西飞出两百多里,其间没遇到一个敌军,直到飞抵青城上空,才被人发现。一名修士驾驭飞骑冲天而起,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随后不等得到回答,扭头就跑,原来他从鱼凫昌广的服饰上看出来者是敌非友。
“杀下去!”
关小山肃然大喝,双手一掐灵诀,空中现出一道两三丈长的火焰赤练,火焰赤练凌空飞舞,矫健如龙,无声地啸叫着扑向下方青城。
“轰——”
火焰赤练掠过青城东门,城门轰然一响,呼喇喇燃烧起来。
“轰——”
火焰赤练掠过青城轩牌楼,牌楼轰然大响,一边燃烧一边倒塌。
“轰轰轰——”
火焰赤练横冲直撞向前飞掠,遇屋烧屋,遇楼毁楼,遇人伤人,肆无忌惮,锐不可当,转眼间小半个青城便陷入到烟火之中。
鱼凫家修士虽然尽皆离开了青城,可还有百十老幼妇孺留下来了,当火焰赤练开始发威之时,凄凉的呼声跟着响起来,一个个幼小的身影一边哭爹喊妈,一边从楼阁屋舍中跑出来躲避大火。
鱼凫昌广不忍族中年幼子弟遭罪,正准备开口阻止,十几道矫健的身影从两三座屋舍中冲出来,仰头指点着上空惊惶大叫道:“神君!是神君等级的;大家注意躲避,不要逞强,等集结了人手再来相斗……”
这十几人明显是水家修士,得到招呼,众人呼喊一声,没头苍蝇一般乱钻乱闯,专拣没有烧着的屋舍躲避藏身。
三人都是修神之士,不能近战,对手一旦躲进屋舍,只能通过放火迫使对手现身。
鱼凫昌广此时才明白“钟教练”神君的用意,随后不再阻止,气恼之余,跟着施出一道流星火雨向一栋藏了两名对手的屋舍烧去,待对手被火焰从屋舍中撵出来就死死盯住,将神术一道道地打过去尾随追击。甲一也不落后,将一道道火属性神术同时倾泻下去。
对于能飞行的来说,青城并不大,倏忽之间便是一个来回;三人你来我往,纵横往复,只将一道道火属性神术倾倒下去,这样没过多久,整个青城再没一间完好屋舍,所有的一切尽皆笼罩在烟火之中。
疯狂肆掠的烟火之中,留守的鱼凫家老幼妇孺悲声嚎哭,相互搀扶着向城外逃去。驻守的水家修士无处可藏,就以妇孺为掩护,夹杂在其中向外撤退。气得鱼凫昌广破口大骂,却无计可施;他担心误伤族中老幼,不敢随意施展神术进行大面积攻击。
“盯上去!别让对手跑啦——”
关小山却没太多禁忌,招呼上甲一飞到逃难的人群上空,摆出一副准备施术打击其中的水家修士的架势,鱼凫昌广见状只好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钟教廉神君!”
三人还未追出青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
关小山回头看去,但见一位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这人身边有一小丛不起眼的荆棘,荆棘丛上方余烟凫凫,显然过过火,荆棘丛中黑糊糊的露出一个直径两尺的洞口,另有两人首尾相连正在往外爬。
“坚长老——”
关小山惊喜地欢呼一声,再顾不得追击水家修士,身子一闪就到了荆棘丛旁边,急伸手抓住那人,情真意切地颤声呼道:“坚长老……终于找到你了,担心死我了……”
呼喊之人自然是坐镇青城、失踪许久的鱼凫坚了。他不是一人,身边还有行商小队的助手——真人级子弟鱼凫小杰,以及入云阁执事鱼凫权。
“多谢……多谢神君挂念……”
不知是多日躲藏受到的惊吓过甚,还是眼前的局面太让人心碎;鱼凫坚这个豪爽大汉双手紧紧篡住关小山,眼中却萤光闪烁,语声也有些发颤,浑然没有半点平日的作态。不过激动只是一瞬,当鱼凫昌广过来后,他的注意立时转开了,瞪着鱼凫昌广惊异地问道:“昌广!你怎么也来了?机动飞骑大队呢?”
鱼凫昌广闻言,心头蓦地一酸,泣不成声道:“叔父!机动飞骑大队……机动飞骑大队……”
抽噎了好一阵,鱼凫昌广才将断崖前的战事断断续续道了出来。
“啊呀——天绝我鱼凫氏!”
没等鱼凫昌广说罢,鱼凫坚仰天大吼一声,随即身子一颤便欲栽倒。幸亏关小山手快,一把紧紧薅住。鱼凫小杰、鱼凫权亦都为之心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眼见鱼凫家诸子弟如此悲伤,关小山似乎心有所感,瞠目大怒道:“十万森林欺人太甚!钟某忍无可忍,誓要大开杀戒为鱼凫家修士报仇雪狠!坚长老,诸位道友,走——随我一道追上去,杀他个天翻地覆,将驻守青城的敌军清剿干净!”
怒喝之中,关小山用力拽住鱼凫坚,拉着他就要往城外追去。
“等等!神君稍等片刻——”
鱼凫坚一抹双眼,反过来拽住关小山,急声说道:“神君有所不知,水家深谋远虑,暗中准备了多时,此番侵袭青城的修士当真非同小可,至少有十来位真君,近十位大神,真人级修士更如草芥一般普通,机动飞骑大队若在,我等尚有一搏之力,如今这般情势却已不能力敌。为今之计,我等只有前往大野泽,联手孟家留守修士才能与对手周旋下去。神君,我等还是趁对手主力未曾返回的间隙快快走吧,否则,一旦被对手沾上,再想月兑身就难了。”
“水家修士实力如此强悍!”
鱼凫昌广、关小山俱是一惊,稍倾,关小山皱眉说道:“既然如此,联手孟家又有何用?孟家主力尽皆去了白头山,当前比巴蜀谷地还要空虚,凭什么抵抗十余位真君、近十位大神?”
“有机会!一定会有机会!”
鱼凫坚担心“钟教廉”神君萌生退意,斩钉截铁地予以肯定,随后口音一转,含糊道:“神君,时间无多,我们快快走吧,等到了大野泽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我们走!”
关小山再不犹豫,点头赞同,六人随即分作两部,三人在上飞行,三人在下狂奔,旋风般卷出青城,向东边天尽头处的群山冲去。
水家修士果真如鱼凫坚所言的那样强悍,很快就集结出了一批追兵。
六人在巴蜀谷地东部平原逃出三四十里、距离东部屏障的群山还很远的时候,二十余飞骑和近十位御风飞行的大神从身后追了上来。
“坚长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关小山飞到鱼凫坚头顶,忧虑地说道:“三位不能飞行,又没有飞骑,而大野泽远在三千里外,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法摆月兑追兵。为今之计,只有我背负坚长老前飞,另两位道友先觅地躲藏的好。”
大神飞行能力有限,没能力驮负一人飞行,否则就会重演赤灵心当初带关小山离开海心山那般一蹦一跳的场景。神君修为精深,驮负一人飞行没有问题,所以,关小山提议由自己背负鱼凫坚逃走,鱼凫小杰和鱼凫权自行觅地躲藏;只是在追兵数十双目光紧盯之下,如何能觅地躲藏,他这样说实则是准备放弃二人。
“不行!”
鱼凫坚根本没加思索,月兑口予以反对。随后他意识到关小山的提议是无可奈何下的权宜之计,也是眼下唯一的可行之策,自己粗暴的反对非常不妥,便放软了声音,哀声说道:“神君,你说的非常对,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只是——若是丢下小杰、阿权,他们俩多半会命丧于此,特别是阿权,一直在家留守,没有对敌逃生的经验,此时如何逃得出去?我怎忍心独自逃走?神君,我想求你——不要管我,只将阿权安全带到大野泽!我和小杰经常在外冒险,若是留下来对方未必奈何得了,你看可好?”
“嗯——阿权?”
关小山轻哼一声,若有意若无意地向一直不显山露水的鱼凫权扫了一眼,却见对方依旧保持着沉默,丝毫没有相互谦让的意思,便恍然有些明白,接着眼光向上一移,又发现鱼凫权头很小,上面缠的裹头却出奇地大,比另外几位鱼凫家子弟都大得多,而且裹头上延伸出两条带子,紧紧系在颌下,裹头便像帽子一样被牢牢固定住了。心中顿时一亮,大致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好吧,我就从了坚长老之请!坚长老,你请保重——”
关小山装出无奈地样子,叹息了一声,过去揪住鱼凫权的后领将他拎起来向前方飞去。
“多谢神君,此恩此德,鱼凫坚终生铭记……”
鱼凫坚沉声道谢,稍微一顿,又扬声招呼悬停在空中鱼凫昌广道:“昌广,你过来,我有几句话交代。”
关小山知道两人有私密话要说,便没有多做停留,拎了鱼凫权和甲一并肩向东飞去。没过多久,鱼凫昌广就气喘吁吁追上来,却贴在鱼凫权另一边向前飞行。
水家的追兵果然没准备放过任何一人,鱼凫坚两人和关小山分开后,水家也分做两路,四五名飞骑离开大队向下方扑去,其余人等继续向前追击。
关小山等人飞行速度尽皆上佳,水家修士无论如何催使飞骑都无法撵上。不过,在飞骑的亡命狂奔之下,关小山等人也休想甩掉对手。就这样,双方间隔四五里一追一逃,一前一后急速向东方飞去。
两个时辰后,关小山一行飞到机动飞骑大队与水家修士遭遇的断崖上方,三人一边飞行,一边向下看去,但见断崖下静悄悄的,只散落了一些刀枪尸首,却没有半点争斗厮杀的声响。鱼凫昌广消沉地说了一声“不知有没有逃出来几个”,随后就闭紧双唇,一路之上再没有说话。
又向前飞出两三个时辰,地面上现出一支滚滚向东而去的步骑身影,粗略估计至少在百十骑以上,被掐着后领拎在半空的鱼凫权平静地说道:“水家不满足只端了巴蜀谷地一处,这是要去攻打大野泽了。”
关小山接口说道:“不知大野泽有什么出奇手段,若是没有,肯定守不住。”
鱼凫权却没接着往下说,脸色沉郁下来,嘴巴和鱼凫昌广一般紧紧闭上,只一双眼骨碌碌地乱转不知再打什么主意。
自此以后,众人不再说话,只默默向东飞。第三天上午,四人和尾随在二十里外的追兵一先一后飞临大野泽上空。
大野泽似乎提前少许得到了警讯,此时狼奔豸走,一片忙碌,正自调集人手组织防御。
沉默了一路的鱼凫昌广终于开口说话了,软声恳求道:“钟教廉神君,我有一事相求……此事非常重要,关系到鱼凫家的生死存亡。恳请神君倾全力出手襄助……”
“哦~~~什么事?”关小山兴致勃勃地问。
鱼凫昌广诚恳解说道:“这件事牵连极广,一时半会不可能说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神君请见谅,我会在事后解说其中的原因,到时还会给神君一个惊喜。至于现在,我想请神君帮我们从孟家抢一件东西,然后护卫阿权逃到一个无人之处躲起来……”
说到这里,鱼凫昌广闭上双唇,抬目仔细打量关小山,见对方只是兴致盎然,却没有任何反感厌恶的表情,便继续说道:“具体是这样的——自此刻起,我们不用理会身后的追兵,一切交由孟家修士应付就是,待会儿下去,我和阿权会代表鱼凫家同孟家做一笔交易,交换一件物品。这桩交易孟家盼望已久,一定会同意;我有意在交换物品时突然发难,抢了孟家的交换之物就迅速撤离。在其他时候,孟家提防森严,抢夺交换之物千难万难,眼下情势危险之极,孟家只顾提防追兵,对我等的提防免不了会松懈,而且孟家好手都去了白头山,留守的好手寥寥无几,根本应付不了突然的变故。所以,只要有神君襄助护送,我有十足的把握成功。神君——你愿意倾全力襄助鱼凫家吗?”
“看来——我不答应是不行啦……”
关小山苦笑一声,道:“谁让我欠鱼凫家太多,谁让我这次牵连得太深呢?呵呵——鱼凫家若不能重新兴起,四小福地只怕就没我的容身之处了。”
“鱼凫家永不会忘记神君的恩德!”
鱼凫昌广大喜,道了一声谢就率先向大野泽孟家定居的小东山飞过去,身子还在半空中,就冲下方弯弓搭箭小心戒备的修士高呼道:“我是巴蜀谷地长老鱼凫昌广,此来大野泽实有十万火急之事找孟家相商,快请孟行云来见我——”
孟行云乃孟家长老之一,也是大神等级的修神之士,如今正做为留守长老坐镇大野泽。
鱼凫昌广这段时日经常在巴蜀谷地和大野泽之间往返,相貌为大多孟家修士熟知,他一报出名号,立时就被人认了出来,于是张开的弓、上弦的箭相继垂落下来,更有人急速奔走,前往广圣洞禀报坐镇长老孟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