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合院基本还是保持古色古香的装潢,赵龙华偏爱中式的风格,家里随处可见京剧的脸谱和古玩收藏,小远领着初颜到了西厢房,这里是他和爸爸提前为初颜布置好的卧室。
房顶上是整齐排列的一条条胡桃木小梁,四周铺着深色调的墙纸,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幅几乎有一面墙大的唐朝仕女壁画,显得尊贵高雅,卧室的另一侧是一扇落地大玻璃窗,窗前摆着两扇中式窗花屏风和一张实木雕成的贵妃榻,旁边是一个会客的小几。睡床的床品与纱幔虽是西式的,顶端却用了中式雕花设计。不管是整体还是细节,整套设计都流露着浓浓的古典风情,看起来却不觉得刻意。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案上摆着的一套玉质瓷器,泛着温润的光晕,精心绘制的山水、花鸟、人物,无一不是栩栩如生,妙笔生花,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大家风范。
初颜拿在手中仔细的打量一番,便明白这套瓷器一定价值不菲,当下也放下不再去碰,对小远说:“小远,这套瓷器可不可以不摆在房间里?”
小远莫名其妙的挠挠头:“哦,好。”想想又奇怪的说:“可是爸爸说这套瓷器是特意买给你的,还是上次拍卖会爸爸和人家抢到的。”
初颜笑笑:“是啊,万一摔坏了多不好。”
小远无所谓的耸肩:“这有什么关系,再换一套就是了。”
初颜皱着眉头看着小远,忽然明白赵家和邵家的不同在哪里。当下也不再接话,只是拉着小远说:“我们去你房间看看好不好?”
小远高兴的应着,拉着邵初颜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赵衷远的房间在东厢,却没有西厢房的许多花哨,简单的木雕床和一套茶几座椅,只是房间的一面墙上挂满了他从小到大的字画习作,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桌和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十分大气,背后的大书柜里也有许多的书籍,有些线装书已经纸页泛黄,初颜拿起一本小心的翻看,居然是一本竹宣纸制成的《佛教十三经》。初颜心下有些唏嘘,这样的书居然就这样随便藏在一个小孩的书柜里,想必小远还从没有翻动过。
小远见初颜打量那一柜子的老古董,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些书都是爸爸给我的,有些书都看不懂。”
初颜好笑的看着他,拿起手里的书问:“你知道这是本什么书么?”
小远瞄了眼标题,笑嘻嘻的开口:“是佛经。”
初颜将书轻轻的递到赵衷远的手上,淡淡的说:“这是一本竹宣纸制成的书,从一根毛竹想要变成一本线装书你知道有多不容易么?”
赵衷远好奇的听着。
“竹子要采当年生的女敕竹,而且必须在每年的小满时节开采,所谓‘一青二白’是指篾青用来做毛边纸,篾白才能做宣纸。另外,用于宣纸制造的水必须水质清澈。‘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在富阳就有‘半是人工半是水’的说法。每一张宣纸的制作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以保证纸浆在腐烂过程中的质量。所以,一本用竹宣纸制成的线装书至少可保存500年以上。”
赵衷远不禁咋舌,翻看起手中的书来:“500年?那这本书得多少岁了?”
初颜笑着答道:“肯定比爷爷的爷爷年纪大。”
赵衷远轻轻的把书放在书桌上。然后咧着嘴对初颜说:“姐,你帮我看看新摹的字怎么样?”
说着立刻从书柜里抽出一个卷轴,打开来,是临摹的一贴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其中的“始以武功壹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一句。初颜接过宣纸轻轻的铺在书桌上,用镇纸将边沿压住,仔细的端看,这幅字用笔方整,字画的安排紧凑,匀称,间架开阔稳健。但落笔间对于掌握欧体那股方整中见险绝的气势还嫌不足,带着稚气。赵衷远的摹贴字形修长,行笔稳定,划末虽然有重收,但笔至划尾不够稳。不过对于一个十岁的男孩来说,这种程度的楷书已经远超于同龄的其他人了,看来应该是赵衷远的得意之作,再看看墨迹,已经干燥,绝对不是所谓的新近临摹之作,不觉脸上便露出了笑意:“不错,水平很高呀得奖了吗?”。
小远见被戳穿,也不尴尬,反而得意的笑道:“嗯,拿了个金奖。”
初颜有些好笑的帮他把字卷好,放回原位。忽然看到窗边小榻上有一副围棋盘,当下兴致勃勃的邀小远来下一局。小远六岁学棋,已经下的很有水准,当下不甘示弱,两人围追堵截,玩的不亦乐乎。
两姐弟兴致盎然的玩了一盘接一盘,丝毫没有注意到悄悄走进来在旁边躺椅上笑眯眯观望的赵龙华。
真正的大家族子弟,其实更重视对子弟的品行和能力的教育,他们有钱也有意识的在子女学习上倾注更大的心血,为将来可能的权力交棒做准备。当然,纨绔子弟并不是没有,往往是品性不良导致,而若说完全是草包一个,那也是特例了。无论是赵龙华还是邵音尔,对于一双子女都是倾尽全力的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尤其是赵龙华这种古典派的家长,对于书法国画十分重视,认为是修身养性的基础。而另有一样让赵龙华十分重视的,就是围棋,他在商海征战多年,最重视博弈之说,围棋又称对弈,“博弈”一说就是从这小小的棋盘上延伸出去的。棋可以下的不好,但一定要养成去思考,去算计的思维习惯。如果做,会如何,不做,又会如何,甚至做到多看两三步,便可试着掌控局面。这些,就是赵父想教给赵衷远的。可惜儿子还太小,无法理解他的用心。纯粹是拿来当游戏玩儿。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初颜居然对这些手段掌握的炉火纯青。
眼看着右上的白子快要被堵死了,初颜赶紧在左下的黑子旁打了个夹击,引小远来补救,小远为了防止后院起火,果然追击。初颜哈哈大笑,把右上的白子放出来,得意的说:“这招叫围魏救赵”小远顿时觉得十分沮丧,悻悻的说道:“你的三十六计都快用遍了,这一局又得打和”
“哈哈哈,小远得多向姐姐学习”赵龙华拍掌笑道:“初颜虽然围棋的基本功不如小远,但胜在思维活跃,所以小远虽然棋艺水平比姐姐高,但想赢很难呀”小远嘟着嘴,有点郁闷的不吭声。初颜婴儿肥的脸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笑。赵父拉起姐弟俩的手:“走,吃晚饭去。”
吃过丰盛的晚餐,赵龙华就又出门应酬去了。小远和初颜天天腻在一起,两个小孩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可以聊上半天,平日里家中几乎只有他们两个,赵龙华有时间就会回来吃饭,但更多的时候,往往是早上他们还没起床,赵父就已经出门,到晚上两人睡着了都还没回来。两个小孩的日常生活都有专人准备和照顾,但是如果想独自出门就不行了,要么得等赵父有时间,要么得带保镖。于是两人干脆在赵父的安排下,走走B城里的风景名胜,逛逛商场百货,吃吃大街小巷的特色美味。两个小朋友感兴趣的事情太多,这么玩着就过了半个月。眼看着小远的生日就快到了,因为是十岁的大生,赵龙华准备大肆庆祝一番,也借机邀请各界人士来聚一聚。赵父赶紧从温哥华的会议上月兑身,排着行程开始给小远张罗生日。
赵龙华回国的第一件事,却是特意将初颜带到书房,表情难得的有些凝重。初颜乖乖的坐在真皮沙发里,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盖上。
赵龙华缓慢的说道:“初颜,你也知道,当年因为我和你母亲的事,才导致了我们一家四口现在的局面。”看看初颜没有什么抵触的反应,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妈妈回S城后,为了博得邵家的好感,将你改了姓。但你要清楚,你身上流着的是赵家的血,你应该姓赵的。”
初颜皱着眉头,她不明白赵父的意思。
赵父继续说:“小远十岁生日宴会上,我告诉大家我赵龙华还有一个女儿,无论秉性还是样貌,都非常优秀。”
初颜有些高兴,爸爸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夸她。
赵父却话锋一转:“但是既然是我的女儿,我该怎么跟人家介绍呢,说,这是我赵龙华的女儿邵初颜?”
初颜一怔,明白了赵龙华的意思。
赵父见她不答话,只好继续说:“初颜,爸爸给你把姓改回来,你同意吗?”。
初颜摇头,忽然觉得十分无助。她只是一个想见爸爸和弟弟的十三岁女孩,她非常想讨好父亲,但是这件事情,她没有答应的资格。她怯怯的望着赵龙华,试探的问道:“爸爸,无论我姓什么,我都是你的女儿对吗?”。
赵龙华摇摇头,沉声道:“初颜,你应该明事理,邵家不复当年,而赵家能护佑你一生。赵家是大族,除了我还有你几位伯伯,他们巴不得姓赵的少你一个。即使你是我赵龙华的亲生女儿,但你如果不姓赵,也没有容身之处。”
初颜不明白,难道姓氏比血缘更重要?或者是血缘比亲人更重要?她低着头,她不想舍弃,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她都想要。她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洁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小嘴唇,手指不安的绞着长发,眼泪在大大的眼眶里打转。
赵龙华看着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初颜,毕竟还是小孩子呀,叹气道:“爸爸也不勉强你,但是你既然不姓赵,那小远的生日宴你就回避吧。”
初颜猛的抬起头看着赵父,一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眼泪止不住的掉,她又气又急:“爸爸,小远是我弟弟,为什么我不能给他过生日?”
赵龙华皱着眉头,有些生气的站起来:“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自己考虑吧。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剩下初颜一个人呆呆的捂着嘴,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