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没等大娘回话,竟然起身“扑通”就给坐在炕沿的张老实跪下,甜甜的叫了声:“干爹!”一下子把张老实给跪愣了。舒煺挍鴀郠表情急速变化。
赵彤赶着走认亲程序,没顾上老人的反应,起身又给大娘跪下,叫一声:“干娘!”
这可了不得!行跪拜大礼,在任何时候都是非常庄重的重大礼节,大娘急忙双手搀起,心疼地说:“快起,快起来。妮儿,不是我不想认,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张老实却一下子走出了呆滞悲苦,哈哈大笑说:“哈哈!好,好!好闺女!认了,认了!”
大娘也一下子笑了说:“哎,老头子,你怎么一下子就好了?!滟”
张老实也长长吐了口气,说:“我是没有豁死的病,只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喘不出气来。这不,天上掉下来一个好闺女,我就觉得心头的浊气一下子就被吐出来了。这闺女我是认定了!”
张伟在里屋吃饭,听到外屋说话,就挑帘看个究竟。恰好看到赵彤给大娘磕头,一下子就懵了。端着碗,一步步走出来,用筷子指着赵彤说:“你、你、你怎么好随便跪人?!”
赵彤白他一眼说:“我跪天,跪地,跪我的衣食父母。难道跪错了?!她”
张伟一跺脚说:“你别忘了,咱们是八路军战士!”
赵彤站起来,弹弹膝盖上的土。
大娘大爷诧异的看着他们俩。
到了这份上,赵彤坦然地说:“八路军是人民子弟兵!”
张伟跺跺脚说:“这里是敌占区!”
赵彤皱眉问道:“难道你忘了这里是中国?这里的老百姓是中国人民了?人民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张老实这时“扑通”一声,自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八路军好!八路军好啊!我的冤仇有头了!老天啊,你总算开眼了!”
赵彤看着二老对张伟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人民,真实的人民。”
随后双手扶起老人叫一声:“干爹,起来吧。冤有头债有主,您放心吧,他们逃不月兑惩罚。他们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就是倚仗着他们是鬼子的狗腿子,才这样为所欲为。我们不但要铲除这些害人的恶狗,更主要的还要打倒那些侵略我们国土,鱼肉我们父老姐妹的狗主子。”
老爷子把脚一跺说:“好!打鬼子,杀汉奸,我算一个。我都死过的人了,害怕什么?!如今丝毫没牵挂了,啥都不怕了。闺女,你给八路军里的大官说说,给我一杆枪,我就是豁出老命也要打死几个鬼子,亲手杀死害我闺女的姚平春和柳河弓、杀死枪杀亮子的小鬼子。”
张伟这时心里不舒服了。把头一歪说:“没想到,这一跪倒是跪出了一个抗日英雄来!你早干嘛了?早要是有这些血性,孩子们会被鬼子汉奸杀害?”
张老实气得两眼通红,指着张伟说不出话来。
赵彤一下子急了,大声对张伟说:“张伟,你也太过分了!你今天必须跟大爷道歉!”
张伟一看赵彤真急了,吓得不敢吭声。低下头轻声说:“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至于吗?”
赵彤不依说:“不行!必须给大爷跪下道歉!否则我跟你没完!”
张伟看着赵彤严厉的脸色,一下子就心虚了,低声对张老实说:“你就别当真,我不是故意的。”
张王氏赶紧上前打圆场数落老头子说:“算了算了,你也是,都一把年纪了,别跟孩子们较劲。你看,把孩子都吓着了。”顺手在张老实背上轻轻拍打两下,对着张伟说:“小伙子,没事了,别介意,这老东西脾气不好,你别忘心里去。”
赵彤还是不打算松口,说:“不行!他必须跪下承认错误!”
张王氏这次强硬了,说:“妮,你过分了!你要是认我这干娘,就听我的。凡事不能这么叫真。得给你女婿留点面子。”
赵彤也没法说明,只得把脸扭到一边不吭声。
张王氏看大家都平静了,对两个人说:“你们俩今晚就睡里屋吧。以前是我闺女睡里屋,亮子睡偏房。那屋冷。”
张伟闻言喜出望外,急忙接话说:“大娘,我们年轻人火力壮,不怕,我们睡偏房吧。”
赵彤眉头一皱,转而搂住张王氏的脖子,笑着对大娘说:“娘,俺怕冷!才不跟他睡偏房呢,今晚俺就跟娘睡一个被窝,说一夜悄悄话!”
张伟急得直跺脚,张嘴刚要说啥,猛地看到赵彤对他一脸冷漠背后的愤怒。吓得低下头,不做声了。
大娘拍拍赵彤,笑着说:“看我闺女,跟小孩似的。好,我跟你一起睡。老头子,你跟咱干女婿睡外屋,今晚我跟咱闺女睡里屋。”
老头粗声粗气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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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擦黑,平汉公路上“吱吱呀呀”来了一溜马车,都用帆布包得严严实实,都悄悄地拉进了鬼子的兵营。脓包疮李顺仙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结果被旁边站岗的日本兵狠狠地提了一脚。疼得他倒退了好几步,着急的辩解道:“太君,别打我呀!我也是为皇军效力的人!啥宝贝,看都不能看呀?”
小鬼子哪听他的,把枪一横,枪口对着他叫道:“巴嘎!开路开路地有!”
李顺仙想知道到底是啥,就磨磨蹭蹭地往一边退,还是往院子里打量。可把小鬼子惹急了,端着刺刀就扎了过来。李顺仙看小鬼子来真的,撒腿就跑。跑开了,心里不服气,就回过头跟那站岗的鬼子论理,说:“你这皇军就是不如野藤太君!不懂人话。我无非就是想看看你们拉的啥。野藤都封了说‘不准打我’你还敢拿枪对我,看我不告诉野藤!”
小鬼子看他还舍不得走,在旁边只是叫喊,对他一呲牙,举枪做欲追状,李顺仙怕吃亏,弯腰抬腿就跑,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差点没把脖子崴了。更火了,猛地抬头骂道:“这他娘的谁这么瞎,挡我的道?!不想活了?老子崩了你!”伸手就去腰间掏枪。
被撞的人低声说道:“没揍够你对吧?到底谁瞎?撞了人还耍横?”
李顺仙这才定神细看,“唉!大哥,玉清大哥!我嘴臭,您别介意,他娘的,刚才被气晕了,天黑,没看准是你。你咋来这里了?”
玉清反问他:“你呢?行你来,就不行我来呀?你来干啥?”
李顺仙跺跺脚说:“唉!别提了,我听到这里有事,想看看皇军有啥差遣,就过来了。谁知来了许多不认识的皇军,不让我靠近,还踢了我一脚,又要拿刺刀扎我!没见过这么横的皇军!不管了,回家。”
玉清笑道:“你没告诉他你早就是野藤的干儿子了?你叫干爹呀!”
李顺仙把头扭向一边,气哼哼的说:“他们根本不听人话,我刚才就差一点被那小子刺刀给挑了!”
玉清继续套他的话,说:“不让你靠近吧?人家车上装的是清一色的日本娘们,能让你靠近?”
李顺仙这回有些着急,说:“哪呀!净瞎猜。我不傻,看到院子里卸车了,除了麻袋,就是小木箱子。哪有活物呀?,八成是粮食和啥。对了,还有圆咕噜的油桶,好多。”
玉清笑道:“瞎说八道才不信你呢!”
李顺仙急得脸色涨红说:“这要是我骗你,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要不,你亲自去看看。”
玉清笑道:“我看那干啥。鬼子是你干爹,都不让你看。我可是鬼子的干爹呢,更不会给我看。我可不没空跟你斗嘴,回家睡觉去了。”
说来也奇怪。就在第二天夜里,鬼子的兵营突然就起火了。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只剩下野藤几个去炮楼巡视的小鬼子。这下野藤可被烧急了眼。出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他能担当的。怎么办?手头只剩下几个兵了。想追查失火的原因都无从下手。想来想去办法只有一个,小鬼子整了一坛子老酒,“咕咚咚”喝了一多半,抽出指挥刀,往肚皮上一戳,“咝啦”,还真戳开一个大口子,肠子“咕噜”就翻出来一些。他乘着酒劲,胆子还大些,低头瞪着小眼一看,立即“哇哇”大叫一声,“咕噜”倒在地上晕死过去了。
谁知,活该这小子命大。就在他倒地不久,就来了两车闻讯赶来的鬼子。为首的正是他的顶头上司龟井大队长。
龟井走下汽车,看到躺在地上的野藤正在蹬腿,骂道:“巴嘎!死了地不要!你地承担责任地有!”随即叫来军医,把野藤抬走抢救。
幸亏这小子只是割破肚皮,没割破肠子,也没流多少血。只是恐惧昏死过去了。
放下野藤这里,不说,再说张文清。
鬼子的第一次扫荡,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也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还好多数战士都跑到了村外。可苦了村子里的老百姓。
人们被聚集在打麦场上,一顿机枪狂扫。死了一两百人。小鬼子几乎把村子抢劫一空,临走还放了一把火。把村子烧了个残破不堪。
天亮了,四处残烟。整个村子一片死寂。人们似乎还没有从恐惧和失去亲人的痛楚中清醒过来。而张文清却怎么也没勇气回自己的家看看。
想想自己,口口声声“抗日救国”“保家卫民”;可自己的家、自己的村子、自己的父老乡亲,怎么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被鬼子给血洗了?父老乡亲,无辜的村民惨遭杀戮,而自己抗日大队的首领却苟活了下来,怎么去面对一直相信自己,钟爱自己的乡亲?怎么面对乡亲们那一双双泪眼?咱们敢走近那千疮百夷的残垣断壁?怎敢闻听那失去亲人的哀嚎,怎敢直面那伤后的申吟?
张文清觉得天昏地暗,觉得这都是自己,是自己麻痹大意,头脑简单,安排不周,连累乡亲和这支刚刚组建不久的队伍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自己还有何颜面活下去。月兑口说道:“我不活了!”
随后低下头,也不理会家人和孩子,独自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媳妇拉都拉不住。
张文清机械的走着,根本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方向,没了意识。突然听到有个尖厉的声音叫道:“停!井!”
张文清猛地一惊,低头一看,脚下还真是一口井。意识一下子回归了。媳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扯住他的衣服,哭喊着:“你傻呀?!你想跳井,我跟孩子咋办?!你不要我,难道也不要孩子了?还有你的父母,都七十多了,也不管了吗?还说你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俺看你纯粹是二百五!你这样一了百了对得起谁?对得起那些死在鬼子枪下的乡亲吗?对得起十里八村跑过来投奔你,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鬼子的好兄弟吗?还说抗日呢,鬼子没杀你,你却自己要去寻短见!你个没良心的!”
张文清一坐在地上,双腿却伸进井口里,张开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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