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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先打个招呼。

虽然楔子是用第一人称,但小说正文还是用第三人称描写的。

我只是觉得,这儿用第一人称比较宜表达感情充沛。

虽然这个楔子的确有点长,但是里面埋了几个线索,如果以后看正文,也许能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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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庄周

昔者圣贤庄周梦见自己成为一只蝴蝶,醒来之后忽然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个梦到蝴蝶的庄周,还是庄周梦中的蝴蝶。两千年后,我在徘徊于梦与现实的分野的时候,重听起这则庄周梦蝶,怀疑那个叫做庄周的哲人,是否说这个绮丽迷蒙的故事时,为的是两千年后的我。

已经分不清,我是梦里的庄周,还是清醒的那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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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00年,莞尔因为工作调动将前往古城西安,我亦考入西安一所大学。

莞尔说,“大概以后不会有机会回来了,我们去拜祭下爸妈吧。”

我点头答应。

莞尔是我的哥哥,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我们的父母死于一次飞机失事的时候,我还年幼,莞尔也不过十多岁的孩子。追悼会上,姑姑对我们伸出手,说,“莞尔,嫣然,跟我回家吧。”

生活折磨的亲情颓丧,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脸上,有着漠然的神情。

莞尔挡在我的面前,声嘶力竭的喊,“不要你管我们,我会自己带大嫣然的。”

我抱着破碎的洋女圭女圭,躲在莞尔身后瑟瑟发抖,抬头看,挡在身前的哥哥的身影特别的高大,一如从前为我们遮风挡雨的爸爸。

从那一刻起,哥哥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莞尔说,“嫣然对不起,哥哥烧不好菜,这次午餐你先对付着吃着,晚上,晚上我一定学着把菜烧的和以前妈妈烧的一样好吃。”

莞尔说,“谁都不许欺负我妹妹,要欺负她的话,除非先打死我。”

莞尔牵着我的手渐渐长大。

邯郸的风土有着故乡的味道,我买了很大一束矢车菊,我已经记不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我有莞尔就够了。可是莞尔记得,站在墓前的莞尔眼神怅然。

“爸爸妈妈,”莞尔抚mo着高大洁白的墓碑,说道,“我总算将嫣然拉扯大了,你们,应该可以放心了。”

墓园之中,一切静寂无声。

我将矢车菊放在墓碑之前,拉着莞尔说,“走吧。”

我并不想凉薄,我只是不信人死后还有哪怕一丝信息留在这世界之上。何况,这空洞的墓碑之后,并无他们的骨血,空难之后,很多人尸骨无存。

我宁愿相信,他们永远栖息于大海。

墓园门口,我们遇见一个面容沧桑的老妇。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她苍凉的声音。

她说,“……嫣,回头。”

我愕然,迟疑左右望望,问道,“阿婆,你是在喊我么?”

她颔首看我,眼神带着微微的凉微微的透,“轮盘要开始转了。你准备好了么?”

我茫然迷惑,“阿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慢慢就会懂了。”老妇笑得一笑,是枫叶转红时的凄清,“等你真的懂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这么开心。”

“我叫……”

我更加茫然,却也兴致勃勃,向往种种神秘的虚幻和刺激的美,想缠着上前追问,莞尔却在这是拖着我的手向前走,“走啦走啦。”他厌恶的皱眉,“这种神棍你理她干什么?我们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没那么多美国时间。”

“嗳——”我停不住脚,只得一边跟着莞尔走一边回头,没有听清阿婆后来的话,喊道,“阿婆,不好意思啊——”

夕阳之中,阿婆牵着细细皱纹的眼角微微眯起,似刻骨悲悯,又似难以掩饰的憎恶。

搬家是一件很劳累的事,尤其是这种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的搬家。所有的东西都要带走,带不走的只能低价卖出去,或者干脆扔掉。我一步三回头的挥别了我的家乡我的故土,心情低迷如连日阴雨。将生命中的一段过去彻底挥别,是一种挖心挖肺的痛。

“可是也是一段全新的生活的开始啊。”莞尔道,“所以不要回头看,才看的到前方,不要只记得难过,要记得还要开心。”

我在几万英尺的高空之中,转头看我的哥哥,莞尔的眉眼英俊,绝对的清美男子。我可以告别一切,就是不能告别他。

而我还在他的身边,所以,就不是真正的难过。

“好。”我答应他。

见到阿婆的第一天晚上,我开始做一个梦。

梦里有着绵延的重宇楼阁,广角飞檐。进进出出的奴婢形色匆匆,神情焦急,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厢房之中,女子生产的痛苦喊声高昂而又无依。

梳着发髻的仆妇急匆匆的赶出来,跪在高冠峨带的男子面前,神情晦暗,男子闭了闭眼。

他犹豫半响,有了决断,吩咐些什么,神情痛楚。仆妇便叩头,起身回到楼中。

淡淡的血色,时光仿佛沙漏,寸寸流逝,重重帷帐之中,憔悴的女子在一片血色之中睁开眼睛,温柔而又坚定,仆妇们殷殷劝说,女子却始终如一,最后,仆妇叹了一声,出门禀报男主人去了。

眼色浑浊的老人走到男子身边,说了几句什么,男子皱眉犹豫良久,洒下几滴泪来,终于点头。

仿佛过了极短又极长的时间,终有婴儿啼哭之声穿透破晓的天光,仆妇抱着襁褓跪拜,口出恭喜之言,她的怀中,初生的婴儿淡淡甜睡,脸上有着粉色的光泽。

男子舒展微笑。

外院有人禀报什么,男子微怔,有礼说了句话,抱着新儿来到偏厅,偏厅之中,女相师转过头来,朝着虚无的方向微微一笑。

梦中的我悚然而惊。

那个负手站在原地的那位女相师,若身形再衰颓一些,发上青丝染上花白,眼角鉴上纹路,就可以慢慢化成邯郸墓园我偶遇的老妇。

这是怎么回事?

梦中的我开始迷茫。

新为人父的男子朝女相师微微鞠躬,似在请教。女相师从他手中接过婴儿,看襁褓之中尚带着些许粉色的婴儿睁开眼睛,明媚如日月,忽然一笑。

“恭喜世子,”女相师张口,吐字清晰,“小翁主命相极贵,来日必为人上之人。为家族带来兴旺。”

一字一字振聋发聩,仿佛惊雷响在我的耳边,一声比一声大。

她说,“此女命相极贵。”

“命相极贵。”

“——极贵。”

……

我从梦中惊醒。

“嫣然,嫣然——”莞尔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我睁开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中看见站在床边的哥哥,他淡眉疏目,不掩关心。

我吐了口气,投到他的怀里,“莞尔,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做梦有什么稀奇的?”莞尔不以为然,“起来啦,太阳都晒到了。”

做梦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这梦太清晰,太真实,真实到我记得梦中人的每一个衣裳褶皱。还有那个在邯郸墓园碰到的女相师,这,不仅仅能以巧合解释吧?

2000年夏末,我遇见命运跷跷板另一端的那个人,罗蜜。

九月里的时节,莞尔开车送我去学校,站在人影重重的校园,罗蜜拖着行李拦住我,问,“同学,你知道宿舍楼怎么走么?”火红的风衣,大波浪的卷发,眼角微微一挑,笑容灿烂而又妩媚。

她成为我的室友。

后来,她抱住我的肩说,“茫茫校园那么多人,我偏偏只拦了你,真是缘份啊缘份。”

我就接口道,“孽缘啊孽缘。”

孽缘的份。

罗蜜是十足十的美女,她的老家在内蒙古,据说身上有着草原少数民族的血统,一种豪爽奔放的美丽。她说她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之上飞奔一整个日夜,于是看不惯内陆人的孱弱。“也许我祖上有着黄金家族的血统啊,”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梦幻般说道。

我大笑,“你去嫁成吉思汗好了。”

“有什么不可以?”罗蜜认真道,“他至少是个真正的英雄。”

“我叫罗蜜。罗浮的罗,蜜糖的蜜。”她微笑,伸出手来,手指修长纤细。

我一笑,亦伸出手,应道,“我叫张嫣然,就是微笑的那个嫣然。”

张嫣然喜欢这个叫罗蜜的女孩,今生今世,前生前世,来生来世,三生三世。

那天夜里,我做了我的第二个梦。

还是上次梦中的重宇楼阁,三髻六钗的女子深衣繁复,牵着奴婢的手从高台之上走下,她的身后,长长的裙裾拖过石阶。

远远的,青衣婢女屈膝而拜,禀了些什么话。于是女子微微颔首,转身走上曲折往复的长廊,长廊深远,转折颇多,她在离高台还有十几丈的地方停下,仰首而望其上夫婿,他站在庄重的宗庙之前,管带峨冠,清朗端庄,弯下腰牵起仆妇怀中女婴的右手。

女婴咿呀而笑。

女子垂眸,听夫婿庄重的声音一字一字从其上传来:

“……今有女,惠敏有素,堪宜为表,……命名曰:嫣。”

嫣然的嫣。

梦中的我惊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涸泽里一条惊骇的鱼。

我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却软弱的连自己都说不服。

那梦中为女儿命名的男子,与我上一个梦中的男子,分明是同一个人。

我好像,在梦中看了一场哑剧,不知道是谁导演,谁编纂,谁粉墨登场,剧情一脉相承,人物场景宏大。演出的人这么多,看戏的人却只有一个,还不用花钱买票。太盛大的款待,只会让人心生不安。

Ⅱ蝶梦

“嫣然,怎么了?”罗蜜从对面床铺的蚊帐中探出头来,小声的叫我。

我平静下来,轻声说,“没事,罗蜜,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黑夜之中,罗蜜的大眼睛闪闪讶然,她说,“真巧,我也做了一个梦。”

“来西安之前一个月我开始做梦,梦见盛大的草原。嫣然,你不要笑,我虽然生长在草原,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美的草原。绿油油的草长到半人多高,穿着皮衣的男子骑着健马奔跑,那才叫真正的健马,真正的男人,啐,现在的男人骨子里都渗着一种女乃油调。”

罗蜜在大学三年,一直是枝头最难摘下的一朵鲜花,无数的男生前仆后继,都败在美人高傲睥睨的风姿之下。

张嫣然与罗蜜,是西X大不同风格的女子,一个温雅,一个美艳,一个平和,一个桀骜,很难说哪个更好,只是都遗世而独立。

我读农科,她读机械专业,都不是寻常女子会选的专业。我们却自得其乐。

“我梦见一个女人在大毡帐里生了一个孩子,人们在母牛身上挤女乃,喂孩子喝。夜里,毡帐燃起毕毕波波的篝火,人们围着篝火大声歌唱,披着头发穿着兽皮衣的大汉大笑着抱着孩子喝酒,身体健壮的连最强壮的牛马都比不上。”

“这才是真正的草原。”罗蜜向往无限。

我无奈。

因为相似的秘密,我和她越发亲近,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那一年国庆,我邀她到我家暂住,于是与莞尔相识。

来到西安后,莞尔的手艺越发精进,做出来的酸菜鱼罗蜜赞不绝口。

我取笑她,“这么喜欢酸菜鱼,不如你嫁给我哥哥,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罗蜜将头微微仰起,傲然道,“凭我罗蜜,就值一碗酸菜鱼么?”

我们相视大笑。

晚上,我起来喝水,在客厅里,看见莞尔的烟头。

莞尔送我们回学校的时候,我坐在车的后座,看见车镜中反射出来的莞尔的眼,忽然后悔,我是否不应该开那个玩笑?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我的第三个梦在西安第一场雪下起的时候姗姗而来。

秋风吹起落叶,我看见宽广的天空,和坐落在天空之下的宫城。

前番的女子下了长车,抱着嫣走进宫殿,殿上不再年轻的女子迎来,华衣高髻,抱着来人痛哭失声。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肌肤干老,容色减退,唯一值得称许的是她的威仪,长长的眉在鬓角挑起,坚毅而刚强。

二人痛哭一阵,复又欢喜,她从女子怀中抱过嫣,满面慈爱的哄着。

“满华,”她抬起头来,目光忽然凝成一柄剑,肃然道,“母亲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你和盈儿。”

“母亲不惜拼了性命,也要为你们保住你们应该得到的东西。”

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和罗蜜说起的时候,罗蜜说,“我们只当看一场热闹,看它最后能拿我们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

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想找出这些梦里面的意义。

寒假到了,罗蜜买了火车票回她的内蒙草原,我也坐上莞尔的车,回到不算久违的家。

“最是倒霉不过,”莞尔煮了我最爱的山药鸡肉汤给我,喃喃抱怨着,“过年之前公司调来一个新经理,年纪比我还小一岁,做事却严苛的不得了。”

我满满的喝了一口莞尔的爱心汤,不在意道,“那又怎么样?莞尔是最棒的,我相信,什么也难不倒莞尔。”

“那当然。”莞尔被我的马屁激励的骄傲挺起胸膛。

日子慢慢的过去,我们慢慢的做我们的梦,仿佛走过一段生命历程,不言不语。

我开始出入图书馆,查找梦中见过的建筑风格和梦中人的衣裳样式。

取下高层书架上的《中国服饰图典》的时候,我看到对面书架下的罗蜜。

“阿蜜。”我叫她。

“嗳,嫣然?”罗蜜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本书,我瞥见书名:《草原少数民族史话》。

相视一笑,心有默契。

“你找到什么资料了么?”漫步在校园小径上,她问我。

“嗯。”我点点头,“我之前查过中国建筑史,我梦中所见的建筑是一种高台建筑,出现在先秦时期到汉朝。西汉中期以后,高台建筑逐渐便被废弃了。”

“我也查过一些书,”罗,“根据梦中人的衣着,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匈奴人。”

“匈奴?”我讶异道,“匈奴不是早就灭绝了么?”

“也不算,卫青霍去病征战匈奴之后,匈奴人北迁进入中亚地区,成为土耳其的前身。”

“哎,”我抱着书沮丧道,“就算真给我们查到了又如何?该做的梦还是会继续做下去。一切都不会改变。”

罗蜜神秘微笑,“至少看戏会看的明白点。”

我们咯咯的笑。

属于我们的,独一无二的戏剧。

2001年春天,我生了一场病,在家里休养,听见莞尔推开家门重重的声音。

莞尔发脾气道,“他以为他是谁,这么大一笔案子,要我两天半完成,我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啊。”

我叹气,知道他又生他的新上司的气,问他道,“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完成的工作怎么样?”

莞尔泄了气,“那人简直不是人,我经常看他悠悠闲闲的,又是喝咖啡,又是打电话,可是再多的工作放到他手上,总可以完成的了。”

“那听起来他也不像太过分啊。”我劝哥哥,“他可以,你怎么就不可以?加点油,好好干吧。”

病好之后复诊,戴着眼睛的年轻医师斯文的问我,“可还有什么不适症状?”

“好了。”我说,起身要走的时候忽然犹豫,走回去问他,“医生,如果一直做一种连续的梦,是不是一种病?”

“梦?”医生推了推眼睛,不解,“这不是我的专业方向,不过,我可以推荐你一个心理医师。”

持续的梦境已经占据了我和罗蜜生活的相当一部分,我们都有些力不从心,那年冬天,我和她去看心理医生。

“每一种梦中意像都有它的代表意义,”心理医生专业道,“但像你们这样的连续有逻辑的梦境学术界很少见。如果抛除专业知识而言,我宁愿把它解释为,前世今生的镜像。”

“前世今生?”我们愕然。

“是的。也许梦中的那个人,就是你们的前世。”

“这太荒谬。”罗蜜倏然站起,“且不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前世,就算真的有,为什么做这种梦的只有我们两个?”

走出心理诊所的时候,我用力的踢飞路边的石块,“让他们做梦去吧,我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走,去吃顿好的去。”

“说到好吃的,”罗蜜拉住我的手,可可道,“嫣然,我好想吃你哥哥做的酸菜鱼啊酸菜鱼。”吃过他的酸菜鱼后,我吃了几次其他人做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味道,你让你哥哥再做给我吃好不好?”

罗蜜扮起楚楚可怜来,那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巨大,我虽然也是女孩,看的也心软的很,被她缠了几次,还是答应了。

打电话告诉莞尔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一次机会,还是一场扼杀。

2002年春,罗蜜重又登我家家门。

莞尔费心整治了一桌的菜,罗蜜吃的赞不绝口,莞尔微笑道,“这不算什么,嫣然小的时候挑嘴的不得了,那时候我们爸爸妈妈刚去世,我照顾她,笨手笨脚的,总做不好菜。偏偏嫣然又很懂事,从不出口埋怨,只是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的,我看的心里难过,下苦功夫学做菜,好久之后才能让她满意。”

“哇。”罗蜜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才道,“你是个好哥哥。”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的第多少个梦。

长长的仪仗之下,粗眉大眼的大汉穿着帝王冠冕,经过邯郸城。男子率众跪拜,神情恭敬。皇帝却不满意,破口大骂,挥洒至极,男子依旧不敢反抗。有小厮偷偷潜走,入内府禀告满华。

满华大惊,换了衣裳,抱了阿嫣出来,跪下为夫婿求情。

皇帝见如此,想要再骂,却不好再出口,挑了挑眉,终于软化神情,从满华手中接过阿嫣。

嫣在他的怀里微笑,瞅了瞅他的胡须,觉得好玩,伸出手来,一揪。

皇帝放声大笑,看着男子和满华,眼神意味深长。

他说,“满华,阿嫣似乎是朕第一个孙儿呢。”

梦境戛然而止,我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

罗蜜走的时候,我从寝室窗子往下看,看到莞尔的车。

我关上窗户,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心里却有点小酸涩。

我想我对于我所喜欢的人有一点小小的独占欲,我喜欢莞尔,我喜欢罗蜜,莞尔是我最亲的哥哥,罗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害怕会从不知名的命运深处出来一个人,夺走莞尔或罗蜜,纵然之后他们依然是我的哥哥和朋友,却总会变的疏远些。

我却没有想过怎样面对现在的情况。

我最亲的哥哥和我最好的朋友走到一起。

只能祝福。

Ⅲ归路

有人说过,恋爱中的人,看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也许,这句话是真的。恋爱中的罗蜜,比从前更加妩媚美丽,而恋爱中的莞尔,也经常笑容满面,他甚至会说,“其实想想,刘经理人也不错,又能干又孝顺,长的也帅,赏心悦目啊。”

2002年夏,我进入大三。

关于那个与我同名的女孩的梦偶尔造访,时间间隔不定,有时几天,有时几个月,她陪着我走的久了,我也渐渐的生出感情,看她在重楼高阁中无忧无虑的生长,锦衣玉食,繁盛人家。

梦中的她,梦中的我,都是开心的。

但我不曾料到,我们三个人的开心,只维持了一季。

到秋天的时候,罗蜜开始喜怒不定,她略略消瘦,容颜憔悴,她茫然的说,“嫣然,也许我错了。谈恋爱,不是两个好的人加在一起就可以的。”

一场秋雨下下来,凉的不仅是天气,还有心情。

我推开暗掩上的莞尔的门,看莞尔站在窗口抽烟,这么多年,只有在有心事的时候,莞尔才会抽烟。

莞尔回过头来,对我说,“欢迎回来,嫣然。”侧脸消瘦,可见颧骨。

我忽然想要痛哭。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他们痛的时候,你比他更痛。莞尔就是我的那个他,亲情某些意义上十倍重于友情,百倍重于爱情。

我们是同一棵树上长出的生生相依的枝桠,彼此相望,相依相靠。

我单方面陷入和罗蜜的冷战,我不能原谅有人伤害莞尔,哪怕那个人是罗蜜。事实上,如果不是受伤的人是莞尔,我也不会容许有人伤害罗蜜。这个世界上,让我真正在乎的人很少,所以每一个我都很看重很看重。

虽然,我知道感情的事,对错并不分明。虽然,我看到了罗蜜的憔悴黯然。

罗蜜小心翼翼的讨好我,她说,“嫣然,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么?”

我不知道,我也无比怀念从前,单纯没有杂质的从前。

那一天,我从楼上下来,看到莞尔。

莞尔说,“丫头,我们谈一谈吧。”

莞尔带我开车兜风,他说,“你明明知道,罗蜜并没有错。”

“——我们只是,彼此想要的,对方给不了。”

“我想要安稳,平淡。而罗蜜却喜欢追求冒险,刺激的生活。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够震撼她的人,而我做不到,就是这么简单。一段感情,就算结局不好,曾经投进去的感情都是真的,否则,结束的时候,就不会伤心,嫣然啊,不知道以后谁是那个会让你伤心的人。”

我一个人在外面待到很久才回寝室,罗蜜谨慎的看我,我忽然伸手弹她的鼻子,灿然道,“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罗蜜欢呼,眼睛明亮。

下雪的时候,罗蜜郑重的将一本书交给我。

我莫名其妙的问她,“干嘛?”翻开线装书页,居然是班固的《汉书》。

“根据你的梦境,”罗蜜说,“我想起了历史上的一个人。”她翻开汉书,翻到《外戚列传》,道,“你看这一行。”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那一行字。

“孝惠皇后张嫣……宣平侯敖女,母鲁元公主。……高祖崩,惠帝即位,吕太后欲为重亲,以公主女配帝为皇后,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

……及孝惠帝崩,天下初定未久,继嗣不明。於是贵外家,王诸吕以为辅。……吕太后崩,大臣正之,卒灭吕氏。……独置孝惠皇后,废处北宫,孝文后元年薨,葬安陵,不起坟。”

我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先秦到两汉,有名的名叫嫣的女子,张嫣就是一个。”罗,“她的身世,和你的梦中情形也吻合。”

“我知道。”我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梦到吕后的时候我就开始猜到了。”我抬头,灿然而笑,“你不要忘了,为了这个梦,我查了那么多资料,怎么可能连《史记》和《汉书》都不看?”

我只是,在看到那个和我同名的女孩最后的遭际的时候,忽然之间觉得心如凉水。那么美好可爱的一个女孩,到最后,偏偏如是不幸。而千百年后,因为特殊的因缘联系,我,感同身受。

那一刻,我站在那里,只觉得外面的飞雪扑面而来,转瞬之间,站成雪人。

那天夜里,我做了最后一个梦,梦里是漫天飞扬的大雪,大雪之中,赵王张敖因故系狱,押解上京,鲁元长公主在雪中奔跑,想要再送他一程。无数的宦者从官拦着,劝着,恭敬着,她的眼中,还是只有憔悴失意的夫君。

赵王停下来,与鲁元絮絮说着什么,怜惜的目光掠过鲁元已八月有余的身子。终于咬牙,吩咐前行。

邯郸郊地踩出多行脚印,鲁元停在原处,失声痛哭。

宦者迎公主回京,鲁元频频回头张望,不能放心年仅五岁的女儿。

赵国翁主张嫣在有司录护送的车行中抬起头来,拢了拢身上的絮袍。先王夫人朱氏关心的抱住她,她在祖母的怀中抬起头来,从前单纯馨雅的容颜此刻一片漠然。

阿嫣。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心痛如绞,成长有时候要付出的代价太巨大。我怜惜那个年幼的孩子,犹如怜惜当年的自己。

大街头尾流行起《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一年的雪季其实已经结束,2003年,我又开始新的学年。

这年春天,我和罗蜜搬出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来住。我们兴致勃勃的布置自己的小家。

当我第N次将最最简单的炒菜烧焦后,罗蜜倍受打击的问,“不会吧?你哥厨艺那么好,怎么会有你这麽个厨艺白痴妹妹?”

我白她道,“你要是有个很会做菜的哥哥,你还会想着去学做菜么?”

“也是。”罗蜜讪讪的,“那我来试试吧。”

平心而论,罗蜜的厨艺也实在谈不上个好字,不过比莞尔这个上不足,比我这个下就绰绰有余了。尤其经不住我眨巴眨巴眼睛用无比赞叹的目光膜拜,洋洋得意中,一个不小心就将掌厨的任务给接手过去了。

本着家务对半开的原则,我负责洗碗。

某个周末,莞尔驾临我们的小家,瞧过了情况之后,一言不发,蹬蹬蹬的跑到楼下超市搬上来一个洗碗机。

罗蜜目瞪口呆之下气的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对兄妹,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已经笑的弯下腰去。

大四下。

“相亲?”从莞尔口中听到这个惊悚的名词,我简直要立仆在街,“你开什么玩笑,本小姐年轻漂亮聪明能干,有什么必要要相亲?你不会是嫌我吃穷了你要把我给甩掉吧?”

相亲这种土的掉渣的行为,怎么能和我牵扯上关系?

“怎么会?”莞尔努力的说服我,“实在是男方的条件太好,既然有机会,自然要为你抓住。”

“是哦?”我不惮以最浓重的恶意猜量他,“你不是一直说他是恶魔经理么?怎么这会又说他好话了?”

“其实他人并不坏,只是工作上要求严格了一些。”莞尔尴尬道,“而且他年轻英俊事业有成性格不错,要不是他妈妈一直要求他结婚,他也不会采取相亲这种下策。消息一放出来,公司里许多人都跃跃欲试想把自家妹妹女儿介绍给他。我要不是仗着上下关系还帮你排不上号呢。反正又不是见面就结婚,你去看看也好,最多不喜欢就不理他么。”

我模模下巴,狐疑道,“见就见。”

回过头我就去找罗蜜。

罗蜜抱着肚子笑了好久,端正神情问我,“是你相亲,我能帮忙什么?”

我亲亲热热的抱着她,“你比我漂亮么。”

“胡说。”罗,“认识久的人都说你比我漂亮。”

“可是第一眼看到我们的人都更欣赏你。”我说,“所以,你陪我去,我倒要看看莞尔口中的极品好男人是个什么货色。”

相亲的地点定在西安城中心的一家闻名酒楼,我坐车过去的时候心中还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要去相亲了。

下车的时候我忽然喊道,“哎呀,忘了问莞尔他的名字了。”

罗蜜绝倒,“那你相的哪门子亲?”

我心虚的笑,“这不是没有经验么,下次就不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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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就是直接穿越了。

话说,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猜猜我设计了怎么个穿越方式。

不是车祸不是爆炸不是睡觉不是雷劈不是——

时下穿越方法太多了。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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