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这场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周多的阴雨,在这一天的后半夜突然变大了。闪电撕裂了暗红的天空,暴雨从崩塌的云端扑落而下,咆哮着淹没这漂浮在水光中的黑夜。
又是一片耀眼的白光照亮了窗外,床上的女孩在炸响的雷鸣中,迷迷糊糊地唤了声:“小荼……?”
黑暗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她微微睁开眼,却空洞的,并没有醒来。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过眼角,在脸侧留下一点湿凉的痕迹。
挂在椅子上的背包里,这时探出一抹银亮的光,黑暗中静静睁开一双金色的眼……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
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在剧烈奔跑中腾起一层淡淡的热气,又被不间断的雨水再次浇灭,风里一层让人牙齿打颤的寒意。他大口喘息着,胸腔里一阵刺痛得要窒息,双腿也早已沉重麻木得几乎感觉不到,可即使像是要散架的人偶般颤抖着,仍机械地继续摆动。
逃,逃,逃,一直逃,不能停止奔跑——这是他脑海里剩下的唯一内容。
即使知道自己早已逃出了危险,也仍无法停止继续逃下去。
他到底要逃什么?又能逃到哪里?
曾经他不断地逃跑是要逃开他妹妹鬼魂的纠缠,而如今呢?
身体终于支持不住,他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突然一绊,向前扑倒在地。双膝磕在路边坚硬的地砖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看到眼前这片雨泊中隐约映出一张模糊的脸,像鬼一样阴沉沉的,看不到五官。
是呢,他要逃避的就是这个——是他懦弱的自己。
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仰面任由急骤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脸上,浇透了额前的刘海,流进眼睛里,又顺着脸颊滑了下去,滚热的,好像泪水一样。
可他却是在笑,喉咙里像是塞着一个破败的风箱一样在嘶哑地笑。
呵呵,呵呵呵。
我还是逃了。
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自己逃走了。
口口声声对自己说着,不想看到那梦里的悲剧发生,我却还是什么也没做,像个丧家犬一样逃走了。
可我却连要逃到哪里都不知道……
呵呵,呵呵。他抽搐般的笑着,手模上胳膊上缠着的纱布,把这块抹布般的东西猛地扯了下来。前几天被揍的擦伤都已经好了,新的皮肤长了出来,他笑着伸出指甲抓了上去,掀开鲜红的血肉间是沙砾般的触感。
那是一层仿佛蛇皮般的青色的鳞片。
人的身体上长出的蛇的鳞片……
呵呵,呵呵呵,灼灼,你说让我活下去,你告诉我……这样的身体,我真的还应该活下去吗?
你说没有谁的命是值钱不值钱的。可我这条命,还应该活下去吗?
真是可笑啊……那我到底为什么,还是要逃出来?
他狠狠抓挠着胳膊上那层怪物的蛇鳞,直抓得血肉模糊,在大雨的冲刷下像是要灼烧起来。真疼啊……可为什么,还是刺不醒心里的麻木?
救不了我的家人,也没有救她,甚至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最后就拖着这具不人不鬼的身体,失魂落魄地跪在暴雨的街边。
我到底,还要废物到什么时候?
刺眼的车灯光芒从身边风驰电掣地驶过,掀起半人高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他呆呆望着街上那些来来往往行驶的车辆,明亮的车灯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他突然就明白了谚语中扑火的飞蛾。
那真是让人向往的,一条温暖的河流,仿佛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徒劳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模糊的视线里,对面的马路上亮着幽幽的红灯。那真像藏在黑暗里的野兽微笑的眼睛。
他也扯起僵硬的嘴角,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手习惯性地伸进衣兜里。湿漉漉的粘稠的,却在兜底触到一样光滑冰凉的像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
他愣住了,在一道刺眼的光正风驰电掣地驶来,刺耳的鸣笛声中像一把光剑一瞬间贯穿了他身边的雨幕时
哗——
飞驰的卡车再次掀起一大泼水花,扬了他一身一脸。
他已经停住了脚步,愣愣地把那样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把钥匙。
曾经灼灼给他的钥匙,上面拴着一个折成三角的护身符做钥匙链,如今已泡烂成了一团。他已经放回在那间屋子茶几上的钥匙,现在却又出现在他的兜里。
他曾经只住过两天的那间屋子,他和女孩共度过两天的那间屋子……
是灼灼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塞回到他兜里的吧?她还总说自己是个贼呢,她不也很有天赋……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闲扯的心思。
最后还是这个样子,自己仍然被她救了呢……
对面已经亮起了绿灯,他攥紧了手心的钥匙,向马路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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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这间屋子,叶凡打开客厅里的灯,白色的光芒里本就陈设简单的房间越发显得空荡荡的冷清起来。这里仍是老样子,窗户上还挂着灼灼用来充当窗帘的床单,他曾盖过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还放在沙发上,是他走前收拾的样子,似乎灼灼回来一趟回收了钥匙后,也懒得收拾这里。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俩个人对捧着方便面热乎乎的气息,那个女孩仿佛还抱着靠垫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他铺了一半的沙发里。
那真是如海市蜃楼般美好的时光……
叶凡月兑下湿透的鞋,从鞋柜里翻出拖鞋换上,走了进来。他现在这个落汤鸡的样子真是狼狈,也没有换洗的衣物。但他并不在意。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他甚至都懒得将身上的湿衣服拧干些,就这样挂在身上,任由雨水滴滴答答地滴在地板上。
混乱的思绪终于平静了一些,却仍然空荡荡的,茫然不知目标。
好像又回到当初没有遇到灼灼时的绝境了。他回不去家,也身无分文,唯一的起色就是总算还有个安身地。可灼灼还困在龙妲的公寓里,生死未卜。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想救她,可大脑里根本没有思路。他想去给她找援兵,可他根本不知道能去找谁……
难道……真的要报警?
想想就觉得很荒唐,这种超自然的事物,普通警察能有什么用?
当初她送我去的市立医院,也许那家医院有认识她的人?再或者,灼灼失踪那么久,她家里人应该会担心地出来找她吧?也许会找到这里来……那我应该一直等在这里?
叶凡撑着额头苦苦思索着,完全忘记了身上湿漉漉的不适和伤口——直到安静的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把他猛地惊醒。
咚咚咚,咚咚咚——
他盯着那扇不断传来声音的门,心警觉地提了起来——是谁?这个时间来敲门,必然不是什么周围的邻居之类的。那是灼灼的家人,还是……龙妲追上来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着,规律而有礼貌,却也表现出充足的耐心。叶凡紧张地皱紧了眉,他站起身,悄声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握紧在手里,然后小心来到门口。
他想从猫眼里瞄一眼门外人的模样,但外面走廊里黑着灯,只能放弃。他缓缓深吸口气,手伸向了门把手,轻轻拧动。
他猛地拉开门,手一把抓住门外的人的衣领,同时另一手的菜刀已猛地举了起来
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搭在他抓着对方的那只手腕。
然后下一秒,天旋地转。
当叶凡回过神时,他已躺在地上,喉咙被一只手牢牢锁住。
心脏一下子坠了下去。
“哎哎,你这举动很危险知不知道?外一伤到普通人怎么办?”一双清澈如黑水晶般的眼睛映入他蓦地扩大的瞳孔里,少年本如阳光般清透磁性的声音此时却冰冷凛冽,“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小灼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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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师的上篇就到此结束了,接下来的下篇又要整理两天思路了=_=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列大纲……下篇可以说才是鬼师的正剧部分,前篇主要还是铺垫,请原谅我的铺垫总是如此亢长……另外,咳,欢迎我们家的宗小帅哥闪亮归来~~撒花,鼓掌
结果宗小哥回来了,女主却不在了……我该说点什么好?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