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飞鸟没有立刻接电话,手机放在桌子上,随着铃声转动。
蓝飞鸟歪过身子,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屏幕上,一朵瑰丽的鲜花,突然在自己的眼前徐徐地绽放起来,开到极尽后,寂寞地凋零而落。
蓝飞鸟手捂着嘴,忡愣了许久,突然,像猛地醒过来似的,伸手一把抓起手机。
蓝飞鸟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她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在衣襟上擦干手。坐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手指在手机上捺下绿色键,屏幕上蹦出左边城的一串号码,但是,手机的那一头,没有声音。接着是语音提示。
蓝飞鸟一刻也没停,重新把号码拨回去,对方手机占线。
那边,左边城手握着手机,印有蓝飞鸟头像的大脑袋人不断地闪动。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铃声嘎然而止,左边城拿手机的手垂下去。
站在蔚蓝的天空下,左边城懵懵懂懂的表情。
左边城与蓝飞鸟并不知道,他们太心急了,同时给对方打去的电话,是会占线打不通的。
无法接通电话,让左边城的心一阵刺痛。
左边城的手捂着胸口,迈动步子,从街上飞奔跑过。
隔着一条街,从家中跑出来的蓝飞鸟,奔下楼梯,先是迷茫地在耀眼的阳光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向左边城刚才离开的街道奔去,他们擦肩而过,隔着一条绿荫树林。
历史上,有许多男男女女,都是这样擦肩而过的。猛然回眸之时,干净的淡蓝色天空上,飘着一朵朵白云,一切都已经变为历史。
左边城和蓝飞鸟也许是一个例外,他们旋转着身子,环顾四周,又同时拨通手机。这个信息通畅的时代,真是一个让生活充满美好的时代。但是,他们手拿着的手机,像没有反映似的只是嘟嘟的响,对方的手机还是无法接通。重试,仍旧无法接通。
左边城一阵气馁。
蓝飞鸟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惊慌。
就在这时,悠扬的音乐声响了起来,电话接通了。
蓝飞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左边城赶紧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说:蓝飞鸟,你知道嘛?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蓝飞鸟喉咙一阵哽咽,说:左边城,我也爱你。我们结婚吧。
左边城说:好,我们结婚。
蓝飞鸟笑了,像个羞赧的小姑娘。说:明天就结婚。
天边,夕阳像一个打散的流淌蛋黄,堆在周围的团团白色云朵,像蛋清。这个城市炊烟袅袅,从很多窗户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蓝飞鸟慢慢地把手机放进衣兜里,黄昏时分,太阳还很明亮,有些热,一群穿着短裙的小孩子,向着蓝飞鸟站的街上跑来,蓝飞鸟突然像一个孩子似地张开两条胳膊,笑嘻嘻地挡住她们的去路,孩子们发出咯咯咯地笑声,左躲右闪地从蓝飞鸟的胳膊下钻过去。
蓝飞鸟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一直瞅着孩子们跑远。
左边城手攥着手机,向着警察局大楼快步奔去,这天,他值班。
蓝飞鸟走回租住的那墥楼的楼下时,抬头向着晒着花格床单的窗户看了一眼,自己跑出来的时候,电脑没关,玻璃上映着电脑休眠变幻的彩色光闪。
蓝飞鸟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急走几步,奔进楼门,又站住了,惊喜地差点叫起来,她看见楼梯上洒满了花瓣。
蓝飞鸟踩着花瓣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娇女敕的花瓣一直洒到她住的房门口,门口摆着一大簇鲜花。
蓝飞鸟蹲下去,把脸埋在花儿里,鼻子一酸,一阵热泪盈眶。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条街上,左边城大步跨上台阶,伸手推开办公大楼的玻璃门,站岗小警察,向他敬了一个礼。
左边城微微一笑,还了一个礼。
左边城的手指在帽沿上刮了一下,他看见整个大厅里摆满了蝴蝶标本。
全部是爱好收藏蝴蝶标本的女警同事们的收藏品。
这个展览已经策划了好些日子了,全局的警察几乎都来了。
左边城眨眨眼睛,他好像没听谁说起过这件事,一点忙也没帮上。
左边城一边走过去,一边挠挠嘴角,那儿生了一颗青春美丽痘,有点歉意地凑到展台前,装饰在精美玻璃框里的蝴蝶标本,像活着一样栩栩如生。
突然,左边城打了一个趔趄,脚底像抹了油了似地,歪向一边,滑去,跌在一块展板上。所有人也和他一样,一边倒地撞向展板,那些精心镶着蝴蝶标本的镜框,发出一片破碎声,倾刻间,蝴蝶标本在人们推挤相撞的脚底下,被碾成碎屑。
所有人都捂住嘴。
房屋在摇晃,地震了。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把目光转向了屋顶,他们看见穹形的屋顶,正一点点裂开一个大口子,一缕耀眼的阳光,从露出蔚蓝的天空上照射进来。
气势辉煌的大吊灯摇几下后,向着地面掉下来。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挥动双臂,想向四处躲闪。
吊灯摔在地上,一声轰响后,缤纷的彩色玻璃碎片,漫天飞舞起来。与此同时,这个城市的所有建筑在这一刻被撕裂,撞碎的砖瓦,自由地向着天空飞去。
左边城张开双手,喊了一声:蓝飞鸟。
可是,左边城的双脚就像被粘住了一样,无法动弹。他的眼前,尘埃夹杂着砖瓦石块,瀑布般倾泻而下。
五点五十三分,地处平原地带的A城发生一百年不遇的地震。
地震发生的时候,一只大蝴蝶从惊慌失措奔跑的人群头顶上飞过,这恐怕是这个夏季里最后一只蝴蝶了。
这只蝴蝶有一个长长的名字,叫猴脸殷红血翅蝶。这种蝴蝶颜色艳丽,双翼边端血红,仔细看,像面色潮红的猴脸。因此得以此名。
这种蝴蝶已经在一些地区完全消亡灭种了。原因是这种蝴蝶颜色绚烂,所有见到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它。于是,就有疯狂的捕蝶者,捕捉后,制成标本,当作艺术品出售。
因为越来越稀少,价格已经十分昂贵了,已经到了不是一般收藏者经济能力所承受的地步了。
蓝飞鸟站在尘土飞扬的街角上。
一个手里拿着支冰棒的孩子,抬着头,注视着那只大蝴蝶飞远。
小男孩没受一点伤,真是一个意外,在天空上看见一只活的猴脸殷红血翅蝶,更是一个意外。
小男孩表情懵懂地睁大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夕阳下,他手里紧握的那支冰棒,化成了一滩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