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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花和刺(下)

管璧禾远远见这许多弩箭都伤不得刘鸣桐,心神稍松。就听得自家的丈夫突然闷哼一声,却终于在腿上中了一矢!

这一矢,力道强猛。竟从刘鸣桐右腿外侧穿入,钻透了整条大腿,又复穿出三寸,在左腿内侧划了一条血口方止!

刘鸣桐剧痛之下,厉声长啸,声遏行云。脑海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苏!十!六!

苏!十!六!

炸开的泥土中,一道人影如轻烟一般紧随而上,空气中“嘭”的一响,却是苏明海奋然一腿,扑面蹴至!

刘鸣桐仓猝之间,连手中物事都来不及放下,双掌交错,和苏明海硬碰硬交击一记。劲风四溢,手中一丛鲜花立时炸成粉末,在空中弥漫着、颤抖着,舞出一片凄丽的红黄蓝白。

这一击,两方力道全数击实。刘鸣桐脚下吱吱作响,竟被苏明海这一腿踢得在泥地里犁出两道三四尺长的深沟,身子贴上了背后一颗大树,眼见得已是躲无可躲,就要陷入被动。

好个刘鸣桐,衣袍才和树身一触,立刻左脚圈右,右脚插前,背身反走,一转没入了树后。左脚再勾时,就随手拔出腿上的弩矢,元力瞬间弥补了创口。等左足复落,已从树身另一侧转出,手腕一振,就将手中犹带血珠的弩矢发了出去!

苏明海三月二十一、二十二剿灭双龙寨,因为四面濒水,无处可逃,寨中六百零八口,被他尽数剿灭,只活下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婆子。他遇到马修夫妇后心结放下,杀起人来再无顾忌。立刻又转战三星堡,观察了两日,就在三月二十六夜间又尽数杀之,只剩下二十六人逃出。

他倒也没料到这二十六人会起了悔改之心,只想着人杀的多了,说他坏话的人也就少了,自己在揽苍山活动也方便些。连这些人到了前苍堡,被刘鸣桐灭口用来振作士气都不知道。只想着自己这两次下手极尽摧毁之能事,将两个寨子都烧得一干二净,想必会打乱刘鸣桐部署——不过其间又出了差错:他下手太过干净,刘鸣桐到了四月,还不知道双龙寨被灭的情况。

但三星堡被灭,也达到了他的目的:刘鸣桐计算了苏明海行进的方向,将手下兵马派出了三分之一,前去拦截。因此接着赶到前苍堡,一日间就打听出刘鸣桐每日清晨必在后山练武,一直就在这个埋伏之地熟悉地形,布置陷阱,如今果然让刘鸣桐落了圈套!

这一枝弩箭,被刘鸣桐当甩手箭使出,虽无强弩劲射般的疾速,但上面蕴藏了几分元力魔劲,破坏力更在伏弩之上!苏明海见这箭矢破击得连空气都起了波纹,不敢怠慢,左手一晃,就多了面盾牌,嘣的一击就将箭矢打歪。右脚顺势斜踏,脚底就踩在了一个不前不后、不左不右的树疙瘩上,一踩之下,身形倒翻而起。左足点出,正是顶上斜斜歪下的一根粗大的树枝。

他这两下踩踏,都是恰到好处,仿佛这一脚踩下点出,脚底下就刚好为他专门长了这个一个借力的地方一样。身形斜避倒翻,宛如行云流水,连一个格愣都没打。

刘鸣桐一箭出手,身形掩盖在后,一脚前踏,振得地面轰隆一响。泥土翻飞中,“喝!”口中吐气开声,右足自右而后,又自后而左,再自左而前,一个返身旋踢,直踢苏明海胸月复之间!

这一腿,腿借旋势,在空中旋出“呜呜”的响声,衣袍猎猎,身旁纤弱的细草残花俱都倒伏于地,竟然给他踢出了平时二三倍的大力!

苏明海不声不响,右足又是一蹬,恰好又踩着了一根斜出的树枝。身形猛然加速,如同一只出弦的箭矢一般,卷动着飞舞的花瓣碎片,滚滚而前,几乎和刘鸣桐这大力一脚贴身而过。劲风裹带着垂下的短衣,发出“啪!”的一响,胸前一截衣衫,立时粉碎,变成了无数花瓣组成的龙卷中,那翩翩起舞的飞蝶……

花!

落寞!

红如血!

艳如火!

蝶!

飞还!

粘连如相思!

旋舞若回肠!

刘鸣桐一脚刚刚踢空,苏明海就在漫天的花红蝶白中,到了他的头顶。两肩略收,从平飞变成了直立,抬眼,就看着管璧禾惨白的秀脸——轻轻一笑。

这一笑,

孤高中带了三分温柔。

寂寞中夹着一丝清雅。

面对着这个丈夫的平生大敌,自己杀弟仇人的如花笑魇。管璧禾竟然起了一丝沉醉之感,只觉心中一片茫然,却偏偏提不起一点厌恶来。

随着苏明海身形悬空停滞,漫天跟随的花瓣一拥而上。绕着这单薄而骄傲的身躯,如被挚爱抛弃的悲烈女子一般,热烈地盘旋着,依恋着。苏明海就在这一片花海中,一脚温柔而坚定地踏下!管璧禾遥遥看着,竟起了一种凄艳而悲哀的感觉——这少年,这温润如玉的俊美少年,是要孤身一人,踏花乘风,飘然而去嘛?

刘鸣桐一记击空,避无可避,只得伸了一掌,在一片缤纷中,在苏明海鞋底勉强托了一记。只觉得对方力道强大无比,虽然身体悬空,无从借力,但自己这一掌竟然托之不住,劲力一滞之后,立时被苏明海压得倒卷而回。

无奈之下,只得再曲起左臂,连腰带肩一振,翻肘和对方鞋底相接。只觉左臂肌肉一阵嘭嘭的乱跳,却是苏明海劲力一波接着一波,狂涌而来。其间裹带的元力魔劲,纷纷乱乱,也不知有多少片,每一片都是锋锐无比!自己竟有挡不胜挡之感。

但刘鸣桐毕竟也是七八年的老魔师了,经验丰厚,见状立刻将元力层层叠叠裹上。每一处并不完全消去对方劲力,只是和对方刀锋般的魔劲微微一触,就立时退缩。如此阵阵堵截之下,反而借着这一踩的力道,两腿“吱溜”一响,又在地上刨了两条深沟,直退出去,想顺势拉开和敌手的距离。

苏明海一踩复起,身形侧转,左足复是一蹬,脚下蹬的竟然又是一根恰到好处的树枝!

刘鸣桐身形犹自后滑,到了六尺开外,还未消去苏明海腿劲。此时却突觉右脚一软,竟然猛地踏上了一块松软之处。整条右腿立时陷下半尺之深,再消不去苏明海那一踩的力道。全身骨骼咔咔作响,胸月复之间一闷一腥,喉头一甜,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受了内伤!

苏明海三月廿八早上就赶到了前苍堡,当天中午就打听到了刘鸣桐练武的地方,晚上就趁着夜色赶到了地头。他在太阳城时就经常入山打猎,到了这等山林,几乎有如鱼入水之感。廿九、三十、初一、初二、初三,整整五天五夜,除了打坐温养,就是在熟悉地形。这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坡,就是地面的起伏软硬,什么地方有个小凹坑,都已经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反而是刘鸣桐,自晋级魔师以来,从不以为自己会有什么麻烦,即使有麻烦也不以为自己会逃月兑不得。因此,全没想过这一片地界,有一天也会变成自己决斗的战场。

更兼双方一个有心暗算,一个无意防备。所以苏明海才会每一步迈出,每一脚踏下,都有如神助,次次都踩在可以借力的枝桠上;而刘鸣桐仓促应变,处处捉襟见肘,交手三个回合,就已吃了两次大亏。

见刘鸣桐似乎受伤,平时管璧禾倒也不甚担心——毕竟魔师只有元力受损,没有受伤影响战力的问题。但如今面对的是凶名昭著的苏十六郎苏大魔师,心中一根弦不由得几欲绷断,神情惶惶,凄声大喊道:

“夫君!小心啊!”

苏明海却已在这一声凄呼中悬空跨了一脚,就在六七尺高的半天中,一步跨到了刘鸣桐眼前。足影一晃,“啵”的又是一记弹腿踢到。刘鸣桐如今泥足深陷,无从卸力,若和这一腿实打实再接上一记,等若是被人家踢翻在地,再无翻身机会!

几欲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突然!

红光一闪!

刘鸣桐拔剑!

袖口如毒蛇吐信!

突地跳出一柄红色短剑,直指苏明海足踝关节!

他身为揽苍山一郡之主,身上岂会没有防身的利器!

这一柄短剑,剑刃带了一抹艳丽的绯红,虽然有些女相,刘鸣桐却爱惜异常,从来都是贴臂收藏,连睡觉都没解下来过。猝然出手,几有惊雷疾电之威!

苏明海本以为对方只能双臂交叉硬接一记,万没想到对方身为前辈,也是这般没脸没皮。竟先着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掏出了刀子。无奈之下,脚尖一转,轻轻在对方剑身上点了一点,飞身而起,又斜斜落在一根枝条之上。

风,淡淡吹来,透入这葱茏的林中,凌乱不堪,让苏明海身上的绸衣起了阵阵波纹,几有翩翩若仙,不沾尘俗烟火之感。

刘鸣桐终于拔出了陷在泥地里的右腿,退后两步,横剑当胸,眯了眼睛细细地看着这少年:这小贼,竟然让我站在地上仰望!憋闷之下,心中也不知有多少烦意轰然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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