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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点石成金

苏明海见这六七个汉子都生的满脸凶顽之色,这处地方极为荒僻,天雨路滑的,这些人到这个时候还会上门,就知道这来的十有**,就是附近寨子里的盗贼。不过他知道这些喽啰一般也不会来欺负附近没什么油水的乡人,马修夫妇脸上也不见什么厌恶的表情,自然是懒得和这些货色计较。

这几个喽啰显然极为小心,乍一见屋中坐了个少年,立刻就想到了那等着捏人把柄的小煞星头上。茶壶中明明还有大半壶开水,六七个大汉见几人悠悠闲闲地喝茶,畏畏缩缩地竟然不敢伸手。这下连苏明海也看得有些不忍,笑道:

“无妨,几位随意用就是,我们三个又喝不了这么多水。”

见几人还在犹豫,复道:

“喝吧,喝吧,不用客气……”

那领头的本来不想喝了,见眼前这少年抢在主人面前开口催促,心中愈发笃定。竟然又不敢不喝起来,苦了脸,轻手轻脚地取过茶壶,各自倒了一碗。见壶中水差不多了,先颠颠地跑去续满了山泉,回来架在火炉上,才敢回来喝茶。喝水时更是愈快愈好,烫得个个呲牙咧嘴,却一声响动都不敢出。

喝完了茶水,又去身上掏模铜钱,模来模去,只模出二十来个,又对着手下将手一摊,示意他们拿钱出来。

马修习惯了免费供应茶水,摆了摆手道:

“不用这么客气,一碗茶水,不用钱的……”

那领头汉子点头哈腰,“诺,诺”应着,一只右手却依然张在后面,涎着脸嘿嘿笑道:

“大爷,您是客气,我们喝水掏钱是本份……嘿嘿嘿……”

马修在这儿呆了也有两月,这些大汉时常上门喝水,脸面早混得熟了,却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客气的时候,闻言哭笑不得,一时愣住。

就在这转眼之间,那大汉回头看见一个手下有个大青钱,抢劫一般,一把拿了过来,连同自己手中二十来个铜钱一齐放在桌上,不待马修说话,就道:

“大爷,您和客人继续说话,我们不敢打扰,这就退下了……”边说边退,三四步就到了门口。

一个手下转身就想往来路回去,被这大汉一把拉住,低声道:

“还回去干嘛?往这边走!”

这手下恍然大悟,连忙跟着这大汉往另一边走了。

这领头的汉子眼力甚好,这人迹罕至的山间小路平时也就他们寨子里的人出入多些,平时极少人来。这风尖浪口的时节,突然就多了个年轻少年,说话又是颐指气使,常常抢在两个七十来岁的老夫妇前面开口,立刻就把这少年想到了那到处杀人的煞星头上去了。此时一退出门,其中一个还想着回头通知后面的同伴,被这大汉一拉,伴当也不要了,山寨也不回了,就此另寻出路。后来这几个人找到地方落地生根,谨守本份,倒也得了个善终。

马修见这些人跑得飞快,无奈苦笑道:

“苏大人,今天可托了你的福喽,我这还是第一次收钱哪。”

摇了摇头,从旁边拿起一个竹筒来,屈指一凿,在一端开了个口子,将铜钱一个个塞进竹筒里去。

苏明海知道他在陶岭常年免费茶水供应,收的铜钱,全用来修路铺桥的事迹,心中其实也颇为佩服这两夫妇的为人,在一旁道:

“马修大叔还是老样子啊,不过你两老在这儿修路,可就方便这般盗匪喽。”

马修这个动作,其实也是习惯成自然了。闻言一愣,自失一笑道:

“哈哈,我这可不是老糊涂了嘛?”

一时三人俱笑出声来。

马修笑了一会,突地叹了口气,肃容道:

“苏大人,其实我以前在桃溪郡多作善事,私底下也做过强盗。”

苏明海一愣,他只当这老人从小到老,在桃溪郡附近乡镇一直与人为善,做了一辈子的善事。听他这么说话,还以为他曾经偶尔做过错事,或者在为当时杀了四个乡人灭口的事情忏悔,随口拿了一句前世的语录来宽慰道:

“一个人作一次恶事难免,可恶的是一辈子作恶事;同样,一个人,作一次善事不稀奇,难得的是一辈子做善事,不做恶事!”

“马修大叔数十年行善积德,不过偶尔有了差错,又算得了什么?”

马修见苏明海总结性发言随口而来,颇有领袖风采,对他愈加佩服。更想着把自己的事情交代个清楚,接着道:

“并非如此,我夫妻心中,实有大块垒在,这些年,深藏于心,不吐不快啊……”

见苏明海开始侧耳倾听,才嘘了口气道:

“当年我夫妻二人,在三十三四岁时,就将武功练到六级巅峰,从此再无寸进。也想着学人做一做游侠,经常出门游历,暗中做些杀人劫财的勾当。”

说话中眼神飘忽,仿佛在回忆当年纵横杀人的过程。

“当时我们精力旺壮,总想着更进一步,因此作这些事情,也未必没有通过搏杀,突破高阶的想法。得来的钱财,虽然大半都洒给了野民穷户,但我们每个人手下,都有百条性命,其中许多也是没什么罪孽的好人啊。”

苏明海一听,也想不到这两夫妻还有这么不为人所知的一面,马修见苏明海好奇,更是将当年情况娓娓道来。

不过这老头说话每每切中要害,这一番经历虽长,但他们夫妻怎么笃信屠教,用什么方法瞒过众人,经常到那些地方杀人劫财,在江湖上创出了什么样的名头,钱财到手后又如何分配到贫户手中,只说了二刻钟就已交代的清清楚楚。

苏明海听得这老头笃信屠教,杀了一百人,就停手不杀。然后看老婆杀人,等老婆杀够一百人,从此洗手开茶寮的事迹,不由得莞尔,不过对这夫妻二人竟然能在巅峰时刻收手不干,也是佩服万分。

马修将一番话说完,见苏明海不以为忤,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些隐秘,这下一吐为快,自觉胸中郁气一扫而尽,人都爽快了不少,不由得起了如对知己之感,又接着道:

“所以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两夫妻到底是好人,还是歹人,这许多年来,心中一直纠结不堪那……”

苏明海却知,人真正除了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凉薄之人外,大多有着阳光的一面,也有着阴暗的一面。他久观道经,随口而出:

“其实善恶在心,不必强求。一个人,为什么会觉得一件东西美丽?那是因为周围有他厌恶的东西;为什么会觉得某人善良?因为能从中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好处!”

随手点这前面的茶碗道:

“所以说,我们面前有了这个茶碗,那么就意味着某个地方就会少去一块瓷土;你觉得某件事情很难,因为你做另一件事情更容易。”

复拍了拍手边的桌子。

“这桌子比凳子高,是因为凳子比桌子矮;我坐在你的右边,是因为你坐在我的左边;有人在后面跟随,这才会有人走在前面。”

挪动了一下,让身子坐得更舒服一些,又接着道:

“同样,你劫取钱财分给穷户,于穷人是善,于被劫的商人是恶;你在陶岭供应茶水,与路人是善,但与你自己是恶。这天下万事万物,莫不阴阳相辅、有无相生,有得必有其失。人自以为行善作恶,其实内里还是这天地间的至理在起作用,又哪里谈得上行了什么善,作了什么恶呢?若还执着于善恶之分,那就是陷入魔障了……”

马修从未听过这般言论,奇道:

“哦?此话怎讲?莫非我在陶岭供茶,也还是恶事不成?”

苏明海笑道:

“你供茶,取一杯水与人饮,下游的人就少一杯水人来喝,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见马修神色隐隐有些不服,复道:

“说地再简单些,恶人来了,你也供水,然后恶人出去杀人作恶,莫非你就作了恶事不成?你那桃溪郡许多人以陶瓷为生,你在陶岭奉一杯水,商人都愿意从陶岭上过,雾江的客船就少了生意,莫非也是你作的恶事不成?”

这些哲理,皆是苏明海前世常读道经的心得,与马修而言,自然精辟之极,闻言脸上终于有些舒展,苏明海又道:“你听我讲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十五六户的小村庄,田地窄小,离城又远,村人除了粮食,还要种植桑麻,但靠着养些鸡鸭牛羊,日子也还过得平平安安。”

“但一日,村外忽然来了个圣法师,有点石成金之能,村人见他将手一指,地上一块石头就变得金灿灿,切开一看,果然是真正的黄金,极为好奇。”

马修只道他要说写用心刻意是罪,随意就好的故事,不好反驳,脸上就有些索然。苏明海果然如他所料,继续道:

“其中一个村人起了心思,就求这位圣法师传授,说村中没什么田地,若有了此术,也能换些粮食。大*法师点头应了,随即就传给他这个法术。那村人随学随会,试验之下,果然能将石头变成黄金,心中大喜。”

这样的故事,马修夫妇对自家孩子孙子不知讲了多少次,旁边连马修的老婆也觉得无味起来。苏明海也不去管他,接着又道:

“这村人心中犹自不肯相信,又对法师道:‘不知道这个法术有些什么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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