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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我为鱼肉

谢广走到了正中桌后,大马金刀地坐下,将手指在桌上笃笃地点了几点,轻笑着道:

“嘿嘿,今日便要你给这些为你挡箭的领民一个说法!行刑!”

那瘦长汉子咯咯一笑,将旁边的一块黑布罩幔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铁椅子:这张椅子,扶手极长,长到手肘靠在后面,手掌伸到了头,外面还有二三寸的扶手余出;凳脚极高,高到人坐了上去,两脚根本够不到地面。

椅面、椅背、扶手上面布满了两分左右的尖刺,只有手掌安放的部位平坦。座位的胸、腰、大小腿、上下臂,乃至颈部的位置,都装有铁环,并可按犯人的身材不同进行细微的调节。

整个椅子上面光泽黧黑发暗,似乎浸润了不知多少鲜血进去。人若坐了上去,这些尖刺就刚好穿透神经密布的真皮层,在自身重力之下,只会越来越疼,疼到你身躯挣扎扭动,然后不断地扎出新的血口来,偏偏血还出得不多,让犯人能熬得下去。

这汉子转头对苏明海嘻嘻笑道:“这椅子可还威武不凡?它有个名字,叫做‘突地吼’,不知道坐了上去,待我一样一样整治下来,看你是不是能吼得地板也翻转过来……”

两个大汉过来,架起了苏明海。他现在身体虚弱,身上伤口皆未愈合,左小腿的断骨更是肿的如葫芦一般,反抗只能吃上更大的苦头,索性由他们将他带到椅子上坐定。

这椅子全由铁制,重量怕不有个六七百斤,苏明海诺大个人坐了上去,竟是纹丝不动。那两个大汉将铁椅上各处钢环锁紧,退到两侧站定。

一股似臭非臭、似腥非腥的味道慢慢接近,却是一旁的瘦长汉子走将上来,伸掌扶住了苏明海的肩膀,猛力向下一按!

椅面上的尖针立时刺进臀下,苏明海吃痛,本能的双肘用力,臂下又是一阵灼热火痛,无数尖刺纷纷钻进皮肉里来。整个身子再无可借力之处,又是向后一仰,背后又是火辣酸麻……整个人腿下臀后,肘底腰背,皆被刺满了钢针,再也动弹不得。

这汉子只按了苏明海一掌,就已考虑了他以后一步步本能的神经反应,立时结结实实地把苏明海固定在椅子上,疼痛让皮肉不由得痉挛起来,但越痉挛,钢针造成的痛楚就越大。苏明海咬牙硬忍,却是越忍越痛,到最后皮肉麻木,才渐渐消停下来。但仍然放轻了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钻心般的滋味——而且皮肉麻木后,逼迫地全身肌肉都放松下来,从而对痛苦更加敏感,若是碰到了新的痛处,那等痛苦竟比刚被钢针扎入时还要苦上三分。

那瘦长汉子也不着急,一直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到苏明海脸上因为肌肉松弛,显出近乎陶醉般的神色时,方才咯咯笑着,开口道:

“我姓米,叫米绍,以后你恐怕会永远记得我的名字的……”

旁边有人端上了一只茶几,放在米绍面前,又在上面摆了一盆装满了水的脸盆,上面还搭了一块小毛巾。又在旁边放了放了一个小布包,甚至还巴巴地给米绍端了条靠背的椅子来,服侍着他坐下。

椅子吱吱的响了一下,米绍把自己移得和苏明海近了一些,拿那毛巾沾湿了盐水,将苏明海的十指细细擦拭,看到指甲缝里还有些泥垢,又取了剪刀来,仔细的修剪,清理得十分干净。

然后把小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堆牙签粗细的竹签来。

米绍拿了一根竹签在手,对苏明海道:

“这是钉手指头用的东西,许多人把这东西做的如筷子粗细……唉……他们是不懂啊……拿了细的,没耐心,就钉不进人的手指头去,只能拿筷子粗的来钉……结果把好好一件事情弄的鲜血淋淋的。”

“行刑,这是一门技术,要把该出血的,做得不会出血;不会出血的做得会出血,才算是真正的高手。当年玉桦的掌刑高手崔时,曾经把一个犯人割了三千二百余刀,历时三天,中间自己还出去吃饭睡觉,那犯人犹自无一滴血丝流出,真可谓是一代宗师啊。而我,虽然没崔前辈那样的本领,但也算是一个老手了。”

然后捏了苏明海的右手小指,道:

“你放心,钉进去的过程会很慢的,呵呵,我可要得罪了……唔……不怕……乖啊……乖啊……不怕……”

右手拿了个小木槌,夺的一下,把那细竹签钉进了苏明海指甲缝里。

旁边站的十余个狰狞大汉眼睛一下睁大,几乎要放出光来,只有谢广还若无其事,半仰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竹签走的是指甲下神经末梢最丰富的皮下一路,虽只进了半个指甲光景,苏明海仍是觉得指尖如被火灼了一下,同时指甲里面又麻又痛又涨,偏偏全身皮肉被铁椅子上的尖刺扎得麻木,丝毫不得动弹。那疼痛传递进来,就如一张白纸上滴了一点墨水一般清晰得教人伤心。

那米绍计算了半晌苏明海指甲内的血管走向,又是轻轻一槌,把竹签敲穿了整块指甲。抬头牵动了一下嘴角,仿似有些歉意,对苏明海解释道:

“这进签,最忌讳的就是碰上人身血管,这血管里即无痛感,又容易把人弄的出血,偏生各人的手指,即便粗细相等,他的血脉行走也有许多不同,我也是不得不小心啊……”

然后慢慢一槌一槌地开始敲击,这竹签被指甲固定了方向,走的刚好是真皮曾下面的肌肉表层,疼痛非常。苏明海全身又是动弹不得,即使有时努起了肌肉,却又被椅子上的尖刺止住,只能更添痛苦。到了后来,每一槌落下,苏明海喉底就不由得低吼出声,额头汗水淋漓,流到身上被尖刺扎出的伤口里面,已是觉不出痛楚,只有酸痒难耐了。

米绍对此极有耐心,这一根一寸二分长短的竹签,到完全敲进,足足化了半个小时,果真是一滴鲜血未出。

他额头也有汗珠渗出,却是有边上的大汉,用毛巾给他擦干。又递上茶水,给他喝了一口。米绍喝了这一口茶水,就如一个大师将自家的得意之作完成了一个极满意的步骤一般,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旁边众人一个个眼睛睁大,看得情绪激奋,不敢稍懈。此时见米绍终于停手,也俱都出了口长气,只觉眼中枯涩难耐,拼命地眨个不停。苏明海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这等痛苦,便是稍有个间隙也是好的——这场中诸人,这一刻的动作几乎全然相同。

这瘦长汉子休息了片刻,伸了手指,捏起了苏明海右手的无名指,开始了他的工作……

如此等到天色大明,日上三杆,方始钉完了一只手掌,苏明海虽然神智还在,却也已浑浑噩噩,恍惚被人提了手脚在云端里旋转了一个早上一般,茫然不知东西。

“米绍,你也有些累了吧,我们先吃些东西饱肚,等他消停一会,再来慢慢整治。”

谢广终于在椅上睁开了眼,开口说话。

苏明海终于稍得了喘息,也坐在铁椅子上沉沉睡去。

突然,夹头一盆冷水浇下!

“哗!”

苏明海一个激灵,立时醒来。

此时尚是初春,这一盆冷水何其冰寒,他身体现在虚弱到和一个低阶战士也没什么两样,被这冷水一激。冰得就连骨髓里都有把小刀一旋一旋地钻将进来,全身血脉经络,痛苦难当,反而是皮肉上都已麻木,全然没了感觉。

但这麻木也只有一霎,片刻之后,他就知道这倒下的,还是一盆盐水!

这一刻,本已松弛的皮肉,痛得如同裂成了一丝丝一缕缕一般,一个个毛孔都象钻进了一个小耗子,竟能感觉到里面在突突跳动。神经绷紧,如同钢丝,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这种安静,静得盐水流淌到地上就好像在耳边撕裂了一段丝绸,而米绍挪动了一下椅子,更是响亮到几乎耳膜都要震破,脑子里都能嗡嗡响上半天。边上众人呼吸的声音,对苏明海来说,都震耳欲聋到已是一种痛苦!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嘛!……”

这声音如惊雷般遥遥从云端中滚过。

苏明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每一喘都感觉到大脑的刺痛,却兀自咧了咧嘴,心下还能挺有幽默感的自嘲:“这好像算不上是个笑脸了吧……”

他喘息了一会,然后才张开口道:“三公子离此不过二百里,大人何不先去打听了,再来问话。”

谢广一脸茫然,左张右望,肃容道:“什么?什么?你不要说得这样轻啊,我听不清呢。”

“来来来,你且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苏明海已知他在装佯,闭嘴再不肯开口。一个高阶战士,就是十丈外飞花落叶之声也宛在耳前,又岂有听不清之理!

谢广觉得无趣,也不再多问。又待了一刻钟上下,等苏明海全身又痛得松弛了,方道:

“呵呵,你既然不肯说,那就继续用刑!”

……

再钉了两根手指,苏明海已然迷迷糊糊,不知米绍在做些什么动作了。眼前一忽是前世和人种种勾心斗角,自家出了纰漏,被人搞进了监狱,被牢头整日打骂;一忽又看见已死的妻子,在厨房淘米做饭,嘴上犹唠叨不休;一忽又在太阳城开蒙,许多少年齐坐一堂,书声琅琅……他精神强大,却也知道自家出现了幻听幻视,只是紧守着一点真灵不昧。

昏昏沉沉之中,听得旁边有人道:

“他可还醒着嘛?”

苏明海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只能靠理智来判断这应该是谢广在说话。

“大人放心,我手下有分寸。他人还醒着,但神智差不多丧尽,应该已经没了痛觉。”

“嗯,此人可不能现在就弄死了,他说的三公子一事怕确是真的,若真如此,还得留着性命等三公子前来处置。”

“大人尽管放心好了,这番刑罚,他身体上其实没什么损伤,现在这般模样,只是神智压迫太过而已。接下去即使再用刑,也就如对着一块木头使劲,对他自身不会有什么作用了。”

“那就好,接下去,你就废了他四肢,让他做一个用不了手脚的高阶天才战士罢。只是还要做出他自家耐不过刑罚的模样,我还要留着向三公子交差呢。”

“哼哼!就算他是三公子要笼络的人,犯下了这等大罪,我也要他生不如死!”

苏明海听了此言,强睁开眼来。

眼前虽有些模糊,却见那米绍虽然面容冰冷狂热,倒也没忘了向谢广大拍马屁:

“大人爱民如子,无畏强权,真不愧为铁钉二字,小人佩服!”

谢广却甚是冷静,对米绍道:

“你米绍喜欢的不过是在犯人身上施展手段,哪里还有一点爱民之心来。”

一转头,却是看见了苏明海睁眼,冷笑着道:

“看我……有用嘛,要怪就怪你自家不爱惜百姓罢。上刑!”

边上立刻有人来开启了铁椅子上的铁环,将苏明海拖出,俯趴在地上,用脚踩住了他的手腕脚腕。

米绍从旁边接过一根不知是红色多些还是黑色多些的扁平木杖,上面隐隐有一种古怪的腥臭传来。将木杖在地上顿了顿,对苏明海道:

“你这少年只怕还是个童男子吧?我也不吝说给你得知:这是阴阳*水火棍中的一支,平时那火棍都是泡在男子便溺之中,吸取里面的那一丝阳毒;这水棍呢,自然是常年在妇人每月的肮脏血水中浸着的了,上面也不知吸收了多少阴寒秽气。嘿嘿……大人说了,不能让你废得太过明显,我便化些力气,用这水棍清清你这童男子的火性。”

“呵呵,凡只要是个男人,给这水棍打了,人身阳气和阴毒交相纠缠,就别想再分得开来,你就等着皮肉慢慢烂尽吧。”

随即棍棒齐下,俱打在苏明海两只小臂和小腿的肌肉上,倒是断了胫骨的那只小腿,因为实在肿得太大,米绍才避开了不打。其间果如所言,三处虽然都各打了二十余棍。苏明海内视之下,发现受力处所有肌腱都已经断裂分离,全部变成了丝丝缕缕碎布条一般的东西,但皮肤上还真没感到什么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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