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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架和死人

那蓝衣汉子的左手托在酒坛下,肤色白皙,骨节纤细,手指修长,说不出的风光霁月,一边却是那柳新臣这小二丑陋的模样,两者乍放在一起,就如八百年前吴道子的仕女图上拍死了一只苍蝇,真有惨不忍睹之感。

柳新臣倒也知道自己相貌可憎,“啊……啊……”地躬身叫着,递了酒坛之后,忙退到左边的屋角小凳上坐下,支着下巴又开始听那和善中年人讲故事。

那蓝衣汉子接过酒坛,手起一掌,“扑!”地一响削去了泥封,手掌一翻,泥封未落,就已接住,随手就放在了桌角。这几下兔起鹘落,虽不见惊奇,但手法如行云流水,却是能从平淡间看出一丝神奇来。

柳新臣在旁边偷偷见了,心中却是一凛——这人,好像是个魔战士!

所谓魔战士,就是对体内元力魔劲运用别有一功的人,这些人的冥想途径和寻常武者,据说许多还另有传承。杀起人来无声无息,往往在人堆里挤了一遭,里面说不定那个人就中了暗手,偏偏当时还茫然不觉,要等到许久才会发作。而且,这些人往往有几个师兄师弟,出了事情,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让这些人找上门来。因此,许多武者看见了魔战士,往往就有些忌讳,让人一步。

那下首两个少年立时站起,来接酒坛,外侧那伶俐少年突地一扭腰,一胯挤在内侧的少年腿侧。内侧那少年一脸憨厚,受了这一胯,髋部微振,已将这一挤之力消于无形。面上却状若不觉,“嘿嘿”躬身,抢先伸手,轻轻接了酒坛过来,转头对那伶俐少年一笑,才将各人面前酒碗给倒满了。

三个汉子见两个后辈在他们面前争宠,都是莞尔一笑,却故作不知——不过这两个小子也只是这般争执惯了,倒不以为就能躲过师叔师父的眼睛去。

从外表看起来,这儿不过是山野荒僻之地的一个小酒馆,底楼卖些水酒吃食,二楼可住四五间客人。也没什么装饰,整个堂中,再加上左壁的一桌四个打猎刚回的外乡客外,再无他人。

柳新臣坐在墙角,思忖着这些人都是高手,真弄起来村中怕也有损伤,老板娘应该不会下手。

况且一则这五个人还没进山,身上自然就没什么油水;旁边这四人虽然刚从山中回来,但观其身手,也俱隐隐在自己之上,村子毕竟是隐居的地方,不是杀人夺命的强盗窝。就算干翻了这九个人,消息泄露的可能性也是大增。

象这等没什么赚头,反多了许多风险的生意,又做它来干什么。

……

柳新臣正想着今天可安稳了,却偏偏天不遂人愿,忽听得堂中“轰!”的一响!

“呔!兀那汉子,啰嗦个不歇,还教人吃酒不吃!!”

却是四个外乡客中的一个红脸汉子听得心烦意乱,猛地拍了桌子。

这一声叫嚷,势如惊雷,整个屋内回声都响了三四次!

“妈的!要打架了!又要连累我收拾东西……”柳新臣大叫晦气,立时装作被吓呆了的模样。后面双手还搬了小凳,一跳又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这几个人。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那桌子吃不住大力,盘碗俱是一跳,只听得酒碗摔在地上“乒”地一响,然后就是碎片溅开的“叮叮当当”之声。

右壁的五人,那两个少年面色一变,看了长辈一眼,却不敢自作主张乱发脾气。外首的黑衣大汉肩背绷起,肌肉如水一般流动,里首的和善汉子笑容不变,纤长的十指却是一颤。

上首的蓝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目光在四人身上扫射一遍,开口道:“我们三人带了小辈来这福格森林经些历练,我这位老兄弟也是小儿辈关心过甚,不想烦了四位,却是抱歉的很。”

那四人除了一个红脸汉子,另一个面色焦黄,人却偏瘦,再两人却是相貌相像,皆是黑脸,应该是一对亲兄弟。见他说话间眼中精光毕露,隐隐有摄人之感,言语又说的客气,“哼”了一声,不复再言。

这蓝衣人双眉一挑,复又言语温和地笑道:“几位莫非是引岭五连环当面?”

这引岭五连环乃是沮桦王国出名的七级高手,十年前也曾参与沮桦、航迦两国的落花之战,斩获颇多。当时他们都不过五级六级,却都已因功封了领地骑士。落花大捷后,所属主将贪功,追击攻下航迦帝国的台岛关,结果被航迦王国圣岚军团截其粮道,最后全军覆没。这五人虽然靠了武勇突围而回,但阵前战失主将,按军律要判流千里,因此畏罪逃亡到引岭落脚,十年来在沮桦南五郡纵横来去,做下来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红脸大汉一脸沮丧,复又一拍桌子:“唉……哪还有什么引岭五连环,如今只剩了四个了!”

这五人入福格森林狩猎,不想遭了凶兽,战死一人,虽是收获颇多,却又哪里高兴得起来。他们本是王国响当当的好汉,也不是什么不知所谓的烂人,人家自己说话,不然哪有这么大的怨念,只是少了多年的兄弟,心中烦闷,又听边上有人不断说福格森林的事情,这才拍了桌子,发了脾气。

那蓝衣人脸上一肃,端了满满的一碗酒,缓步走到四人桌边,道:“引岭五连环三年前雾江转战三日三夜,连挑五崖四寨,替我沮桦雾江沿岸六郡除了大害,乃是我沮桦一等一的好汉,不想今日竟是折了一人。我那老兄弟不知几位心中之事,说话烦了几位,我便用这碗酒来陪个不是,几位随意就是。”

这引岭五连环闯荡天下这么多年,也不是没眼色的人,早看出这边一桌除了两个四五级的少年,剩下三人,最少也是七级的高手。见这蓝衣人来敬酒,来不及立起,连忙用手去扶面前的酒碗,却是就在桌面上和这蓝衣人碰了一记。

那蓝衣人和这四人碰了酒碗,仰首一饮而尽,将碗侧了,向四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到了自己一方坐下……

一抬头,却见自己两个后辈还立在那儿,脸上犹有不愤之色。不由得一笑道:“你两个还站着干嘛?去那边看看那四人的包裹,拿出去卖几个酒钱来。”

那两个少年转头向那四个汉子望去,双目一圆,却是呆了一呆。

屋角柳新臣才坐了下来,忽又立起,只是双手刚才还扶着小凳,这一立起,又把小凳给带在了后面。

柜台上的娇媚老板娘“啊——”地一叫,却又将左手拳头塞住了嘴巴,只在那瑟瑟地抖个不停……

这一对男女配合默契,到了这时,还将一出戏演的惟妙惟肖,全然是一副山村乡人,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模样。

柳新臣将眼光看在那四条大汉身上,面上固是惶恐,但心中也不免暗暗心惊:

却见那四条汉子,脸黄的已经变成了青色,脸红的变成了白色,脸黑的两兄弟更是在皮下透出一股紫红色,耳鼻眼口,都渗出了暗红的血来,四只右手都扶在了面前的酒碗之上,碗中水酒却自碰杯之后还没有喝过。

过了一忽,那红脸汉子脸上的鲜血流到了下巴,“托”地一响,滴在了桌面之上。那桌面上的四个酒碗突如面粉做的一般,先后摊了下来,成了四堆粉末,酒水散开,一时淅淅沥沥,尽是酒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就是魔战士!这就是魔战士嘛——这四人和那蓝衣人碰了碰碗,竟在这瞬息之间,连个反应都是没有,就教人用内劲震碎了五脏六腑!

那和善中年人却是笑容不变,提了酒坛子,给蓝衣人面前倒了半碗。转头道:“你两个小崽子!还愣着干甚!还不快去看来!!”

这两个少年这才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走向四个死人身边,那伶俐少年去四人身上掏模,憨厚小子提起了四人的包裹,“咣咣”几声,将四人的兵器扔在了地上,也开始翻捡起来。

不一刻,两人就从这四人身上掏模出四五个金币来,包裹中各色草药、矿石、皮毛更是价值三五十个金币。这几人不愧为沮桦闻名的高手,入了一趟福格森林,就差不多赚到了一个领地男爵一年的纯收入。

“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人家杀了人,太阳城这等地方又地处偏僻,极有可能还要杀人灭口!

柳新臣有些犹豫,偷眼看了老板娘一下,却见杰斯洛依然演技高妙,瑟瑟发抖,似乎还想着等着下一个机会。也就忍耐下来,仍旧是扮出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傻愣愣呆在那里。

这个世界物价极贱,当年以文名著称的诗人郑桥,在就任临城郡守时曾有两句诗:“闲取三钱沽鹿酒,乱摊荷叶摆鲜鱼。”

其又有诗云:“日取三钱足,短歌复长吟。”

可见他当时作为一个封号伯爵,每日用度三个大钱,就可以喝酒吃肉,而且可以维持府中下人的生活,过得比较写意了。一金币折十个银币,一银币又可值十个银角,而三百年前大赵帝国”书同文,车同轨”,又铸了一种青钱,一青钱即等于一银角,上印”当百文”三字,值一百个铜钱。一户小康的五口之家,日费不过一个大钱,一年无非三四个金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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