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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章 长河向前(12)

“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伊斯戴尔焦虑地说——他扭着指头,并且将它们绞得发白:“那究竟是谁?那男人和维尔瓦勾结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幼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非得知道这些不可。”

多维尔沉重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年轻人回想起在黑暗角落中的惊悸和恐惧,脸色竟没能好起来。他慢慢地摇着头,不知道是在否认还是确认这一点:“那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但是你们没有任何线索。”法师不耐烦地指出这一点,他有预感,自己的麻烦又将多一个,“更没有证据。一个躲在黑暗的墙角里偷听的人可算不上什么让人信服的证据。”

“也许我们应该找找看那家伙是谁。”伊斯戴尔说道,“老鼠绝不会停下伸向腌肉的手——那男人也绝对不会停止他的阴谋。”

“可是你们有任何线索吗?”夏仲冷静地反问道:“多维尔,你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当然,那也可能是假扮的;而声音——我听说很多探子都能轻松地改变自己的声音,这一点不难。”

法师的问题让伊斯戴尔和多维尔闭上了嘴巴。他们面面相觑之后,幼星第一个不情愿地宣布失败:“好吧。”伊斯戴尔疲惫地说道:“我们的确没法知道他是谁。”多维尔却不打算轻易认输,他争辩道:“我可以监视维尔瓦的木屋——我是说,他们准会有第二次见面。”

“然后我们就得去森林里寻找你的尸体啦,多维尔。”夏仲毫不客气地说:“听着,你刚才说维尔瓦曾经回到过后院试探是否有人——并且是两次。为什么你从没想过也许那并不是长老的意图,而是那男人吩咐他做的呢?”

伊斯戴尔脸色大变:“如果是这样,”他喃喃自语道:“那可就太糟糕啦!”

“那男人谁也不相信——别一位维尔瓦对他来说多重要,我相信苏伦森林中隐藏着他的同伙,并且数量不少。”说到这里,夏仲也罕见地觉得棘手起来——这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部族,这里的每一个沙弥扬人几乎都有亲缘或者血缘关系,也许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萨贝尔人——不过,至少多疑的法师并不完全相信这座高塔中的人。

“因此,维尔瓦如果暴露身份,这当然很可惜,但对那男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不能忍受的损失。”伊斯戴尔接着轻声说道,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对啊,这样一个谨慎的背叛者,怎么可能将所有的希望只托付在维尔瓦一个人身上呢?也许他有其他的帮手——”

多维尔全身冰凉——“不。”这个沙弥扬年轻人伤心地说道,“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在沙弥扬人中间,竟然有人会选择背叛部族和星塔——”多维尔狼狈地擦干眼泪,他将头埋进双手里,假装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幼星们都安静下来,哪怕是夏仲也同情地认为,这样残酷的事实对这个单纯热情的沙弥扬年轻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年轻人很快平静下来。他羞愧极了,但现在可不是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事儿的时候。多维尔定定神,“那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

“我们得将这件事告诉大星见。”夏仲对其他两个人说道:“这事儿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哪怕加上贝纳德,半身人还有那个男孩,”法师对明显不赞同的伊斯戴尔和多维尔解释道:“可笑的是,现在他们反倒是可以信任的对象。”

这个解释勉强取信了幼星和他的侍从——即使他们看上去对这个结果完全不表示满意。

“但我们除了告诉密泽瑟尔之外便什么也做不了吗?”伊斯戴尔咬着嘴唇,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好好地将打算说的话整理了一番,他似乎决定一定要说服夏仲——他称呼为米拉伊迪尔:“米约比尔,想想看吧,我们还有很多能做的?”

“比如?”夏仲提高了一边眉毛——这代表法师对此事略感兴趣,但同时他也在暗示对方:别傻了。

“我们可以让贝纳德参与进来——还有伊维萨。我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谁,但我可知道谁绝对不会是那男人。”

“嗯哼。”

“我相信背叛者永远是最少数的那一部分。”夏仲愿意让他说下去对于伊斯戴尔来说仿佛就是最好的鼓励,他的兴致一下高昂起来,“听着,我们可以联系其余的长老,比如加迪斯,我们都知道那是个将所有一切都奉献给苏伦的好人。”

虽然伊斯戴尔热情高涨,但多维尔打算提醒他夏仲的表情看上去可和真诚之类的形容词没有半分关系,真要说的话——多维尔认为,米拉伊迪尔,这个陌生而神秘的幼星此刻好整以暇,正在酝酿最为尖刻的刻薄话以打消伊斯戴尔的念头。

噢,他是对的。

“伊斯戴尔,伊斯戴尔,”夏仲以一种奇妙的口吻开口——夹杂着惊叹和无奈,以及很少一些的冷漠,“我最亲爱的兄弟,你的表现让我很想赞美星塔的教育——你们费尽心力教导出一个比诺姆得雅山上的白袍更纯洁,更无知的幼星。”他微笑着,笑得礼貌极了,如果有谁——那些穷尽时光幻想着俊秀少年的微笑和亲吻的女孩——在场,那准会忙坏多维尔,娴雅的少女们会因承受不了这样的美景而晕倒。

法师的削薄的嘴唇不断开合,吐出一句比一句更加刺耳的话:“我以为星见们会告诉你不要对所谓的人性抱有信任——你是如何判断那些长老们值得信赖?在已经出现一个背叛者的情况下,你就像一只懵懂无知的马迪亚小山羊,咩咩叫着冲猎人的陷阱奔过去。”

可怜的伊斯戴尔涨红了脸,他无助地看着夏仲,又转过头望着多维尔——前者铁石心肠,后者则没有勇气插手幼星之间的争论。最后他只好将头扭向窗户的方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夏仲心满意足地闭上嘴巴。

“好吧。”多维尔咽了下唾沫——沙弥扬年轻人眼神略带惊惶地看看夏仲,又看看伊斯戴尔,“我们去找密泽瑟尔吧。”最后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至少,大星见总有办法。”

是啊,密泽瑟尔总有办法。夏仲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法师恶意地想,如果有一天,大星见也毫无办法——是的,幼星坚信总有那一天的到来——苏伦森林又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想到这一点,法师的心底总会有一阵隐秘的,让人感到可怕却又兴奋的颤栗。

回归纪五百六十年的冬末,固伦山脉中的阴雨比往年任何时候都更长一些。负责观察天气的星见忧心忡忡,夏仲似乎听到有人说这代表着灾祸和困难的降临。萨贝尔星见和沙弥扬长老们长久地聚在一起,他们的争论声在空荡荡的星塔中回荡,几乎在房间里都能听到某个人的怒吼。

但这一切至少对半身人和阿斯加德的后裔毫无影响。商人依旧乐于拜访各种各样的沙弥扬人,从孩子到老人,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是最讨喜欢的那个。而加拉尔——星见的伤药效果很好,阴雨季节还没有看到结束的迹象,男孩已经能从床上下来走上两步。

“我必须出门走走。”在某个暂时停雨的傍晚,加拉尔试图和古德姆商量,“老是呆在一个地方对恢复健康可没什么好处。”

古德姆笑眯眯地回答他:“小少爷,我也并不打算做那个阻拦你投奔自由的恶人混蛋——但是半身人并不能改变一个沙弥扬人的想法,噢,还得加上一个奥玛斯。”他看着加拉尔犹如一条被扔在沙滩上晒干的鱼,半身人抱歉地笑笑,他试图安慰沮丧的男孩:“我认为你最好听他们的,没错,就是乖乖地听从你的老师和那位奥玛斯的吩咐。”

加拉尔安静了片刻。“那么,”他的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你们果然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他笃定地看着半身人略有些不安的脸,“看来我是正确的。”男孩说道。英俊的,开始出现成人线条的面庞上那些属于少年的鲁莽和冲动似乎在受伤之后便慢慢离他而去——至少古德姆是如此认为的。

“如果他们没有告诉你——”半身人挠了挠头发,“那我认为也许这代表着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这只是他们的看法。”加拉尔心平气和地说——这倒是大大出乎商人的预料——“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

噢,幼鹿长成了一头年轻的雄鹿。半身人在心底为男孩吹了声口哨表示喝彩,但表面上,古德姆的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最后他似乎下了决定:“好罢,”商人颇有男子气概地说道:“你的确应当知晓责任啦。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对你说——不过小少爷,”他脸上那些谄媚的,卑微的微笑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古德姆严肃极了,“当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大可以推月兑责任——因为这原本便不打算让你背负,但如果你晓得了其中的事儿——”

“那我就得将责任背起来。”加拉尔月兑口而出。然后他停了一下,“我是说,我当然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当然,在苏伦森林,还有哪儿能比这儿更安全呢?可我总得离开这儿,而时间并不算太远,就在明年春末。”

沉默在半身人和男孩之间蔓延开,而逐渐暗下来的木屋里,这种异样的安静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来,在炉灶,水壶,饼干,桌子,床和斗篷,外套上弥散开,变成一层透明却坚韧的薄膜,它渐渐朝人收缩过来,从踩在地面上的脚到坐在椅子上的臀部,最后是面孔,不管是阿斯加德后裔英俊的人类脸庞还是商人透着精明的半身人面孔,全都被这层薄膜死死地覆盖起来,让你喘不过气。

“好啦!”半身人打破了沉默,“这没什么,毕竟我们总是要离开这儿离开,离开苏伦森林。”

加拉尔点点头,他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和刚才不一样的地方,“总之,我大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丢给你们,如果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似乎也没什么,毕竟这是一场交易,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了解,古德姆。”

商人安之若素地耸耸肩,并不打算解释——哪怕刚才加拉尔说出了某些不能被公开的事实。

“可是,当我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我是说一些无法被交易的,真正宝贵的东西,我就得自己选择背负起责任来,我得知道更多的事儿,好的和不好的;我得学会自己下决定,并且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思考了很久——后来觉得这并不太难选择。不是吗?”男孩轻声说,“毕竟我打算成为一个国王,至少是一个懂得和权臣交易的阿维莱斯国王,而不是那个浑浑噩噩最后被大臣们送上绞刑架的帝国末代皇帝。”

安静很久之后,半身人慢慢地开始鼓掌,“我必须说,”商人放下手掌,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表情——既非真诚,也非献媚;不是狡猾,更不是故作姿态的真诚,“你彻底打动我啦。”

“于是?”

“于是我可以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你——当然,是我决定告诉你的那些。”古德姆坦诚地说,过去那些曾经蒙在半身人眼睛上的东西,伪装的小心翼翼和谄媚,恐惧或者还有得意洋洋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冷淡和评估——男孩认为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曾经看到过。

“无所谓,你当然有这个权利——既然我还没能成为国王,而你也没有成为我的陪臣。”加拉尔耸耸肩,“你大可以只说你愿意说的那部分。”

商人笑眯眯地点头致意——而他的眼睛又和平时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了,“小少爷,”古德姆认真说道,“不管是沙弥扬还是奥玛斯,他们都认为最近你顶好不要出现在村子里。”

“果然如此。”男孩点点头,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道:“果然如此。”

“苏伦森林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可疑的男人。”商人压低声音,“他们认为是一个已经背叛星塔和森林的沙弥扬人。而更加糟糕的是,伊斯戴尔幼星的侍从甚至发现这男人和某位长老已经有了肮脏的勾结。”

加拉尔口瞪目呆——他设想过许多可能性,甚至包括王国和森林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但唯独没有想象一个沙弥扬背叛苏伦森林——的确,他们曾经有过诱惑沙弥扬人离开森林的计划,甚至胆大包天,企图引诱那些心怀野心的沙弥扬人成为王国的一部分——但是!父神呐!那和背叛可完全两样!

“别那么惊讶,小少爷,”半身人脸色难看地说道,“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当然,这当然是个坏消息。加拉尔完全能够想象到一旦这事儿变为现实——或者说不幸暴露(对那心怀不轨的家伙和他们来说都算不幸),男孩完全可以想象愤怒的沙弥扬人将如何迁怒于身为异族的他们。更别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加拉尔和半身人可算不上无辜。

“我们得阻止这事儿!”男孩低声叫喊起来,“该死的!”他恼怒极了,“我必须得祈祷他们的计划失败——不然倒霉的还得加上我们!”

“你的确得向萨苏斯祈祷。”商人瞥了一眼男孩,“那男人的目的,”他顿了顿,在加拉尔变得不那么美妙的脸色中继续说道,“似乎是你。”古德姆宣布道:“对,那男人在寻找一个贵族男孩。他确信那男孩已经来到苏伦森林。”

“该死的……”加拉尔申吟起来,“父神呐……”他痛苦地捂住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噢,你什么都没做错。”半身人将椅子朝男孩挪过去一点,然后伸手够到加拉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谁让你有一位王子的父亲,却没有一位王妃的母亲呢?这一点已经是一切的原罪。”

“好啦好啦。”半身人试图引开男孩的注意力,“命运可就是这个样子。加拉尔小少爷,现在让我们想想应该怎么把那只讨厌的老鼠找出来吧。”商人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我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加拉尔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我个人怀疑你也许并不会认为这是个好消息——那男人认为奥玛斯才是他要找的那位少爷,而那个和孩子和战士还有半身人厮混的男孩只是小少爷的贴身男仆。”商人一本正经地说道,“而星塔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给予了那个男孩幼星的身份,接纳并庇护了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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