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吱嘎,吱嘎
轮轴随着车轮的转动,而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
初秋天尤热,晒人的阳光照在并不算如何平坦的官道上
而这道上正有量载着干柴稻草的牛车,在往钱塘县方向而去。
县里少树,若要取柴总归需到野外的林子里去,而这又冒了风险,尤其近来世道乱迹初现。
这一车柴可是能卖不少钱,比起去年翻了快一倍了。
这柴火钱涨了,其他什么价格都涨了
“这世道,一枚铜板儿都快不顶过去半枚了,我记得去年我花三个铜板还能买个饼,现在已经要五枚了,这还是那村口卖饼的看在和我熟的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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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上,有个男子在闲聊。
男子躺在堆起的稻草上,仰面朝天,翘着腿,叼着一根麦秆。
御牛车的则是个中年人,中年人道:“老闷子啊,你真想好好过,就该讨个婆娘。
你长这样儿,贼讨女人喜欢。
若是再肯入赘,老赵我保证你肯定能去哪个贵人的府里当个上门女婿,到时候还要你数着铜板过日子??”
这躺在牛车稻草上的男子正是夏阎。
说搬家就搬家,他整理了些行李,掏了点钱,就跟着村里去钱塘卖柴火的老赵出发了。
老赵继续道:“我说你小子,去年那王大官人家的女儿长得可不差,也不是个浪荡不好好过日子的女人,人家悄模模地派了红娘来试你,是个瞎子都能看出王小姐的心意吧?你你为什么拒绝?”
“不想而已。”夏阎道。
老赵道:“我听说王小姐后来还哭了很久,王大官人大发雷霆要找你麻烦,还是人家王小姐给拦下来了
人家王小姐到今年还没嫁呢,这不是在等你吗?
你说你去钱塘县做什么?
不若和我兜一圈,再回去吧。
这钱我也不要你的,如何?”
“多谢老哥好意,不想还是不想。”夏阎道。
老赵哼了声:“看不上?还是想打一辈子光棍?”
“不聊这个,聊聊今年收成吧。老哥你说这粮价涨了,我这种田是不是种的更有盼头了点?”夏阎道。
老赵嘴里滴滴咕咕地骂了句,“你小子,害,不和你聊了。”
下午
牛车到了钱塘县。
夏阎早对这地很熟了,他花光了大半积蓄,买下了一个废弃农舍以及农舍附近的两亩农田。
时间已经到了深秋了,这往后田里可种不了什么稻子,所以农田的价格也自是便宜了许多。
第二天,夏阎开始除草,同时整理农舍。
连续忙碌了四五天,总算把活计给全整完了。
又买了些高粱面存家里,一个人过也足够了。
做完这些,夏阎坐在农舍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出神地看着远方,沉浸式地生活让他开始生出一种“庄生梦蝶”式的恍忽感。
是学生夏阎是真?
是皇子夏阎是真?
是龙城王夏阎是真?
是农夫夏阎是真?
是想走功德道的夏阎是真?
还是想走心魔道,兵神道,武道,文道等等的夏阎是真?
功德道很厉害啊,那灰灾族只要制造出来,肯定能够让他一跃成为地位崇高的存在,今后受香火供奉
心魔道也很可怕,心魔握枪,一枪出,威不可当
兵神道,兵甲随身,地上无敌
几道同修,那不是更加厉害么?
正想着,却见个穿着艳丽衣服、身体发福的女人走到门前,那女人踮脚往里看,似乎在打量他。
夏阎抬起头,那女人笑道:“夏兄弟,大娘我姓周,都一个县的。”
“周大娘,有什么事?”
“好事啊。”周大娘笑意盈盈,“大娘能进来说不?”
“嗯”
周大娘自来熟地把围栏的门闩给抬了起来,走进来道:“夏兄弟是一个人过吧?”
“嗯”
“大娘给你介绍个好姑娘,这姑娘可漂亮,家里”
“周大娘,我未想娶妻。”
“夏兄弟怎么能这么想呢?家里有个娘子,夫妻搭伙,日子才能蒸蒸日上啊,而且大娘给你介绍的这小娘子可是个干净的姑娘。”
夏阎只是拒绝。
周大娘无语,却也不生气,这要是别人答应了却又在和姑娘见面时驳她面子,她才生气,这又不是强买强卖,没谈成就没谈成。
于是,大娘又道:“还有个好事啊这个,钱塘茶楼,夏兄弟是知道的吧?”
“嗯”
“茶楼扩张了,老板娘在招伙计呢。夏兄弟相貌俊俏,举止也不像个种田的,这你跟我去茶楼,保准儿被看上。
钱塘茶楼,这工钱可比种田多不少,而且出入的达官贵人更是多。若是被哪个瞧上了,这保不准就发达了”
钱塘茶楼?
夏阎有印象。
这是白娘子已经出现了吗?又或者说是白娘子势力的妖魔已经出现了。
此次进入逝境,妖魔并无任何人压制,按理说现在已经开始快速复苏、且要渐渐地失控了。
“多谢周大娘好意,可我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夏阎拒绝了。
周大娘又磕道着磨了一会儿,见他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答应,只能无奈离去。
秋去
冬来
春至
这一年夏,钱塘发了大水,村子里开始流传水妖吃人、杀人的传说。
家家户户天还没亮就关紧门窗,对于孩童更是禁止靠近水域。
初秋,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
就算是白天,这村里也没多少人敢出门了。
忽地有一天,夏阎听到旁人闲聊里说着什么“法慈方丈,手托紫金钵盂,走出了金山寺”、“玉皇观天师出手,要降妖伏魔”、“南华天师从南地而来,这真人抬手一挥,便是纸人大军,妖魔定会被灭”
又听说“岳家军受了皇帝诏令,从北地归来,不灭敌国,而转为降妖除魔”
稳了,妥了,这样的想法在村民心底生出。
对他们来说,法慈方丈本就是降妖除魔的大人物,每一处出手,必定功成。
至于玉皇观,南华天师,则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神仙出手,小妖们还不手到擒来?
而岳家军,更是力挽狂澜的悍勐之军,岳大将军在民间的威信甚至比起天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一天天过去
深秋,本该丰收的日子,却迎来了漫天蝗虫。
蝗虫过境,将稻谷摧毁,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深冬。
所有的声音都哑了。
所有的希望也灭了
法慈被黑鱼吞了。
玉皇观天师在临安街头被当街击杀,他挥斥雷法,降下紫雷道道,可却只勉强伤了妖魔的皮毛
南华天师则是被发现身子断成了几截,惨死在河滩上,那出尘的脸上犹然带着恐惧
而岳家军则是直接被困在了某处,自顾不暇,难以月兑身。
百姓们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紧接着就是混乱,偷盗、杀人、渐婬之类的事开始变多起来
然而夏阎却是一穷二白,就算别人要偷也没什么好偷的。
腊月,天降大雪。
街头开始出现饿死的人,郊外开始出现薄葬的尸,野狗们饿红了眼到处在扒着尸体吃,树上的皮开始变少
这时候,就算是夏阎也无法“独善其身”了。
他过不好,可总比别人没得过要强,于是有人也盯上了他,开始打他的主意。
可惜,夏阎虽然没有力量,但却也藏了防身的东西。
他腰间的一个黄皮葫芦里装了不少豆子。
他撒下了几粒,这些豆子就将来者给驱赶了出去。
若是对他动了杀心的,夏阎也并不手软,直接以牙还牙。
随着时间的流逝
一种灾难末日片大片的感觉正在出现。
洪水,妖魔,到处皆是
道观,古刹,纷纷崩毁
这一年夏天,也只是夏阎进入逝境的第七年,他的屋门前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说是一群,其实核心只有一个。
前有黑面大汉手持青色伞盖依仗开道。
正中的则是六个高塔般的铁疙瘩,这六个,个个儿身高两米多,抬着一架梁嵴色红的楼辇。
楼辇奢华,四处饰着黄金凋琢的云纹、凤纹以及各种花纹,便是皇后出行也就差不多就这架势了。
楼辇两侧,还各站了六人,其后又随了许多
这样的一群人和这末世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
辇停下,夏阎也站起了身。
辇里传来妖妖娆娆的声音,“小郎君,上辇来。”
其余诸人都是有些莫名。
夏阎却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辇。
辇里坐了个俏丽的美妇,美妇裹在白绒毯子里,露着长腿,正托腮看着他。
“苏娘子?”
“认识我呀。”美妇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好奇道,“小郎君这次来,还真就一个人呀?”
夏阎微微闭目,他已经明白了。
这位苏小娘子已经被白娘子用某种方法通知了,并且他的身份也亦被知道了。
这也本是意料中的事。
苏小娘子见他不吃惊,又笑道:“这次还准备过四十九年就走吗?”
果然,这话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
夏阎道:“四十九年,我也老了,老了本就该离开。”
苏小娘子吃吃笑了起来:“可走不了。”
旋即,她又道:“也死不了”
美目流转之间,她又笑道:“这世界就快成我们妖族的天下了,想让郎君长生不老,那还不容易?
只要郎君在,我们的发展就不会停。
只要不停
就总可能冲破牢笼。”
夏阎微微垂目,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好奇道:“你们之前没试过么?”
“没。”
苏小娘子一口否认了。
“能来这儿的人本就很少很少,大多都是有准备的。
而且,只要对方不贪,在我们妖族崛起之前离开,那谁也没办法呀。
说起来,郎君倒是第一个哩,嘻嘻嘻
哎呀,妾身心里可真是稀罕郎君呢,居然肯送这么大的机缘给我们。”
苏小娘子身形一扭,臀儿就直接坐到了夏阎的大腿上,双手勾着,俏脸凑到他耳边哈着热气:“妾身还是个寡妇呢,好久好久没那个了。郎君要不要把妾身喂饱呢?”
夏阎抱起她,然后把她放到了旁边。
苏小娘子再坐上。
夏阎继续把她放到旁边。
苏小娘子双目骤然锐利,化作了狐狸眼,死死盯着夏阎,然后俏脸凑过去,脸上皆是寒意。
而忽地她动作顿了顿,因为她看到了男子怀里的一搓青色绒毛。
她凝神辨了辨,喃喃道:“老祖宗”
她蓦然抬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男子,问:“你和老祖宗是什么关系?!”
夏阎轻笑了下,道:“你可以去问问青娘子。”
青娘子?
苏小娘子听到夏阎居然叫出了这称呼,顿时面容阴沉,狐狸眼咕噜噜转着,可却再也不敢乱动夏阎了。
良久
她微掀车帘,打破了车内的静寂,对外吩咐了声:“起辇。”
顿时,楼辇抬起,往远而去。
苏小娘子压低声音道:“我可以护着你,但你必须帮我出去!”
这话一说,夏阎顿时愣了愣。
他第一次正色看向眼前的苏小娘子。
忽地,他脑海里跳出一句话:谁说一个逝境里就关了一个BOSS的?
“你你的后世之人呢?”
苏小娘子愤恨道:“还未降生”
旋即又道:“也许要在现在这个时间往后推后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更久可我知道,外面很乱,这是白娘子告诉我的!有人和她做了交易!”
“你想办法带我出去,在这里,我就维护你。”
夏阎摇摇头:“你一出去,实力恢复了,就是一场大灾祸。”
苏小娘子道:“那老祖宗呢?”
夏阎也不隐瞒,“青娘子已经在现在了。”
苏小娘子怒道:“你帮老祖宗,为什么不帮我?我又没老祖宗厉害!”
夏阎道:“青娘子一分为二,力量削弱了很多很多。你要出去,也得把自己分开。”
苏小娘子犹豫了会儿,道:“可是我没有现世之人,我分不了!你带我出去,在这里我就保你。可如果你拒绝”
她脸上阴晴不定,美目也显出几分狰狞。
狰狞一瞬尽去,又化作妩媚。
她贴到了夏阎身上,摇着晃着男人,柔声道:“郎君,帮帮人家嘛。要是不信人家,那就和人家做夫妻我们在这儿活上一万年,十万年,一百万年到时候,你就信人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