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等到30天,10月3日我就去木材上班了。柳经理不在,接待我的是副经理王雨元,我第一次报到时和他没有见过面。
王雨元问:“同志,你找谁?”
我说:“我找柳淑云柳经理。”
“你找她干什么?”王雨元问。
我说:“我是来上班的。”
“你叫什么名字?”王雨元又问。
我说:“我叫王国忠。”
王雨元一听立刻从坐位上站起:“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个劲的抱歉。
其实,我调到该公司来,柳经理已经转告给他了。
我说:“没关系!没关系!”
正说着,柳经理的小车已经停在了办公室的窗下,她从车里走出来就喊:“好哇,好哇,老王,王国忠今天就来上班了。”
她匆匆走进屋来,我迎上去说:“柳经理,给我安排工作吧!”
柳淑云就问我:“王国忠,你想干点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想干。”
“哟,好大的口气。”柳淑云半开玩笑说,“把我这工作交给你得了呗!”当然指的是她的经理职务。
我说:“柳经理你别误会,我是说我干什么活都行。”
柳淑云就笑了,说:“哈哈,总是老师,一词多义。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我听柳经理安排。”
柳经理问:“真的?”
我说:“千真万确。”
她说:“那你就自己找活去吧!”
这就是她的安排,我一听傻眼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旁的王雨元就催我,说:“一家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找活儿去,快去吧!”
我才醒悟过来,迅速地走了出去。
经理室外边是一片很大的储木场,储木场的南边缘是京沈铁路线,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一列客车或是货车呜呜乱吼着通过,轧得地皮都打颤。储木场里有原木,有成材,一堆又一堆的如座座小山。业务科的人员在大邱的带领下检尺的检尺,上垛的上垛,检尺的戴着小歪帽,上垛的扎着蓝围裙,各个都忙的不亦乐乎。上垛的喊着号子:“抬木头了,嗨哟!往前走了,嗨哟!直起腰了,嗨哟!莫低头
了嗨哟!“
我想这里就应该是我的归属。
我走过去:“邱科长,叫我也算你们一员吧!”
邱针帮问:“有手谕吗?”
我说:“没有,叫我自己找活干。”
邱针帮说:“好了,我这里又多了一个徒儿。”
女检尺员叫任淑艳的就反驳他:“竟瞎说,人哪是徒儿?那是老师,是教徒儿的。”
邱针帮说:“对对,老师,王老师。”
于是,我便参加了他们的战斗,检尺我不会,但我有的是傻力气,我就帮着上垛。上垛也很有讲究,如果是原木,两人一根,一人抱一头往上一悠,那根木头就乖乖的爬上了垛。就这样一层一层的码上去,一直码到一人高才算了事,如果同样的木材很多很多,有的要码到房子那么高或者更高些。原木不管码多高,垛的形状总是月兑不了金字塔样。如果是成材方木就左一根右一根搪成十字花,一层一层摞上去,一直达到够不着为止。方木码成十字花一是通风干燥,二是匡正不弯,任凭你风吹日晒……
劳动之余,他们就把我围在中间当成宝贝,问这问那。
业务员老庞问我:“王老师,你是什么家庭出身?”听出来了他对成分看的很重。
我说:“我是富农家庭出身。”
“那你一定很富有了!”他说,当然有点讥讽的意味。
我说:“非也,照样穷得锅碗瓢盆叮当响。”
老庞问完了,跑站员(专门跑运输车皮的)老唐又接着问:“你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父母早已离开人世了。”
“都是病故?”他又问。
我说:“不,母亲是病故,父亲是被国民党反动派清剿队杀害的。”
“原因何如?”他又问。
我闭上眼睛就不想说下去了。
可老唐又偏偏爱刨根问底:“说说呗,王老师,就像你给学生讲课似的,使我们也受受历史的教育!”
我就给他们讲了如下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是1945年,‘八一五’光复那一天,日本鬼子投降了,父亲很高兴,他照样赶着牛车到锦州城里去拉脚。父亲的职业是车夫,他每天都出去拉脚挣些小钱养家糊口。可这一天来到城里却什么活也没有揽到,他就赶紧往回返。当他走到城东紫荆山脚下的时候,突然从山坳里闯出一伙清剿队,把父亲的牛车就给截住了。
这个清剿队队长姓孙,叫孙耀先,是距西八千村不远山神庙子村人,他们很早就认识。
父亲就问他:“孙耀先,你们截我的车干什么?”
孙耀先说:“送我们去大凌河北。”
父亲又问他:“去大凌河北干什么?”
孙耀先说:“去攻打我们的冤家对头。”
父亲问:“你们的冤家对头是谁?”
“真他女乃女乃的任嘛不懂,我们的冤家对头就是大凌河北的解放军。”孙耀先说。
父亲一听就愣怔了。他当时虽然对解放军没有太深刻的认相,但知道解放军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他就坚决不同意。
父亲说:“我不去!”
孙耀先就问他:“为什么不去?”
父亲对清剿队的恶劣行径早就气愤致极,他就直截了当:“我不能帮助坏人去打好人!”
孙耀先就瞪起了眼睛:“什么,我们是坏人?”
父亲也瞪起了眼睛:“对,你们就是坏人,都坏透顶了,坏得脚下生疮头顶上冒浓!”
孙耀先就穷凶极恶了,他吼叫道:“王凤玉(父亲的名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父亲仍然坚持:“不去,就是不去!”
“好,不去我就给你个子尝尝!”孙耀先说完就向父亲当当连开了两枪,父亲就此倒在了血泊中……
“那你还是革命烈士子弟呢!”有人开玩笑说。
我说:“不敢当。”
总之,他们是逮住什么问什么,从不忌口,显出了工人阶级的本色。一次,何华又问我:“你爱人是干什么的?”
何华是业务科副科长,排在邱针帮之后。
我说:“我爱人是管计划生育的。”
她说:“那碗饭最难吃,咋不换点工作。”
我说:“换不了了,她已经做下病根了!听到母鸡下蛋咯咯的叫声,她都赶紧起床去追,说人家超生了!”
大家哄堂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月之后,柳淑云来喊我:“说老王,王国忠你过来一下。”
我就跑过去:“什么事?”当时我正忙于上垛。累得满头大汗。
“看把你给累的。”柳淑云很心疼的样子,她伸手要给我擦汗,我赶紧躲开了。她说,“你躲啥呀?”
我没有回答。
她说:“我知道你的心理状态,怕字当头。你怕啥呀,我又不是和你接吻呢!”
说着硬把我头上的汗给擦掉了。
我想躲也躲不开了。
她又说:“王国忠,我交给你一个胜利的任务。”
我问:“能胜利吗?”
她说:“到你手里一准能胜利。”看样子她很有把握。
“什么任务?”我问。
她说:“讨债!”
我的神经很敏感,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白毛女》那出戏,我问她:“你让我去当黄世仁?”
她说:“黄世仁又怎么了?黄世仁过去是地主,现在是发家致富的典型,有什么顾虑吗?”
我说:“没有。”
“没有你就赶紧给我去!”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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