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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词中大玄机,黛玉小心机

卜算子这个词牌,一共就这几句。

稍懂一点的,就知这是最后一句了。

所以这句一出,顿时叫好声此起彼伏。

“天啊!这词真是妙绝!”

“朗朗上口,别有一番滋味!”

“我就说,还好是让姐夫压轴!”

“不愧是探花之才,高我们太多!”

众人纷纷夸赞,迎春却是一句都没听到。

她只在一旁羞红着脸,原地发痴。

湘云见此,也顾不得欣赏这词。

只看着迎春,继续捂着肚子笑。

黛玉一样没细琢磨,而是神色不满的盯着湘云。

一副想上去撕她嘴的架势。

宝钗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也没再往下听。

而是想着该如何圆场。

唯有宝玉忽地想到什么,高喊着:

“不对!”

众人闻言,都诧异看他。

宝玉被众人一看,有些讪讪的道:

“他……冯……姐夫没按七言,也没限韵……”

原来他说的是这事。

起社作诗都限了韵,定的也是七言律诗。

宝玉其实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并不讨好。

却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出来。

果然,这话一出,黛玉都顾不上湘云,直接将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

她学着湘云一样运用规则,一脸不满的道: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

黛玉的意思是说,刚刚说好只有李纨这个社长才能品评。

你宝玉多嘴多舌,该当受罚。

李纨见他们几个如小孩子吵架一般,不由莞尔。

轻轻摇了摇头,不慌不忙的接口道:

“这个怪我,只让兰儿说了题目是‘咏梅’,却忘了告诉他律韵。”

本来让冯一博做一首,也只是临时起意的事。

确实没说那么细致。

探春在旁似笑非笑,还开口补刀。

可她像是对着宝玉,实则却看向迎春,道:

“总之,这首词绝妙,不是吗?”

黛玉这时得了空,才过来看了全词。

看完之后,顿时眼中一亮,转而对身边妙玉、宝钗道:

“这一阕,句句不提梅,却句句是咏梅!”

在她心中,只这二人的才学能与她并提。

因此才只对二人说了。

妙玉此时正沉思着什么,闻言回过神来。

她先点了点头,又笑着应道:

“还不止于此呢,你们没发现,这阙词和放翁的那阙《咏梅》词是对应的嘛?”

放翁是陆游的别号,众人自都知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探春也已经过来,正听到妙玉的话。

此时不由喃喃的吟诵起那首《卜算子·咏梅》。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一边说着,她就走到台前。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这一句是整阕词最惊艳的一句,众人的目光也都聚在探春身上。

只见她提起笔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待从头吟诵完了,探春才落笔誊在纸上。

见众人都围过来,探春将两阙词才在一起。

两相对比之下,宝钗顿时惊呼道:

“果是反其义而用之!”

众人本以为,冯一博这词好在用的拟人手法。

读起来浅白易懂,还朗朗上口。

没想到,不仅初见词好。

原来内里还有这样的典故。

黛玉这时也反应过来,惊喜道:

“果然,对照着再看,越发有味道了!”

史湘云闻言,也顾不得再笑迎春,连忙过来对比。

这一看之下,顿觉惊惊艳。

“天啊!姐夫这阙竟不逊放翁!”

她轻呼一声,又连忙掩口。

似乎觉得自己的评价有些高了。

可再看几遍,越发觉得如此。

甚至,觉得放翁那阙词。

有些囿于一时一地,都是不能自拔的苦。

其中凸显脆弱、可怜、颓丧,都是悲观色调!

而新作这阙,则是梅花催春、迎春的俏。

其中蕴含坚强、无畏、风流,全是乐观向上!

不止湘云,这些姑娘都自幼饱读诗书。

全都是眼高于顶的懂行之人。

此时也各个眼中都闪过惊艳之色。

黛玉更是反复咂模着、品味着,想把其中精髓之处吃透。

一时,在场众人各个都沉浸其中。

尤其迎春,脸色酡红,犹似醉酒一样,喃喃读了几遍,道:

“果真如此,真不负冯稼轩之名!”

湘云这时似乎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她指着冯一博的咏梅道:

“你们发现没有,虽是咏梅,却带了四个春字,这岂非是暗合……”

她刚刚一直打趣迎春,此时不由顺着这个思路深想。

可话到一半,却又不敢再往下说。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细想之下却觉得有理。

除了第二个春点明是迎春,其余也各自暗合三春。

凡事就怕脑补和深度解读。

现在她们带着这个想法重新一读,顿觉:

第一个春“风雨送春归”,说的正是元春在风雨飘摇中,被冯一博护送回来。

第三个春“俏也不争春”,说的不也正是俏丽庶女,无法与嫡女相争的探春?

那第四个春“只把春来报”,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从东府抱过来养的惜春?

这样一想,岂非四个全都合上了?!

难道……

“住口!”

李纨虽然喝了些酒,却是没醉。

此时听到湘云的话,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那点酒意全都消散无踪。

她打断史湘云的话,又低声训斥道:

“史大姑娘你闹够了没?你家亦是勋贵,你又饱读诗书,如何不知断章取义之害?”

言外之意,史家也是勋亲贵戚。

自该知道些轻重。

自古虽都说不以言获罪,但也不能涉及皇家!

若是这样解读,岂不是涉及宫闱?

众人顿时也都是恍然。

元春已是皇妃,又有了子嗣。

即使这词里没有不敬,可毕竟涉及宫闱……

若万一被有心人拿来攻讦的话,岂不是要给冯贾两家惹麻烦的?

众人不由都露出后怕之色,却唯有迎春有些失落。

她本以为这是自己专属,现在却是四春皆有。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她觉得,不论有没有三个姐妹都不重要。

因为,只有自己是明确了的!

可又一想,是不是也说明其他姐妹各有各的好处。

只有自己没什么特色,才只能明写。

迎春在那里患得患失,不提。

湘云听到李纨训斥,顿时一脸后怕,有些怯懦道:

“珠大嫂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

李纨见众人噤若寒蝉,知道自己刚刚语气有些重了。

于是她摆了摆手,又安抚道:

“以后莫要断章取义,一博这阙词虽好,却也浅白易懂,没那么多深意。”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只是经过此事,诸人兴致以尽。

各自用了些酒果之后,李纨便宣布道:

“今日一社到此结束,各回各家之后,也莫要胡诌!”

众人再连忙应是。

湘云也跟着用力点头,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至此,冬藏社的第一次活动结束。

整体还算圆满。

众人约好初二再聚,李纨便打发了人去前面通报。

听闻后面结束,贾琏、薛蟠这边也已经差不多。

当下让人备车,贾府一众女卷回府。

冯一博也备车送黛玉回去。

到了林府,往后院的路上,黛玉小心翼翼道:

“冯大哥,你那《咏梅》可是有些深意?”

这话问的冯一博一愣。

他只是借着酒意,随手挥就。

当然,是抄了他心中伟大偶像的词。

这首词,虽与其他咏梅词不一样。

不提忍苦耐寒,只说乐观向上。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皇图霸业的气象啊?

至少不是《沁园春·雪》那样霸气外露。

但他在心中再一琢磨,却也想到了四春。

尤其是还有迎春二字。

冯一博微微有些恍然,心中顿觉自己有些唐突了。

但此时黛玉既然问起,他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回道:

“并无别意,只是说起《咏梅》就想到了放翁的那首咏梅,遂用了同调同题,但反其义而作。”

黛玉听了,当下便放下心来,还赞道:

“果然如此,我就说这词一反咏梅词的常态,少了寒苦,立意向上。”

见黛玉一脸兴奋之色,冯一博便含笑又道:

“我虽自幼寒窗苦读,却主要是为了举业,其实对诗词并不擅长,因此只能借前人的诗词修改润色罢了。”

他说的倒是有一半实话。

这一半就是,他真的不擅诗词。

以他的才学,若是做个应贴诗肯定没问题。

但论风花雪月,就要差了不止一筹。

别说做出这样的词,就算是黛玉偶有惊艳词句,也能轻松压他一头。

至于另一半假话,自然就是作了文抄公。

而并非只是借前人的诗词修改润色那么简单。

黛玉闻言,也只当他在谦虚,眼中都是欣赏的道:

“冯大哥莫要太过谦虚,你这《咏梅》我觉得不逊放翁原词呢。”

在她看来,能写出这样的词,不说超过词最鼎盛的宋代。

至少盖压当世没有问题!

冯一博连连摆手,再次解释道:

“不过运气罢了,当时喝了点酒,可能也助了些兴,算是偶得。”

他知道,黛玉最喜诗词。

若是现在就把期待拔得太高,将来可就没法应对了。

冯一博前世所知的诗词,能抄可不多了。

毕竟大多诗词都出自唐宋大家的手,而这个世界的历史又不是没有唐宋。

想拿李白、苏仙哄弄都不行。

算来算去,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伟大偶像和纳兰词。

再加上零星一些别人所做。

但伟大偶像的诗词,很多霸气外显。

若是他抄了,很容易被人诟病。

纳兰词他更只记得两三阙,而且记得不全不说,还多是闺怨词。

除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一生一代一双人”之类。

其他只有一鳞半爪。

都不适合他人生经历的词。

黛玉哪知他的深浅,只觉自己的夫君天下无双。

文能科举中探花,武能建功封勋位。

文武双全不说,更是才华横溢。

溢到能写出不逊放翁的词来。

一时不由心中满满都是自豪。

正在冯一博和林姑姑打过招呼,要走的时候。

黛玉忽地又想起一事,连忙追了出去,道:

“冯大哥,且慢。”

冯一博有些疑惑,但停住脚步温和一笑。

黛玉松了口气,腼腆一笑,道:

“今日起社,我们都起了别号,不如冯大哥也起一个吧。”

宝钗说要晚上问,这话一直横亘在黛玉心里。

此时忍不住先一步提了出来。

冯一博那知她这样的小心机,沉吟了一下,就笑着道:

“你们的别号我都听了,各个风流雅致,我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好的。”

他本来欲扬先抑,正要说一个。

可黛玉闻言,自然不能放过。

她跃跃欲试的道:

“不如我送冯大哥一个。”

冯一博心中其实有几个候选,但也想听听黛玉的意见,便道:

“不妨说来听听。”

“咯咯咯!”

黛玉还没说就笑出了声,又连忙忍住,道:

“冯府在城北的北山根,那里原本叫渣子坡,不如冯大哥就叫……咯咯咯!”

冯一博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她再笑什么。

这时就听黛玉止住笑声道:

“不如就叫‘渣子坡主’如何?咯咯咯”

她是想到了湘云的“渣子坡居士”,笑得不能自抑。

冯一博模了模鼻子,点头道:

“好,就叫‘北坡散人’!”

“额?”

黛玉的笑容一下被憋住,只留一脸的错愕。

她不是没有好的,只是先来个玩笑。

冯一博却自顾自的道:

“正好我现在挂冠归隐,这个‘散人’最是恰当。”

散人指的,或是平庸无用的人,或是不为世用的人,或是闲散自在的人。

显然冯一博指的,是自己不为世用。

“诗云:深惭白首恋微禄,不向青山为散人。”

黛玉缓过气来,轻吟一句。

这是借用了司马光的诗。

意思是,头发白了还贪恋官场,而不敢去山中隐居,做个自在之人。

“冯大哥挂冠而去,显然向了青山。”

显然,黛玉是在说冯一博有这个勇气,并非贪恋官场之人。

冯一博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应。

因为他还要回到朝中做官,怕是当不得这个评价。

“多谢林妹妹赐号,为兄告辞喽!”

冯一博当下再次拱手,告辞离开。

黛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舍。

忽地又露出个调皮的笑容,在后面高喊道:

“渣子坡主慢走!”

前面的冯一博本来闲庭散步,却忽地身子一歪。

差点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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