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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这位公公,麻烦你过来一下!

甘庭殿内开始忙碌起来,按照赵正的吩咐准备各种物事。

赵正坐在榻前,伸手撤去了高高的枕头,左手托住了赵玔的后脖子,使他口鼻朝上。右手再轻捏他的颌关节,圣人缓缓张开了嘴来。

“纱!”

赵正观察了一会,道。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连忙递上准备好的纱布。赵正将纱布垫在圣人的嘴上,心中犹豫了好久,该不该直接上嘴。

赵正知道圣人若是驾崩,一切都会变得不可预料。圣人的性命关系到凉王、自己、河陇、太子乃至整个朝堂的安危与走向。若是能救活他来,凉王与太子翻脸的风险大为降低,能为凉王与河陇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而自己在长安未来的这几年,也不会因为站队的原因被太子所针对。

将一场风云变幻的内斗转变成机会,赵正决心赌上一把。

不过宫中并没有软质导管,想要插管吸痰,无从谈起。为今之计,只能口对口,将阻塞呼吸道的痰块吸出来。

赵正一边俯身,一边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元良,你这是要作甚!”

太子一转头,便见赵正要往他阿爷的嘴上怼,顿时心中一跳,出声询问。

“吸痰!”赵正停了下来,转头回答道。

“能吸出来?简直荒谬!”

赵正反问赵坤:“太子还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太子道:“只是你这举动,未免……未免也……”

他皱着眉头,脸上神色变换,竟是手足无措。既想赵正能救活圣人,又觉得赵正这野路子太过浮夸。此等救人方法,闻所未闻!

虽然隔着一层纱布,但两个男人嘴对嘴,其实最大的心理障碍应该来自赵正才是。只不过他方才想的都是“医者父母心”,根本没想到这上面来。不是太子出声阻断,他也想不起这一茬。

“太子殿下说的是!”赵正心思一动,转头招了招手,“这位公公,你过来一下!”

“这……”太子一脸震惊,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忙跪地,“奴婢不敢,奴婢万死!”

“救活圣人,乃光宗耀祖之事,圣人若是知道,定也有赏赐,有何不敢。”赵正一把扯过他,“我来教你方法!”

那小太监顿时满头冷汗,他看了看赵正,又看了看太子。赵正低叱道:“你看谁也没用,你用心记着我与你说的法子……”

赵正根本不理会太子的抗议,还一本正经地教那小太监如何入手,如何用力。那小太监起初还十分担心害怕冲撞了龙体,但赵正说的越深,他便觉得越有道理。只是真要让他上手,又有些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入宫时,有没有人与你说过,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那小太监摇头,并没有。

赵正一巴掌扇在那小太监的后脑勺上,“我现在就与你说了,你照着做便是!能救活圣上,你死了又何妨!”

“奴婢不怕死,奴婢只是怕……”那小太监眼看就要哭出来了,赵正知道他害怕什么,他害怕万一没能救活圣人,反而落下个冲撞圣体的罪名。他一家老小,都得给他陪葬。

于是赵正转头,望向了太子,“救与不救,太子便给个准信。”

“当然要救!”太子似乎已是放弃了挣扎,郑重点头。

“若是没能成功,可保人性命?”

“那是自然!元良也忒小看我了。只是这法子……”

“太子殿下,其余不必多说,请你移步殿外稍候片刻!”赵正点点头,伸出手去,请太子离开。急救这种事,一般不让家属在场,确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接下来的场面会有些令人恶心,或许也会伴随着一些意外,太子在场,太碍事了。

此刻高隆盛与郑西元已是打开了所有的门窗,让新鲜空气对流了进来。郑西元仍旧不敢太靠近,高隆盛见赵正要请太子出去,太子却站着不动,于是上前说和,“太子,圣人若是有恙,奴婢定唤太子进来。”

“赵元良!”太子犹豫了一会,甩开高隆盛伸过来搀扶的手,道:“我便就外等着,你当……不,还望元良尽力施为……”

说罢,便要作揖。赵正连忙制止,“此时不宜耽搁,太子尽快离开才是,太子大礼元良不敢受,不妨等臣救下圣人再说!高内侍……”

赵正呶了呶嘴,高内侍会意,又伸手要去搀扶太子。太子这回没有拒绝,叹一声气,便默默转身离开。

赵正吩咐其余人各司其职,让高隆盛与起居郎在一旁候着。至于郑西元,他看不看,他自己决定。

小太监见太子已走,最大的心里阻碍也瞬间突破,有上护军兜底,想来也不会牵扯家人。心中一横,便向着圣人的嘴怼了上去。

起居郎说,圣人起身时神色无异,精神也并不萎靡。说明他在这之前看上去并未犯病。卯时三刻,圣人用膳,食物为一叠酥糖,一碗羊肉粥。圣人用粥不过半碗,酥糖也只吃了半块,便忽然大咳几声,随即脸色煞白,转而手捂咽喉,当场说不出话来。随伺太监连忙去请御医,御医到时,圣人已然昏迷,脸色转为青紫发绀。

御医初步诊断为食物梗阻,但经检查并未发现,只是喉部有痰丝,知是咽喉淤塞,于是连忙施针,只是并未见效。随后变换圣人体位,想让淤塞痰块自然流出,但收效甚微。圣人虽仍有呼吸,但十分微弱,赵正判断,阻塞圣人的痰块,必定有些时日,圣人今日用膳时咳嗽,使痰块堆堵,不易咳出,亦不易流出,才酿成今日之症。

赵正托着圣人的后颈,以一手捏住他的鼻子,小太监密封圣人之口,用力一吸,立时便在圣人口中、咽喉中造成负压状态。

“怎样?”

赵正见那小太监停了下来,连忙问道。那小太监抬头,使劲摇了摇,“未能吸出。”

“再来!”

赵正心说成败在此一举,实在不行自己亲自上。

小太监连忙应命,俯身低头,裹住圣人微微张开的嘴,又用力一吸。顿时只觉嘴中一松,随即身下的圣人忽然“咳咳咳”地勐咳了几声。

赵正一把推开那小太监,捏着圣人的嘴,一瞧,只见一股浓黑的老痰缓缓地在齿间流动。

成了。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圣人虽仍为清醒,但肉眼可见,面色正在逐渐恢复。赵正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高隆盛忙着上来接手,想让圣人重新躺回榻上,被赵正一把拂开。

“不能躺着。”他怕仍有淤塞,便将圣人的身体侧了过来,面对榻外。

嘴角随即汩汩地淌下了一些清痰,还伴随着一些粉红的泡沫。

高隆盛心惊,“上护军,圣人咳血了?”

“不,这是肺里渗出的汁液,堵了快一个时辰,肺都快憋炸了。”

“那可如何是好!?”

“不慌,看量!”赵正也不知堵得太久会不会出现肺水肿,只能寄希望于他老人家平日里吃的补药能起些作用。等那些清痰流淌地差不多了,圣人的脸色也趋向于正常。由青紫慢慢转成了通红,再由通红变成了澹红。

呼吸也逐渐变得冗长,贴耳倾听,那肺部的重音也消失不见。

“赵元良……”

圣人睁开了眼睛,却见赵正只穿着衬衣,附在他的胸前,“你……如何在此?”

“圣人醒了!”高隆盛眼泪都流了下来,那帮着吸痰的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别愣着,过来帮手!”赵正安抚地看了一眼圣人,随后与高隆盛两人一道,将圣人扶坐了起来,“圣人肺中痰淤暂且无碍了,只是眼下不能卧榻,须得静坐,以防恶变。”

圣人点点头,任由赵正将他两手垂放在身体两侧,高隆盛跪坐在圣人身后,牢牢地托住圣人的身体。

“快去唤太子与凉王!”

那小太监飞也似地起身,跑向了门外。不一时,太子与凉王二人几乎同时挤进了门来,一抬眼,便见赵正与郑西元正在收拾残局,擦拭地上和榻上的痰渍。而他们阿爷,当今圣人,则好端端地坐在榻上。

“阿爷……”

两人跪了下来,痛哭不已。

赵正知道此时是一家三口叙话的时候,自己留下不合时宜,便拱了拱手,“陛下,太子、凉王殿下,臣先告退!”

凉王与太子一同看了过来,眼神里都是感激。圣人点了点头,虚弱地说道:“元良辛苦了,且先去歇息,择日必定嘉赏。”

“谢陛下!”赵正没有推辞,拉着那小太监就出了门。

郑西元也想跟着出来,被圣人拦住留了下来。

“公公你可立大功了!”赵正出得门,问那小太监,“不知公公可否能告知姓名?”

那小太监显然十分振奋,此时听赵正询问,连声“不敢”。他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了赵正,“奴婢乃甘庭殿轮值太监,贱名林小五。”

赵正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只是这林小五居然不过十四岁,一时感慨,道:“我定向圣人表功。”

“多谢上护军了。”那林小五喜形于色,连连道谢,赵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只是往后,小公公还要更加用心照拂圣上,有什么疑问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上护军本领通天,奴婢怎敢打扰。”

“诶!此一时彼一时,小公公身居奇功,又是圣上近侍,说句不好听的,旁人巴结你都还来不及呢!”赵正小声地说,“只是圣人这病须得久养,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此时高内侍服侍圣人无闲,我便说与你听,你牢牢记下,日后好为高内侍做个参谋。”

“上护军但说,奴婢别的不好,就是记性好。”

“行!”赵正便毫不隐瞒,将这养肺的一些细节一一告知。

其一,禁甜食,甜食最易生痰。

其二,多喝茶,喝绿茶。

其三,每日煮泡菊花、罗汉果,吸之水汽,雾化养肺化痰。

其四,润燥润肺,日常少油腻,可食瘦肉,猪羊瘦肉炖煮为宜,口味不可太重,更不可煎炸、炙烤……

赵正一连说了十七八条,小太监脑子极好,只复默了几遍,便一一牢记。

“回头奴婢把这些都写在纸上。”

“不必。”赵正道:“这些你记着就好,多提醒多关照。若是对圣人的病情有所帮助,他也定会嘉赏于你!你有空去备些鸡肠子,回头我教你如何做吸管。到时再遇上圣人发病,也不用你去用嘴吸了……”

林小五十分聪明,这一句话他便听出了,这是赵正给了他一个立功的台阶。于是内心感激,当即拱手作礼。

这一幕恰好被赵金玉看在了眼里,见赵正将小太监打发走了,他才现身,意味深长地道:“元良收买地一手好人心啊……”

“你怎么跟个鬼似的?”赵正吓了一跳。

“心中无鬼,自然无鬼。”赵金玉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元良,你这是插后手?”

“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赵正否认道:“只是高内侍在里面忙活,我对圣人的病情有一些自己的见解,此时不说,机会也不多。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行了,我又不是兴师问罪。”赵金玉的脸上比方才好了许多,也不提急调河陇军了,只是看了看着忙成一团的甘庭殿,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浪费了。

殿外还候着一群太医,此时太子传唤,知道圣人无恙之后,纷纷朝赵正投来了感恩的目光。他们大概是在想,若是今日没有上护军,怕是不知几人人头落地。

太医们进了甘庭殿,去为圣人诊脉,商量药方。这些赵正插不上手,于是招呼赵金玉回前朝去,今日看来是不用议政了,也好,提前下班,回良淄去想对付渠国公的法子。

赵金玉追了上来,打破砂锅问到底,“元良你老实说,这些救人的法子是从哪学的?”

赵正笑笑,不告诉他,谁知赵金玉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道:“你这偏门像极了行走江湖的赤脚大夫,可我们这么些年,我也不知你跟了哪个师傅!”

赵正道:“你就不爱记事!”

“怎么说?”

“你忘了你嫂嫂阿念?”赵正说道:“她便是你嘴里说的赤脚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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