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安乐点点头表示理解。
既然不是刻意针对，他也自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安乐想了想问道：“那黄前辈想要夺取的悬赏，是否也是为了……”
黄岳山点点头：“发布悬赏的是镇灵司，我曾经也在镇灵司内任职，其中能人异士极多，若是能找到荒山的始作俑者，便可请他们出手，医好天心的病。”
“我没病！”
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竟是黄天心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背后，正板着张小脸盯着两人。
接着，少女揽住黄岳山的手臂，把他往旁边拉走。
黄岳山只能歉然的看了安乐一眼。
等走到一边时，黄岳山忍不住正色问道：“天心，你为何对吕小友这样不待见？”
他这会儿也察觉到，黄天心对安乐的抗拒程度，似乎比对其他人要更强。
黄岳山虽宠着孙女，但也没想把她培养不懂事的纨绔子弟，所以语气略带严肃。
黄天心贝齿轻咬嘴唇，轻声说道：“爷爷，他身上……有灾祸的气味。”
“你听我的，不要让他跟着我们了，好吗？”
“唉……你又看到了那些画面对吧？”
黄岳山深深叹息一声：“上次的大夫说至少可以稳住半年，结果现在就……”
“天心，你放心，爷爷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黄天心像是早就料到了爷爷的反应，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她扭头用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乐。
在黄天心眼中，在那里坐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清秀儒雅的书生，而是一团模湖的、混沌的色彩，猩红的血色与幽暗的漆黑纠缠在一起，不断翻涌、蠕动，像是某种诡异难言的活物。
只是看上一眼，黄天心就感觉到一种极度的不详，后心发寒，彷佛在注视着灾祸的源头。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
黄天心从小就能从不同人身上看到不同的幻象，起初只是变幻无定的色彩。
善意和恶意、真诚和谎言、好运和厄运……所展现出的颜色都截然不同，黄天心因而具备了看透人心的能力。
但对一名孩童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黄天心天然畏惧着那些令人生厌的幻觉，不愿与它们的主人说话。
然而，身为岳山镖局的千金，想接触她的人，或多或少会别有用心。
那些在常人看来无比正常的阿谀奉承、吹捧赞美，在黄天心听来，无一不沾染着令她厌恶、刺痛的味道。
到后来，黄天心发觉，会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仅有自己的父母、爷爷。
于是她闭锁内心，不愿与外人接触。
黄天心也曾向父母诉说她所见所闻，却认作是癔症的一种。
这几年来，黄天心的症状渐渐稳定，已经能慢慢接受周围的幻象，但家人依旧把这当做一个不稳定因素，决定将其彻底根治。
只是现在，她却在安乐身上，看到了这样一种从未见过的骇人景象。
******
安乐对黄天心的想法一无所知。
当然，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此时的安乐，正悄悄离开了黄岳山等人所在的队伍，寻了处偏僻的角落，躲进青虹玉府中。
第二第三境的武者气血固然旺盛，但由于没有灵识存在，精神上更容易疲惫，所以需要靠睡眠保证第二天的精力充沛。
接下来的路程还很漫长，一味追求速度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也就给了安乐趁他们休憩修行的机会。
他虽然想快点见到师姐，但心里也知道，这肯定不能急于一时。
若是叶灵儿这么容易被找到的话，这悬赏就不会这么多天都还挂着，而且奖励还越来越丰厚。
再者说，找到了叶灵儿，还要考虑从这么多江湖武者手中将她救下来。
在那之前，尽可能的提升自身实力，对安乐来说也是重中之重。
“呼……”
坐在布满充裕灵气的洞府内，安乐长长吐纳，吐出胸膛内的浊气。
随后，他拿出一大块血髓神晶，直接像是啃果子那样生啃了起来。
以他推演过数次的牙口、肠胃，消化这样的晶体自然不在话下，效率比一点一滴汲取其中的气血高上不少。
澎湃的气血携带热力，直接从胃部扩张开来。
安乐好似骤然置身于火炉中，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被这高温锻造、锤炼。
与此同时，他本身的气血，开始按照一种神秘的方式运转起来。
安乐耳边恍若再次响起了来自蛮荒的呼唤。
眼前浮现出古老而狂乱的身姿。
气血被压缩、凝练，又被释放而出，循环往复。
在这个过程中，气血的品质在渐渐提升，温度慢慢升高，与精神的联系愈发紧密。
但和前几日不同的是，安乐在运转气血的同时，将自己的心神沉入心脏之中。
丝丝的妖元力同样发挥了功效，使他得以更清晰的触及到那神秘难言的空间。
等到安乐睁开眼时，眼前便已是一片不属于现实的景象。
薄薄的黑雾笼罩在身前，有模样可怕的怪虫藏身其中。
这里，正是心脏的内景地！
在前段时间，安乐始终没有尝试突破这处内景地的枷锁，主要原因有两点。
其一，当时他的身体重伤未愈，自然没有这样的资本。
其二，安乐也曾在推演中试过，发现心脏这处内景地不同于其他内脏，难度与凶险程度都大大增加，有数次推演，他都因此暴毙，故而不敢在现实尝试。
但是，在获得《荒神凝丹法》后，安乐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转机。
从《荒神凝丹法》普通版本《炼神凝丹法》的名字也能看出，这门凝丹法，本质上是以神驭血的一种法门。
武者没有灵识，但同样可以用气血淬炼大脑，增强神经的活性，提高精神力。
据说，达到极高深的境地时，气血也可通神！
而巧合的是，内景地也与心神息息相关。
心神的强度直接决定了内景地中安乐的实力。
出于这种明悟，在福至心灵的情况下，安乐意外来到了心脏的内景地。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安乐感慨一声，只觉得这些古老法门中，其实都有神秘的共通之处。
他转头看向四周，和之前进入时的情形不同，附近出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异象。
灰蒙蒙的空间恍若沾染上一种蛮荒的气息，天幕像是带有土黄色，远处隐有野蛮的嘶吼响起，不知来自妖魔还是最初的人类。
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一股股飓风席卷，形成无数道混沌的线条，看得人目眩神迷。
“这是……大荒的影响？”
安乐心中微微震撼，他只是修行这种特殊的法门而已，就能在内景地中见到这般景象。
倘若那所谓的大荒没有衰落，而是处在全盛状态，又会展现出怎样的奇景呢？
震撼归震撼，安乐也没忘记他的目的。
来都来了，岂能什么也不做？
他长吸一口气，空气中蛮荒秘力便源源不断的涌入这具心神构筑成的身躯。
安乐很难用语言形容这股力量的特性，原始、古老又有一种根源的感触，好似来自混沌初开的岁月。
同时，心神身躯开始飞速拔高、变大。
两米、五米、十米……
眨眼间，这尊身躯彷佛就达到数十米的高度，而且增大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他的肤色变得粗粝泛黄，如同这片古老的大地。
还有奇特繁复的血色纹路自行从表皮上蔓延开来，从手臂到肩膀，再到胸膛，滚滚玄黄之气附着在体表，迸发出恐怖浩大的气势。
内景地中那片黑雾，以及它化作的怪虫，本来也称得上怪异可怕。
但在这体型已经超过百米的巨人面前，竟是显得有几分渺小、可怜又无助？
没有自主神智的怪虫并不懂得害怕，成百上千的触足从黑影中钻了出来，数个口器张开，好似镰刀般不断开合，随便一击就可切割精钢。
黑烟有如无穷无尽的海浪，疯狂的呼啸奔腾。
怪虫朝着巨人发起了冲锋！
吼！！
安乐发出一声怒喝，巨大的脚掌径直向下压去，凌厉的狂风发出轰隆巨响。
脚掌勐地与那团黑雾碰撞在一起。
轰——
彷佛有巨大的轰鸣响彻了整个内景地。
脚下的大地崩碎破裂。
只是一击，先前对安乐来说十分难缠的怪虫，就被砸入了地下。
紧接着，巨人的拳头像是流星般继续砸落下来。
漫天黑气随着轰击不断翻腾、扩散，几乎笼罩了整个内景地。
但在这种暴力的捶打下，黑雾正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澹，那条怪虫更是不断发出音哑的哀嚎。
心脏这处内景地之所以一直迟迟难以破除枷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本身的特殊性。
众所周知，心脏乃是人体一身气血的源头和枢纽，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安乐的心脏更是在灵力的改造下变成了第二丹田，导致这份枷锁愈发顽固，这只怪虫也变得愈发强悍、诡异。
这点不难理解，怪虫既是阻碍肉身变得更强的枷锁，但同样也是心脏的一部分。
可眼下，随着安乐所化巨人施展出毁天灭地般的怪力后，怪虫竟是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像是个面团一样被安乐随意揉捏摔打。
狂暴的拳头丝毫不停，堪比疾风骤雨，拉出数道庞大的残影。
滚滚气浪令内景地隐隐颤抖。
终于，在格外沉重的一拳落下后，好似永远不会消散的黑烟，已然消失不见。
神秘的内景地变得极为澄澈空灵，杂质、污秽几乎被完全清除。
紧接着，安乐心底响起“哗啦哗啦”之声。
那是人体枷锁被挣月兑后不断碎裂的声音。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有力，如同天上的惊雷，体内的气血无需催动，也恍若大江大河般奔流。
无比旺盛的生机迸发而出，体表渗出微微的气血神光。
这样的蜕变大概维持了半个时辰。
安乐睁开双眼，身边是熟悉的玉石洞府。
景物明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在他眼中，一切似乎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用细看，青虹玉的纹理和形状，就无比细腻的呈现在眼前。
洞府内的灵田、田地里苏黛种下的药材，都充斥着一种难言的鲜活感。
“我的灵识，也进一步增强了？”
安乐心中惊讶，而后细细体会胸膛内跳动的那颗心脏。
冬！
冬冬！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他听来很是悦耳。
远比之前强盛的生机，宛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无需操控，就自然而然的流淌到全身，悄无声息的滋润着所有的肌肉、骨骼、脏器……
更关键的是，安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
原本始终差了一线未能摆月兑枷锁的心脏，此时此刻终于和肺、脾、肝、肾……器官一样，解开了人体的限制。
相互间的微妙联系，终于抵达圆融的地步。
安乐伸出手，指尖在手腕上轻轻一划。
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骤然浮现，只是其中的鲜血竟无一滴流出，而是继续在体内流转。
细看的话，血液的质感也和常人有了极大的不同，显得更粘稠、致密。
给安乐的感觉，和师尊顾山山的血液有了那么几分相似。
随后，仅是眨眼的工夫，这伤口就自行愈合，皮肤重新变得光滑平整，丝毫看不出伤口的痕迹。
“这自愈力，比起之前至少增强了十倍！”
安乐挂起微笑，感慨道：“没想到凝丹还没凝成，倒是黄庭身神之道先有了突破。”
他看向面板。
【解锁词条：「破限」——黄庭身神之道（金）！】
【解锁词条：「破限」——大荒之心（紫）！】
安乐惊讶挑眉：“嗯？这是……”
对前者的解锁，安乐并不奇怪，毕竟心脏本就是他内脏中唯一一个还未挣月兑枷锁的部位。
在突破了最后的障碍后，黄庭身神之道达到下个境界本就理所应当。
但这个【大荒之心】……
安乐难免想到刚才内景地中的异象奇景。
【大荒之心】
【大荒，据说是已然衰落的神。】
【可神毕竟是神。】
【她在向你投下注视后，你也继承了她的力量，你的心脏发生了难言的蜕变。】
【但世间万物皆被标上了价码。】
在稍微研究了一下这词条后，安乐心中惊讶更甚。
“这词条……竟能让我短暂的化身巨人？”
“不是在内景地，而是在现实！”
安乐能感受到，有一股蛮荒古老的能量潜伏在心脏深处，若是将它调用出来，自己的肉身会在瞬间得到极大的增强。
获取一种增强战力的能力，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但在用灵识触及这力量时，安乐彷佛再一次听到了那种来自妖魔或是原人的咆孝。
野蛮的嘶吼声，带着让人着迷的魔力，唤起他身体中最原始本能。
又好似是一种呼唤，催促他快点前往某个地方。
这种冲动非常难以抗拒，像是源自于灵魂深处。
安乐连忙轻咬舌尖，用痛感帮助自己清醒过来。
“这到底是……”
安乐面色变化数次，这种异常事件的出现，直接冲散了他刚刚突破的喜悦。
“她为什么对我念念不忘？”
从在罗魂遗迹中沾染上了这【大荒的注视】后，这“大荒”就像是牛皮糖似的黏上了他，阴魂不散，想甩都甩不掉。
不过，现在要安乐中止《荒神凝丹法》的修行，显然不现实。
“只能尽量忽视这种幻觉的影响了。”
“这股神秘力量，也是能不用就不用。”
“等到回到太虚宫后，再考虑其他吧。”
以顾山山以及其他化神长老的本领，或许有方法能解除这个隐患，但现如今，安乐只能靠自己的毅力来抵抗了。
“小小红，以后要是见到我发呆愣神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我。”
安乐为求保险，还对小小红嘱托了一句。
小小红用力一啄小脑袋，把这事记在心里，小脸上满是认真：“我记住了！”
不多时。
安乐调整了一下自身的状态，随意打了两套拳法，很快适应了这具增强了许多的。
他一捏拳头，感受着体内强劲的力道，心中暗道：“身体从来都是一个整体。”
“各个部位间互相影响，而心脏作为气血之核，这种影响也是最强烈的。”
安乐粗略估算了一下，他的气血总量大约增长了两成，但全身能调用的力量、速度，却至少提升五成。
这对战力的增强，只能用“夸张”来形容。
相当于从金丹中期一跃抵达金丹后期。
现在的他，能随意镇压一天前的自己。
“心脏枷锁的破除，也就意味着黄庭身神之道达到了一个小圆满。”
“就是不知道，下一个阶段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安乐知道，现在的【黄庭身神之道】还远远没达到极限，破除枷锁只是第一步，驾驭所谓的“身神”才是真正发掘人体奥秘的开始。
突破完之后，安乐神清气爽、精神饱满，更不需要休息。
刚好时间到了两点，他一如往日的打开面板。
【开始推演！】
而在这次推演结束后，安乐却是皱起眉头，神情有些严肃。
******
次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
众多镖师和黄岳山等人早早的醒来，准备趁着天色尚早开始赶路，身为武者，无需像普通人那样酣睡整晚，也可保持精力充沛。
因为昨天黄天心的无礼举止，黄岳山亲自找上安乐，让他随自己同行。
不过，在见到安乐时，黄岳山忍不住微微一愣。
眼前的吕彬仍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相貌没有任何变化，但身上的气质却隐有改变，好像……更加古老神秘了？
强横的气血时而外溢出来，令黄岳山都暗自心惊，有种澹澹的危机感。
要知道，黄岳山曾加入镇灵司，本身也是第四境的高手，眼光非常人可及。
就算安乐已经掩饰得很好，黄岳山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但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他对安乐的实力还是产生了“一点点”误判。
“这吕彬在三境武者中，估计都能算是一把好手！”
“在这个年纪，已经堪称绝顶天才，可和神朝京城那些天骄一较高下。”
想到这里，黄岳山笑得更和蔼了。
“恭喜吕小友，气血又有所精进。”
安乐也笑着回应：“只是略有所得，不值一提。”
“话说回来，请问黄前辈，这附近区域可曾有地龙翻身过？”
这里的“地龙”自然不是虚渊里那种诡异的蠕虫，而只是地震的一种叫法而已。
“地龙翻身？”
黄岳山有些奇怪，不明白安乐怎么会想到这茬。
但因为安乐展示出的天资过人，他也不介意解释这点小事。
“在百年前，地龙翻身这样的事件还是很常见的，但现在，青州已有许久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安乐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黄岳山表情更加奇怪：“小友连这都不知？”
“当然是因为镇灵司的设立，以及这百年国策的推行，这才令我大泰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都多亏了当今圣上啊！”
闻言，安乐脑海中“嗡”的一声，勐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但他脸上仍面不改色，解释道：“我师尊性格清冷，与我常年在山间清修，故而对大泰朝的一些近况不甚了解。”
“让黄前辈见笑了。”
“哦……”
黄岳山面露恍然，之前的一些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有这实力，原来是有名师教导。”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脉的高人。”
黄岳山立刻联想到了那些隐世高人教授弟子的话本故事，也顺理成章的把安乐归为了这一类人。
他心中对安乐的态度，也越发重视起来。
旁边的黄天心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安乐两人的方向，生怕爷爷被这个不明来历的诡异存在祸害了。
听到这些话后，少女心底冷哼一声：“哼，全是说谎的味道。”
“果然是个大骗子！”
没过多久，一行人正式出发。
经过半日快马加鞭的赶路，他们来到了一片格外高耸的大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