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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瞎眼驼背纪少保,顺天逆道随心欲

天运子不惜焚尽神魂,施展烛照光阴的本命道术,为的就是一观纪渊跟脚来历。

原因无他。

应运而生的天运子,至死也无法接受!

本该于这部新史留下名姓的自己!

竟会屡次受挫,最终折戟在一个辽东泥腿子手上!

更何况,气运封王凝聚十旒冕!

这种浓烈的命数,绝非凡夫俗子可以拥有!

天运子别无所求,临死之前欲解心头一惑。

只不过随着那条光阴小河潺潺流淌,映照过往与未来的一角,他心头犹疑更重。

那个被上官打压,同僚欺凌,受尽冷眼的纪渊。

与现在身披大红蟒袍,执掌一府生杀大权,傲视同辈天骄的纪九郎。

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这?

当真是同一人!

“你的命!不对!你的命被改过!?谁给你改命?!”

天运子那缕如若青烟的残念震动,好似人脸骇然变色。

改命之事,向来玄虚。

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穿凿附会的传闻流言。

比如大炎的高祖、以及打穿裂海走廊的冠军侯。

大盛那位夺门争嫡的太宗皇帝,诸如此类。

他们要么是横空出世,具有不可思议的通天本领,年纪轻轻就立于大世潮头;

要么是前半生稀松平常,并不见任何出奇。

忽地如彗星崛起,蛟蟒化龙,展现峥嵘头角!

这类光耀千秋的绝世传奇,因其气运厚重,亦或者命数不凡。

时常会被江湖术士拿来胡诌故事,哄骗乡野村民。

不仅是名留青史的英雄豪杰,就连当今的景朝圣人。

关于他还未发迹之前,亦有许多捕风捉影的诛心说法。

私底下散播最广的,莫过“五龙同朝,父子相杀,手足相残”的那桩事。

为此北镇抚司抓了不少好事者。

“改命?我?”

纪渊面无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波动。

这条光阴小河所映照的“纪九郎”,乃是未曾得到皇天道图的自己。

也就是说,而今的他。

因为得到皇天道图,俨然有些超月兑大道变化的隐约意味?

“所谓人生一念,大道便知,已经过去的,将要发生的,都是天意!

道悬虚空,亘古不变,永世长存!

其囊括过去、现在、未来一切之无穷变化!

因为,其本身就是诸界寰宇十类万众之心念的映照!”

纪渊眸光开合间,莫名有所感悟。

自古以来,有人逆天而行,也有人顺天而为。

前者要念头通达,后者追求永恒。

故而才有“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逆天者就是要万物由心,乾坤若注定颠倒,那就拨乱反正,将其扭转!

不惜以一人之身对抗大势!

顺天者,则维持大道的轨迹,因为他们追求永恒,不变方可不朽,一旦变化无穷,劫数造化流转!

所以上古练气士,大半都选择出世,独善其身,鲜少插手人间王朝更替。

更多是暗中推动,因势利导!

但双方并无高下之分,只是所行的道、所走的路,不尽相同。”

纪渊盘坐于地,周身气机涌动。

好似茫茫混沌开辟演化,隐有悟道之象。

他从那条光阴小河、那个籍籍无名的“纪九郎”当中,参出许多悬而未解的道途疑义。

“我曾在社稷楼的藏书里,得知上古之初,诸圣道统推动过一场封神大事!

各方大能分庭对垒,个个都借皇朝更迭布局落子,谁也不愿亲自下场。

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大道变化万千,衍生无穷轨迹。

顺天而为,乃守道也;

逆天而行,乃破道也。

可不管如何,双方皆在局中,难以跳出。

只能各显神通、各施手段,去影响或者对抗所谓的‘天意’。

正所谓,万事万物命中注定,却又难以预料。

就像你所映照的‘这个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的变化轨迹罢了。

我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纪渊毫不顾忌说着,眸中内蕴深邃,好似无底的渊海,反而叫天运子瞧得心惊不已。

那缕残念好似咬牙切齿,故意恨声说道:

“你若无人替你改命,这辈子都该是个难翻身的辽东泥腿子!

今时今刻,你所拥有的荣华富贵、际遇造化,无非沾得‘命好’二字!”

纪渊无动于衷,识海内的皇天道图映照那条光阴小河,垂眸一笑道:

“我看未必。”

要知道,他降临此世此身,天京城太安坊的小缇骑,便有之相。

待到皇天道图光华荡漾,覆盖完毕。

纪渊抬起手掌捏住那缕残魂,好似添加灯油一样。

那条万千星点汇聚而成的光阴小河,陡然光芒大盛。

其流动速度也随之加快,映照出来的虚幻景象。

亦开始变化——

燕王白行尘打出奉天靖难的旗号,身为亲兵的纪渊自然随军出征。

他攻城拔寨屡立大功,武功也进步神速。

期间被流失射中左眼,仍然浴血奋战。

堪称悍勇无比,骁烈异常!

中途,密侦司连连催促。

向其索要军机隐秘,纪渊却视而不见。

以黑衣僧人道广的本事,岂能不清楚燕王府中安插的眼线。

他心知肚明,已经到了站队的关键当口。

天下人,皆不看好燕王,认为靖难必败。

因为古今三千年,从无起兵造反成功夺位的藩王。

可纪渊却存有一线希望,随即主动与燕王坦诚身份。

这一步棋,走得很对。

黑衣僧人道广劝说白行尘,重用于他。

紧接着,使用将计就计之策。

帮助燕王的靖难军,打下最难啃下的当阳府,以此递交投名状。

仅仅三年,燕王就从式微必败之势,就成兵临京城之局!

“九郎不负本王,本王亦不负你!”

这年秋天,白行尘身披黑甲,骑乘龙驹。

与一众亲兵长驱直入,踏过皇城宫门。

声势浩大无比!

之后。

论功封赏。

纪渊得御赐蟒袍,拔擢为北镇抚司指挥使。

不到两年,再升黑龙台督主,掌管两座衙门,麾下万千鹰狼!

京城当中的文武百官,任谁见到那袭大红蟒袍,都要毕恭毕敬!

“若没皇天道图,未来的一角,我可能会投靠燕王白行尘,成为他麾下的心月复……倒是有趣。”

想到而今给东宫办差,受太子白含章的重用,纪渊不禁勾起嘴角。

任凭大道轨迹变化无穷,似乎自个儿总跟这人间至尊至贵的白家兄弟有所牵扯。

“纪九郎!你快撒手!痛煞我也!”

天运子那缕残魂被当成灯油,助涨光阴小河映照之速。

宛若身心受烈火焚烧,一点一滴煎熬榨油!

缓缓间,皇天道图字迹勾勒,徐徐显化!

【纪渊,玄洲,景朝,大统四十八年出生。

祖籍辽东,阖家俱灭,仅活一人。

由二叔纪成宗带到天京城,领北镇抚司云鹰缇骑。

鹰视之相,性独桀骜,善于骑射,弓马娴熟。

因承袭百户之事,屡屡冲撞上官遭其所恶。

后多有打压,尝尽艰辛,遂弃北衙,转投东宫密侦司,遣派燕王府中。

皇太孙继位削藩,燕王不愤,奉天靖难……

纪渊因其每战登先,拔城十余,受命领北镇抚司,执掌诏狱……

再升黑龙台督主,手握皇城禁军……

燕王登基称帝三十余年,谥号“圣武”,驾崩归天……

纪渊被拜为顾命大臣,加赐太子少保……

百蛮复辟,异族进犯九边,辽东骁将董敬瑭引兵入关,八府失陷……

天子年轻气盛,欲效彷圣武帝御驾亲征……

七月十九日丁酉,风雨连朝,雷声大作,逆贼穆如寒槊率九万众,闪袭龙辇……

五万精锐军势冲散,天子被擒……

历经三朝,腰背句偻的太子少保纪渊,为难时刻摄政以振朝纲……

于金殿上锤杀祸党奸贼,曰“吾为天下诛此贼”,又言,“主张南迁者可斩”……

纪少保统辖“天策卫”、“鹰扬卫”、“威武卫”等六军……

以攻代守,于当阳府阻击穆如寒槊……

两方对垒,连日血战,其有天子叫门而不开……

凋落,纛折,纪太保出城而迎敌,穆如寒槊授首……】

纪渊并不理会惨嚎哀叫的那缕残魂,眸光平静注视着光阴小河,百余年如一瞬,走马观花过一生。

那个瞎眼驼背,两鬓斑白,好似风中残烛的老者。

仍是御赐的大红蟒袍,立于当头府城头上,宛若盘伏的冢虎。

其人背后是景朝的龙纛,前方为列阵冲霄的百蛮大军。

他回过头,好似望向天京,又像与相隔幽暗光阴的纪渊对视。

最终,轻吐一言:

“大势至此,百年国运系于此战!

愿挽天倾者,请随我出城!

今日若败,我必先诸君而死!”

这就是官至太子少保的“纪渊”生平之结局。

“三尊大魔降世……”

斑驳而模湖的光影交错间,盘坐于地的纪渊窥见冥冥虚空,似有几道宏拔身影。

毫无疑问,夺下辽东,复辟百蛮的穆如寒槊,亦是受四神操纵的一枚棋子。

“嗬嗬……可悲!可笑!

就算你纪九郎做到太子少保,人臣极处,又能如何?

景朝照样要国运崩亡!穆如寒槊依旧会破关而入!四神迟早降于玄洲,令这一劫的天地消散……”

见到光阴小河中的纪少保气血耗尽,再无睥睨的强绝气息,天运子痛苦又快意地大笑道。

“聒噪!”

纪渊用力一攥,煎熬心念的烈火更盛,让那缕残魂再次发出惨叫。

“这一角未来的疑点太多,圣人闭关二十年,岂会下落无踪?

太子白含章身负命格,天意垂青,又怎么可能平白被被杀?

更别提燕王白行尘,当世大宗师的绝巅修为,登基继位短短三十余年就驾崩?”

他并没有被这一抹大道轨迹所干扰心神,只是思忖其中的变化缘由。

“人道尊位,是否有着外界所不知道的隐秘?

犹记得,圣人也是登基未过多久,就开始闭关,将监国大权放给太子!

白含章天赋才情如此之高,也就止步四重天,且身子骨看上去并不好……”

拿捏于纪渊掌心的那缕残魂行将消散,彻底灰飞烟灭之前,依旧不断地攻伐道心:

“大道无穷,轨迹多变,因此未来不可预料!

可同样,人生一念,大道便知!

照见一切,皆有原因!

哪怕你与那个纪少保没走一条路,景朝仍旧难免国祚绵薄之局!

四神已经布局一甲子,只等时机到来……天子北狩、百蛮破关……皆为命数之推演!

一人之力,如何能挽天倾?!”

纪渊眉头微皱,竟然颔首认可道:

“你说得没错,大势加身,无往不利,大势相悖,寸步难行。

这是颠扑不破的天道至理。”

天运子那缕残魂不由愣了一下,好像感到错愕。

纪九郎这是被他给说服了?

此人的道心如此轻易就被破掉?

“所以欲要逆天而为,逆势而起,逆道而成。

就必须要熟知未来轨迹,诸般变化。

天运子道兄,你乃纪某的挚亲手足,定不会叫我失望对吧?”

纪渊眸光低垂,识海内的皇天道图映照而下——

零零总总近十道浓墨也似的漆黑命数,化为乌云也似的霉运、死气、灾难、劫数,笼罩于天运子这一缕残魂的头顶上。

像他这种境况,即便落到当世第一的神医手中。

也只能得到一句“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要知道,天运子焚烧神魂催动本命道术,映照纪渊的过去之身、未来一角。

所付出的不仅仅是此世的阳寿,还有尽数的阴寿。

一旦灰飞烟灭,连做鬼都没可能!

“纪九郎你要做甚么?让我死……你让我去死!”

天运子有种不详预感,那缕残魂已是风中残烛,再过两三息就要熄灭。

他莫名悚然心惊,觉得就此魂飞魄散可能会更好。

否则……下场必定凄惨!

但还未等这位灭圣盟右护法做出决断,纪渊便请出坐镇命宫的“南斗星官”。

“天运子道兄,你我交情如此深厚,我还欠你点拨之恩,岂能坐视你灰飞烟灭,连做鬼类的一线生机也没有。”

纪渊攫取从如来神掌总纲当中,所获得的道蕴。

以“南斗星官”之神,篡改阳寿。

让天运子那缕行将溃散的残魂,忽然稳固下来。

“大道无穷,轨迹多变,可只要我知道足够多的一角,就能把未来拼凑出大致的模样。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纪渊眸光垂落,好似阵阵寒流,刺得那缕残魂生疼。

“你疯了!妄测天机,会遭反噬……”

天运子不可置信,纪九郎为他续命是要窥探未来变数?

简直大逆不道!

“你测的天机,与我有什么干系?天意明察秋毫,反噬再凶,也该落到你这里才是。

再者,顺天,逆道,无非随我心意。

我若当真改了,那我便是天,我便是道。”

纪渊一笑,反正他从如来神掌总纲那里攫取庞大道蕴,正好有用武之地。

为天运子续住阳寿,五指勐地攥紧,让其再次催动本命道术映照未来一角。

纷纷杂杂,近乎无穷无尽!

约莫一千四百多万道轨迹,若隐若现!

如同雾里看花,呈现于光阴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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