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仍旧烛火通明, 铜盆中火光氤氲,涌起阵阵热浪。
容舒盯——眼——笑问自己“冷不冷”的姜斐,她眼中的光亮一如既往。
冷他倒是不冷的, 没有人的体温, 不只是没有人的热,更没有人的寒。
只是……他倒未曾想到,姜斐竟因这点小事, 便大费周章——点了诸多火烛, 而且, 看她的模——倒是真的很热,脸颊都被热气熏——酡红。
“容楼主?”姜斐见他久未言语,低声轻唤一声。
容舒依旧不语, 神情莫测。
不——不说, 他有些庆幸,自己未曾剜了她的心,让她成为一味死气沉沉的“药材”。
毕竟,有一人平——为自己付出的感觉,远比有所求才来求他的感觉, 好太多了。
“容楼主?”姜斐顿了顿, 抬手在他眼——挥了挥,“容舒?”
容舒陡然回神, 张了张嘴, 只是没等他开——, 姜斐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背。
容舒双眸微垂,手背上一股温热,远比周围火光里那些带——些躁动的热浪好受的多。
“还是凉的。”姜斐低落——呢喃一声。
容舒笑,身后的马尾微微拂动了下:“姜姑娘不用费心……”
他的话并未说完, 姜斐便打断了他,眼睛微亮:“去烤烤手呢?”
话落抓——他朝铜盆旁走去。
容舒挑了挑眉,看了眼她抓——自己的手,她的掌心早已蒙了一层汗。
并未再多说什么。
姜斐牵——他的手走到铜盆旁,带——他放在氤氲的热气旁。
容舒看——她抓——自己的手,她的手——皙匀称,此刻被烤的微红,甚至有些灼热。
而他的手,始终是凉的。
“好像还是不行……”姜斐眼神一暗,转头朝容舒看去,却在看见对方的目光时一愣,“你在看什么?”
她循——他的视线看去,而后轻吸一——气,忙松开了抓——他手背的手:“抱歉,方才忘记松开了。”
容舒微微拧眉,手指顿了顿,手分明仍在铜盘旁烤——,却莫名一凉。
他若无——事——收回手,转头望——姜斐:“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管用。”
姜斐忙看向他:“什么法子?”
容舒笑——凑到她眼——,身后的马尾垂落在脸颊两侧,青衫带——几分意气,一字一顿道:“人的体温。”
姜斐一愣,继而反应——来,脸颊通红——后退一步:“你在胡说什么……”
容舒直起身,笑出声来:“瞧我说了你又不信。”
说完,他便要朝门——走去。
“容舒。”身后,姜斐突然唤住了他。
容舒侧首看她,没有应声。
“我总——找到旁的法子的。”姜斐坚定道。
容舒看——她认真的容色和决绝的目光,眼中的笑意微顿,继而笑——越发欢愉:“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只是在走出殿门的瞬间,容舒脸上的笑逐渐消散。
这——充满生机、丝毫没有寄人篱下为“药材”的自觉的姜斐,他竟觉——很是生动。
容舒摇摇头,他还真是疯了。
容舒好感度:40.
翌日。
千金楼殿宇中。
“这——感觉如何?”姜斐认真——看——容舒。
容舒则扬眉望——面——燃——艾叶的香炉,而他的手——被姜斐拿在香炉上熏染。
本以为姜斐昨日姜斐不——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千金楼中——间罕有的珍宝千千万,还从未出——能让他——当一回人的药材。
未曾想,她竟还真的准备了诸多驱寒的物件。
譬如殿宇中多了的炭火盆,还有一旁的暖手炉,以及她不知从何处拿来的艾叶。
容舒任由她抓——自己的手熏——艾叶,另一手随意把玩——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随意——摇摇头:“没感觉。”
姜斐皱了皱眉,触碰了下他依旧冰凉的手,抿唇拿出一个布袋。
容舒睨了一眼,而后双眸微挑。
若他没记错,那是……人界的针灸?
果真是在人界待了十余年,法术没了,竟还学了旁的。
姜斐——银针以火灼烧后,旋转——刺入他虎——穴位上,小心翼翼:“有感觉了吗?”
容舒沉吟片刻,点点头:“有了。”
姜斐惊喜:“真的?”
容舒慢吞吞道:“疼。”
姜斐:“……”
“还有,”容舒信手——针拔了出来,扔在一旁,“你手艺不精。”话落,虎——针灸处有血珠冒了出来。
姜斐脸色微热,沉默片刻:“你等。”说完起身便走了出去。
容舒仍懒洋洋——坐在座椅上,饶有兴致——盯——她的身影消失,果真安静——等了起来,只是等了好一——儿没等到人影,方才道:“来人。”
守卫飞快——身:“楼主?”
“她呢?”
“姜姑娘在膳房。”
容舒挑眉,越发来了兴致,起身便也朝——膳房的方向走去。
方才靠近膳房,便闻到一股清香,还有人界的烟火气儿,看——膳房上飘——的炊烟,容舒有一瞬觉——自己这三界为之侧目的千金楼变成了人界的寻常屋落了……
而姜斐——在膳房里熬——粥,脸颊因为灶火的熏染变——通红,额角浮起一层薄汗,眼神却晶亮而严肃。
容舒眯了眯眸。
不多时,姜斐已——粥盛了出来,转——身看见门——的容舒时一愣:“你何时来的?”
容舒望——她:“刚刚。”才怪。
姜斐抿了抿唇,——手中的粥递给他:“你再试试这个?”
容舒看——仍冒——热气的清粥,伸手便要接。
姜斐却突然又撤了回去:“慢——慢——,还烫手,你等——再喝。”说——,轻吹了几。
容舒看了眼自己仍满是凉意的手,扬了扬眉梢倒没多说什么。
即便烫,他也没什么知觉,倒是她,似乎很在意。
直到粥不烫了,姜斐方才递给他。
容舒看——粥,他也有太久没吃人界的五谷杂粮了,闻——味道倒是不错。
他仰头喝了几。
姜斐凑到他眼——,双眸亮闪闪道:“感觉如何?有没有心生暖意?”
容舒回味了下,诚实道:“没感觉。”
姜斐睁大双眼:“怎么——?这可是大补的参粥。”
容舒顿了顿:“你何处来的参?”
姜斐刚要说话,守卫抹——额角的汗走了——来:“楼主,万年灵参不见了。”
容舒看向姜斐。
姜斐眨了眨眼:“万年灵参?我见它被随意放在一处小殿宇中,以为是寻常的参……”
一旁的守卫道:“姜姑娘,那小殿宇内灵气与水土充沛,专为养千年灵参而建。”
“倒也无妨,”容舒慢悠悠道,“那株参也就值十万灵石,姜姑娘可比那株参贵……”
话未说完,他便看见姜斐——满眼晶亮——盯——自己,耳根通红。
容舒微微拧眉,姜斐至阴至寒的体质,确比那株参值钱,甚至若是颇有觉悟之人,拥有了她这如今的灵体,修成仙人也并非不可能。
可对上她这——的目光,竟再难开——了。
太诡异了。
他爱惜楼中一切宝物,但绝不——被任何宝物所左右,譬如那万年灵参,他吃便吃了,只要他心中高兴,就是丢了也无妨。
但绝不是此时这——,竟还——担忧——否伤了“药材”的心——
终,容舒生生收回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离去,而后一整日再未出——在楼中。
姜斐看——他头顶波动的好感度,轻笑一声。
这夜,直到夜幕降临,容舒方才回了殿宇。
未曾想刚打开殿门,便望见桌上一盏烛台,——坐在桌旁等待的姜斐,头——一点一点——打——盹。
容舒看——烛光下的女子,眉头紧锁,方才定下来的心思又有些紊乱。
姜斐听见开门声,也“适时”——醒了——来,转头看去,继而飞快站起身,声音低哑却欢快:“你回来了?”
容舒看——她:“还不休息?”
姜斐笑了笑,拍了拍手。
守卫几乎立刻便端——冒——热气的木桶走了进来,放在座椅旁。
容舒扬眉:“这是……”
姜斐望——他:“泡脚啊。”
容舒一怔,继而了然,这大抵也是她那些驱寒法子的——中之一,心中的郁结莫名消散了不少,他也没纠结,便坐在座椅上,褪去鞋袜。
“如何?”姜斐满眼期待——看——他。
容舒状若认真——想了想,动了动唇:“没感觉。”
是真的没感觉。
却也没什么异——,不热亦不寒,一贯如此。
姜斐眼神一暗。
容舒本以为经此一日,姜斐——偃旗息鼓,却未曾想第二日她竟再次——整旗鼓,就他的体温探寻——法子。
容舒索性便由——她了。
若真能让他拥有人的体温,自是好的,若不能也无甚可惜。
而这段时日二人间的对话也往往不——那两句:
“感觉如何?”
“没感觉。”
“这次呢?”
“依旧没感觉。”
“……”
久了,就连守卫都听——面无表情。
这日,容舒仍待在殿宇中,随意抛玩——两颗琉璃,等——姜斐今日又能拿出怎——的花——来。
却未曾想,没等到姜斐,却等到了楼外的守卫:“楼主,千金楼——百年难遇的灵体一事,不知被谁知晓了,如今已有不少人——来相求。”
容舒本抛玩琉璃的手一顿,——琉璃攥在掌心,好一——儿方才道:“求什么?”
“……求灵体。”守卫垂头小心道。
容舒眯了眯眼,至阴至寒的天灵根,莫说天下凡人想要,毕竟——之便能修仙,便是修仙界都有不少人觊觎。
这也是他——初所想,不是吗?
他不修仙,更不为魔,独独爱财。
留下姜斐不——是因——她是一味好药材,她的价值何止万金?
“楼主可是……不愿了?”守卫轻声道。
容舒手指微紧,陡然回神,垂眸扫了眼守卫,轻描淡写道:“怎。”
说到此,他微微垂眸:“楼中这么多宝物,姜姑娘乃是我——为喜欢的,所以……”
守卫不解。
容舒看——手中的琉璃,肢体的冰染——琉璃也没有半点温热,他顿了顿方道:“——加钱。”
“百万灵石,缺一不可。”
话音刚落,容舒便听见殿门处“啪”的一声细响。
他猛——抬眸朝那边看去:“谁?”
殿门晃了晃,被人轻轻推开了,姜斐仍穿——一袭——衣站在门——,唇色微——,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容舒目光一紧。
她都听见了?
然下瞬,姜斐却缓步走进殿宇,唇角弯——一抹笑:“我找到一个新法子,特意来同你说一声。”
容舒微微抬手,守卫忙识相——走了出去。
“你方才……”他问的迟疑。
“嗯?”姜斐不解——抬头,眼神茫然,“方才怎么了?”
容舒看——她如常的神情,心中无端松了一——气:“你说,你找到了什么新法子?”
姜斐抿了抿唇:“东西都放在后殿了。”
片刻后,后殿。
容舒看——桌上的几坛酒,又看看姜斐:“这是你想的法子?”
姜斐笑了起来:“对啊,我在人界时曾喝——几次,喝完后心——温热,你也试试。”
说完,她便端起酒坛倒了两杯酒,沉默良久:“你安心,我也陪你喝。”
她——一杯酒推到容舒面——,自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容舒微微凝眉,说是给他喝,自己却喝了起来。
姜斐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对容舒笑了笑:“你也喝啊。”再次饮尽。
容舒眉头皱的更紧。
直到第三杯,姜斐刚要斟酒,手背上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掌心冰凉,丝毫没有人的体温。
姜斐怔怔盯——那只手,许久抬头看——容舒,双眼一如既往的晶亮。
可……容舒望——她,不知为何,总觉——她似乎在伤心?
然而那伤心转瞬便已消失,姜斐的脸颊徐徐染上一抹酡红,眼神微有涣散。
容舒锁眉,这便醉了?
他未曾想到她酒量竟这般差。
姜斐的酒量自是不差,却也多亏了原主这具沾酒必脸红的身子。
“你也喝啊!”姜斐拿起容舒的酒杯,递到他跟——,“喝完还要同我说说你的感受呢!”
容舒看了她好一——儿,终伸手接——酒杯,停顿片刻,一饮而尽。
姜斐仍在专注——看——他:“感觉如何?”
容舒望——她,沉默良久,刚要开——,姜斐突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容舒一怔。
姜斐却只触了触他的脸颊便收回了手:“凉的。”
“还是没感觉,对不对?”
容舒没有说话,默认了。
姜斐却朝后退了半步,声音很轻:“容舒,我记——你同我说——,你救我一命,往后时机一到,我须——做你楼中的一味药……”
容舒神色微紧,他的确说——这番话。
姜斐望——他:“所以,是真的吗?”
容舒仍看——她,她还是听见方才在殿宇说的那番话了吧?
“你接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实和你拥有的——他的宝物,包括那株万年灵参,没有什么分别?”姜斐的声音已染了几分醉,“只是一味药而已?”
容舒安静片刻,刚要开——:“你……”
姜斐却突然朝他走了——来:“我不想听了,”说——,她走到他跟——,声音很轻:“你说——对,——实还有一个法子。”
话落,她轻轻抱住了他。
容舒一愣:“姜斐?”
“你说的,人的体温——你——管用。”姜斐轻拥——他,神情有些迷蒙,呼吸间喷洒的气息落在容舒的脖颈间。
容舒肢体僵住,他当初不——信——一说,笃定了她不——如此大胆,却未曾想……
她的身体很是温热,像极了山崖下山洞那晚,与此刻一——的体温,一——的淡香,如一团温暖——他裹住,源源不断的体温渡到他的身上。
容舒目光微沉,那股令人心慌的感觉又来了:“姜斐,放开。”
姜斐身躯微凝,拥——他的手始终未曾放开。
“姜斐……”容舒还要说什么,眼——一暗。
——姜斐蓦——踮脚,手揽——他的后颈,泛——酥麻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容舒怔住,浑身僵硬如铁。
只觉——肺腑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且仍在不断——滋生——,与肢体的冰凉截然不同。
那股热,太——新颖,也太令人慌乱。
姜斐拥——他的手臂一软,人已醉的便要倒。
容舒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
姜斐抬头望——他,双眸如被水洗——,清亮却又迷茫,好一——儿嗓音轻柔低哑:“容舒……”
容舒好感度:55.
……
无念山。
山上常年灵气充沛,山雾与山风弥漫,笼罩在山腰间,衬的山顶上的几座宫宇恍若在仙境一般。
无念山的弟子仍在认真修炼,偶尔向往——看一眼——中央的宫宇——自历劫归来,仙尊给飞燕师姐疗——伤后,再未走出——宫宇半步。
可仙尊如今分明已是仙人了才对啊?还是仙人都如此神秘?
弟子摇摇头,看不懂。
宫宇中。
云诀端坐——一片云雾之间,潜心打坐。
双眸紧闭,眉眼无波无澜,一袭——裳如泛——一圈冷色光雾,不沾丝毫情与欲。
然下瞬,他周围的光雾散乱了些许。
“我要你,当我的童养夫。”记忆里,女子俯身凑到他眼——,一字一顿道。
云诀眉心微蹙,强逼——自己平心静气。
“小无念要好生读书,等你学成后养我呢。”女子理直气壮——在书塾内对他说——大胆的话。
云诀身躯紧绷——,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无念到底是长大了,来,叫声‘娘子’听听!”女子斜倚——软榻,调侃——望——她。
云诀的额头骤然冒出几滴汗珠,睫毛轻颤。
而后记忆越发汹涌。
女子伸手捏——他的脸颊的——子;只身挡在他面——,替他挡下魔魅一掌的——子;靠在他的膝盖上,闭眸假寐的——子;还有她吻他的——子……
“小无念好没良心。”
“小无念到底是长大了,用不了多久便能娶妻了。”
“不叫你小无念叫你什么?”
“小夫君?”
小夫君……——
后三字如同梦魇一般。
云雾疯狂翻涌。
云诀猛——睁开双眸,脸色煞——,呼吸急促。
自历劫归来,那些记忆便如影随形。
他分明已修成仙身,可却屡次——修炼中走入死路,不论如何都难以参透。
“师尊?”宫宇外,女子虚弱的声音传来。
云诀转眸看去,神色已无异——,眉眼冷寂无情无欲:“醒了?”
“师尊,”唐飞燕看——眼——的男子,不知为何,竟觉——他越发远了,甚至比历劫——还要疏冷,“多谢师尊相救。”
云诀起身,身如云雾飞至她身——不远处,只平静望——她:“你身体受了——创,丹田震裂,灵根有损,需服灵药。”
唐飞燕忙道:“父亲已派人——去千金楼求药。”
云诀颔首,便欲转身回宫宇。
“师尊!”唐飞燕蓦——作声。
云诀的身形停在半空,山风吹——裳簌簌作响。
唐飞燕看——他,心中陡然一阵荒芜。
这——的仙尊,没有一丝凡人的情愫。她好像……越发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她莫名想起那日喜宴之上,那个脸上有胎记、身穿喜服的少年,和师尊截然不同。
那个叫云无念的少年,心中有所爱,他爱姜姑娘,甘愿为姜姑娘赴死。
那师尊呢?
他可还、可还记——姜姑娘?
云诀垂眸:“若无事……”
唐飞燕打断了他:“师尊,姜姑娘被容舒接去了千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