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人不可貌相，这句话适用于相貌丑陋的，自然也适用于俊俏的。仔细想想，其实江轻离也没有多么了解君无羡，对于他，只是打过几个照面，然后就是一些不得已要见面的时候才会有交往。她觉得他是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人，完全都是因为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而已。
江轻离还在思考这句的可行性，顾惜城先否决了：“不行！柳府都已经很麻烦了……你还要将她送去皇上跟前么！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就算是血海深仇，也不至于赔上自己吧。亏你我还是堂兄弟，怎么想的东西能差那么多。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把倾梨带走？”
明人不说暗话，这就是顾惜城一贯的风格。其实他说的，江轻离都有想到，只是怕伤了和气，所以没有说出来而已。谁知道他脾气这样大，竟然就说出来了。她有点儿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乱说些什么呢，王爷也是为了我好。难道你觉得我跟你去边疆就是好的吗？”
她看到他要说话，便笑了笑：“我长这么大，吃过的苦最多也就是当乐伎的时候，但是最差最差，也不过是住了一个差一点儿的屋子，身边还有人服侍。你那边儿的边疆的风沙漫天，又都是些大男人。你带着我这个娇小姐过去，到底是成家，还是立业？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但是这个主意的确欠考虑了。”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何况那个‘成家’实在是戳到了顾惜城的心窝。顾惜城愣了愣，红了脸，没有话说，只是低着头喝了茶，一杯又一杯，一点儿没了贵公子的样子。君无羡眄着眼，打量这他，倒是也不生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什么把倾梨送去皇帝面前那种。即便她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会同意。但是入皇帝的眼，也有很多种办法——”
“我觉得，也不太好。”江轻离皱了皱眉，也否决了这个想法，“其实顾公子说得也么几分道理。我……我暂时不去考虑柳府的事情吧。不过我还是不会跟着顾公子走的，我想留在乐陵城，多了解了解这里。“
她说完这话，才觉得有些后悔。到底是假扮别人，有些话总是会出现差错。‘自己’一个土生土长的乐陵城人，有什么好了解了解‘这里’的。江轻离有些心虚，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好像也没有对这话产生太大的质疑，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粥和小菜送上来了，但是气氛不太对，江轻离有点儿不好意思当着两个人的面吃。她手里拿着一柄木勺，百无聊赖的搅动着碗里的白粥，等着有谁来先打破宁静。最后还是君无羡又开了口，说道：“你的想法不错，我觉得咱们三个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但是你想留在这里，了解……好，想了解什么，了解之后呢……想做什么？”
江轻离没说话，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粥放进口中，好半天，才默默说道：“谁动了姜家，我就要百倍奉还。我只是说暂时不去动，没有说一直不动。现在去了解，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过去，就是这样。”
她就是这样倔强，执拗起来几头牛也拉不回来。毕竟自己占用了别人的身体，倘若什么都不做那就太过分了。无论如何，这边儿的帐，他就一定要清。
“可是，让柳府倒台……又能怎么样呢？一把火烧了柳府，那些肮脏的人血配的上去祭奠你的爹娘吗？姜家的冤屈还是不能洗清。你们两个，虽然要做的事情不一样，但是不都是被恨蒙蔽了双眼，却没有顾忌到自己亲人的感受么。”君无羡觉得头疼，这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的人，别的没有，光是脾气就大的不得了。
“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顾惜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成了这样一句言不由衷的道歉。他误会倒是真的误会了君无羡，但是，他说这些，他都不赞同。他要做的事情，也注定要对不起君无羡。所以这句道歉，其实格外的意味深长。
君无羡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耸了耸肩，微微一笑：“这倒是无妨，既然说了要帮你们，那就一帮道理。其实即便没有母亲的意思，我也不会放任你们的管的。我请你们来这里说话，不是为了明哲保身，而是希望你们自己平安。毕竟我比你们的年纪大，事事要多替你们操心，这无可厚非。”
“其实，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总是插手。毕竟与你无关，若是我们做了什么牵连到你们的事情，我们也于心有愧。”顾惜城也已经冷静了下来，说话的语气温柔了不少，“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到底是抗旨，闹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情。我，我……如果会牵连到不相干的人，我也实在是良心难安。”
两个堂兄弟在一边儿有一搭没一撘的说这话，气氛忽然就和谐了起来。江轻离暂时没有什么想要表达的，也就低着头慢慢喝粥。她也的确是饿了，听了一会儿就没在乎他们在说什么，而是专注于自己的粥上。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没有想过你会这样早说破。你若是想借着这件事情来问我的想法，我只能说，恕难从命。到不是我觉得陛下是个多么合适的名君，只是于我而言，我不该做这样的事情。我是臣亦是弟，不能做，也绝不可能做。倘若他日你要如此或许再相见，就是横戈立马之时。”
君无羡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真是奇怪，明明在抗旨救着本来就不应该救的人，在立场方面却还这样的坚定。江轻离不觉得他的这个思想有什么问题，毕竟自古忠义难两全，但是只要足够胆大，心思又够纯正，在某种情况下还是可以并存的。他作为堂兄，作为母亲的孩子，自然要帮自己的兄弟，为了血脉相连的亲情。但是身为风昭国的王爷，又在不动声色的为人捍卫着皇权，她能说什么……只能说，每个昏懦的君王身边，都有一个瞎了眼的好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江轻离对风昭国实际没什么太深的了解，但是直觉告诉她，君无羡很有可能会被背叛。没有任何依据，可能就是根据自己的经历，下意识的这样感觉。毕竟每个人都是这样从深信到背叛的，倘若真的一开始就坏到了骨头里，那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路子的人。
“呵，我知道了。毕竟只是表亲，你能帮我到这里，的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不怪你这样说，但是……我走了之后，就是真的形容陌路了。”顾惜城也不生气，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微笑，“不过你对我的好，我也会记着。即便有一日真的兵戎相向，我也会让你三步。”
身上背负的东西的少年，即便再年轻，也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众叛亲离，这种滋味一点很不好过吧。其实说什么去边疆，到底也是退无可退，无处可去之后是破釜沉舟而已。江轻离埋着头吃了半碗，努力让这场骨肉分离的戏码显得严肃一点，她也不是没有感触，只能说是……这王府的东西太好吃了！想说话的时候，就被香气吸引了，加上也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强行插嘴了。
神奇的是，那边的兄弟两个剑拔弩张，江轻离这边岁月静好的吃完了粥。她拿准备好的巾帕轻轻模了模嘴，看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便轻轻咳嗽了两声：“好了，既然把话说开了，也不必这么难过。反正都没有走，现在还是兄弟……别太难过，别太难过。”
越是严肃的话题，想要化解尴尬，就只能不正经一点。虽然平日里江轻离绝对不会做出这么自毁形象的事情，但是都已经这样了，那点儿面子也不算什么。她在一边装傻充愣，伸手托住了脸颊：“这粥的味道不错，你们两个吵完了觉得饿么？要不要也吃一点？”
“……”
“……”
两个人都是绷着脸，但是听到这话，那抿紧地唇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终于，顾惜城笑了出来：“刚才还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现在一碗粥就把你收买了，骨气呢？”君无羡也跟着哼笑两声，叫人过来将碗筷收拾了：“喜欢的话以后还有，但是现在就先留着肚子，等再晚一些，用午膳吧。”
是了，江轻离起来的时候就是中午了，补过了早膳，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怕两个人再说什么又吵起来，她只能装作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问什么时候吃午膳，“要么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用午膳了再叫我过来。我这样子……实在是有点儿见不得人。”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相熟的人。但是既然姑娘要注意形象，谁能拦着她，自然都点头同意了。江轻离要走，顾惜城也不想一个人留着，也就一起起身告辞了。两个人想君无羡拱了拱手，就并肩走了。
一出院子，顾惜城就原形毕露，跟着江轻离开始连连长吁短叹起来：“我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还能怎样？你希望你的堂兄为你去残害他的兄弟吗？即便皇帝再昏庸无道，他是他的兄弟，自然要站在皇帝的阵营。你反过来想一想，倘若王爷真的有那等谋逆之心，你还觉得他现在这样对我们，是帮我们吧？不对，应该是利用才对吧。正是因为有这可赤子之心，才更难能可贵。这世上难两全的事情多着了，你不必太记挂在心上。”江轻离倒是很理解君无羡的心情，很自然的为他开月兑。
“不是这个。”顾惜城停了下来，“我没想到，你那样偏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