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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沈昼叶坐在自己桌前吸了吸鼻子,那时她鼻尖还有点儿发红。

沈昼叶从小就不爱哭,连在襁褓里时都拒绝掉下弱者的泪水,六个月时她头朝下摔下床都只是哭了两分钟,就红着小眼眶趴回被窝里去了。

虽然她仍然害怕。

那些混混是她从没接触过的人群,沈昼叶想起来都吓得难受。这小姑娘长得小,可那些人个个人高马大,否则也不能四处收保护费。

于是她被抢了钱,甚至被翻空了自己的包。

那些人还在她脸上拍了拍,轻佻地问这个看上去柔弱苍白的初三女孩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们应该会走的,沈昼叶想。

按理说,几天了都堵不到她的人,这群混混自然而然就会散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一旦课程结束,沈昼叶就不用天天出没在高中部了,这时间并不长,只是暂时的。

所以这件事她可以自己解决。

别害怕。沈昼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嘴型告诉自己要加油,可正在那一瞬间,她却突然意识到——她实在是太孤独了。

她还没能拥有朋友,更没有能倾诉的人。

沈昼叶确实有个很疼她的堂哥。但是这个堂哥太浪,如果她告诉哥哥自己在被混混堵截,这堂哥极有可能会带人把其中几个人砸进医院。

所以这也不是个办法——至少是下下策。

妈妈在外面看着书,昏黄灯光温柔地落进女儿的小书房。她突然温柔地问:“宝宝,今天课上怎么样?这几天都不主动和妈妈讲了,妈妈都好寂寞了。”

沈昼叶还是觉得自己更不能让妈妈操心,手指绞紧,小声道:

“很……很好呀,你不用担心。”

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如此。

——将伤口闷在心里,自己设法用自己的力量解决,不对已经负担很重的父母吐露分好。这就像是被写进了每个失独家庭的dna一般,是无法挣月兑的规律。

沈昼叶坐在教室里时,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问题不算大。

“今天怎么这么沉郁?”梁乐拿着复印的奥赛指导回来,将复印的那一版递给沈昼叶:“想什么呢?”

课间正好人来人往,沈昼叶想了会儿道:“昨天,有人觉得我是抄了你的卷子,才考这么高。”

梁乐摊开自己的奥赛指导书,难以置信地问:“这群人无不无聊啊?你抄我卷子干嘛?”

沈昼叶:“……”

“还作弊呢,”梁乐声音不大不小地嘲讽道:“这群loser也就只能靠这个找点平衡感了。”

他又道:“沈昼叶你过来,给我看看这道题咋回事。”

沈昼叶觉得梁乐这人实在太他妈毒了——这哥哥性格真痛快,嘴比狗还毒,跟着梁乐坐在一起非常省心:她都不用努力措辞去骂人,梁乐就不带脏字又夹枪带棒地羞辱完了。

难怪昨天那群姐们也不喜欢他。

她凑过去看梁乐没看明白的那道题,发现那道题的确刁钻,她刚拿了自动铅,咔哒了一下笔,就听见梁乐又优哉游哉地道:

“小妹妹你放心,”梁乐拍了拍在读题的沈昼叶的毛茸茸小脑袋,轻柔又不失尖酸刻薄地说:“预赛结束你就见不到他们了。”

“……”

沈昼叶由衷道:“学长你什么时候能教我骂人?”

梁乐礼貌颔首:“这都是天生的。你没天赋。”

沈昼叶:“我才不信呢,我觉得我内心一定住着个狂野的灵魂。搞不好一杯小酒下肚就会开启我的另一个凶悍人格……”

梁乐一刀见血:“那你成年了吗?”

“……,”沈昼叶呆滞了一下:“没有。”

梁乐充满嫌弃,推了沈昼叶脑袋一下,示意她赶紧滚。

沈昼叶发现自己的脑袋特别招致蹂|躏——大概是她天然卷的缘故,一头小黑毛总毛躁躁地炸着。不过梁乐尤其喜欢跟她脑袋过不去,以助于沈昼叶有时甚至会怀疑梁乐这个猫系男子是把自己的脑袋当毛线球玩的。

但是沈昼叶本人不介意这个,甚至已经习惯了。

沈昼叶把那道题解决完,给梁乐点了一下思路,又模了模饿着的肚皮。

梁乐:“咋了这是?”

沈昼叶叹了口气,诚实地说:“午饭钱被抢了。”

梁乐沉吟:“附近那群混混?”

沈昼叶点了点头,心下登时了然:那群嚣张跋扈的混混应该已经嚣张了很久,高中部的都知道。

然后梁乐从包里拿出他垫饥的牛女乃味百奇,撕开包装袋,分给沈昼叶吃。

沈昼叶确实饿,她不敢让妈妈知道自己被抢了,如果她妈知道的话,钱尚在其次,问题是她肯定要亲自来接送她上下学。然而这个学期沈妈妈带了两节北语的大物课,来回路上就非常疲惫,沈昼叶不愿给她添堵。

梁乐捏着百奇道:“小心那群混混。”

沈昼叶一愣。

“他们有刀。”梁乐漠然地说:“我之前见到过,他们捅了个人,但是没出人命,被压下去了。高中部的基本都知道。”

沈昼叶笑了一下:“我又遇不到他们。”

梁乐瞟了她一眼:“但愿吧。”

过了会儿他又说:“如果你回家的时候害怕,可以跟我说声,我把你送去车站。”

沈昼叶充满感激,点了点头。

……

那天午饭时,外头仍然暴雨倾盆,天际闷雷滚滚作响。

棒约翰门店里,靠窗一排,坐着一群大小伙子,安静地围着一块披萨和小食拼盘开啃。

“诶,你们说。那些趁着十一出国玩的,能玩得开心吗?雨下得这么大,不得天天在酒店抽鬼牌?”陆之鸣突然问:“我这几天在家连t恤都晾不干。”

“……”

众人立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陆之鸣迷茫摊手:“??我说的哪里有错?”

诸君一片沉默,陈啸之看了一眼陆之鸣,撕了块披萨下来。

周成解释道:“……有充足的证据和常识表明,北京下雨,不代表全世界都在下雨。”

“……”

陆之鸣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了,整个十一假期,我们天天都来这个培训,”慕容俊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道:“我都没时间陪我女朋友了,这几天她估计要和我闹。”

慕容俊,陈啸之见过的唯一一个高贵的慕容氏,据说曾在小学幼儿园时靠着天龙八部的“我户口本上其实叫慕容复”的玛丽苏姓氏把妹法来骗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地换小女友。

上了初中之后,似乎因为他的哪个远房表亲慕容云海的缘故,姓氏把妹法有些行不通了。

周成极尽嘲讽地冷笑一声。

慕容俊则装没听见那声‘呵’中嘲讽的意味:“陈啸之你呢?你女朋友和你闹不?”

陆之鸣擦了擦手:“他没女朋友。”

“哈?”慕容俊充满震惊:“他?——你说的是陈啸之?”

他指向这个少年——陈啸之进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陆之鸣看了这个长得高而且帅,家境优越而且学习稳居年级前三的运动健将、模范型‘妈妈同事家孩子’的弟弟,慢吞吞道:“确切来说,他,没有,过。”

慕容俊:“……”

这句话听上去特别假,尤其是结合陈啸之的外在条件。

“追他的女生真的不少,至少收了二三十封情书吧。”陆之鸣撕开奥尔良鸡翅根:“他对大多数女生也都挺好的。但是他本人一任都没谈过。说自己不想伺候小丫头,什么翻墙去给小丫头买姨妈巾,什么给她买零食……都嫌麻烦。”

慕容俊和周成充满震惊:“…………”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啊!简直没人能理解。

然后陆之鸣想了想,又告诉这两个人:“不过,有过例外。”

然后他用胳膊一撞发呆的陈啸之,将他彻底从自己的世界撞了出来。

“讲讲看,啸之,”他对陈啸之道:“唯一的那个小姑娘。”

实验课上,梁乐和沈昼叶自成一角。

持续了整个十一假期的暴雨仍在瓢泼般地下着,哗啦啦地砸着窗沿,又砸满玻璃。

梁乐挑了个靠窗的试验台,那个位置不用搭理别人,空气流通性也好,沈昼叶对那个位置举起双手双脚赞成——两个人把老师布置完的实验做完后,就头顶头地一起琢磨做点什么玩。

沈昼叶:“学长,你听过桥梁承重吗?”

梁乐微一思索,点头:“听过,工程学问题。”

然后沈昼叶笑了起来:“用a4纸桥梁承重呢?”

梁乐:“……哈?”

“我小时候在国外,”沈昼叶眨了眨眼睛,认真解释道:“有什么好玩的国内的书,都是我爸给我打印了让我带回家看的,就是那么大一摞a4纸。”

“后来打印得多了,他觉得这些纸都浪费了,而我又老看起来像要惹事的,就布置了个任务,让我用a4纸设计承重的桥梁。”

梁乐立刻反应了过来:“只能用纸?这么这么有意思?”

沈昼叶点了点头:“只能用纸和胶棒。禁止使用胶带。”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梁乐露出一丝笑意:“你爸是个很好玩的人。应该也限制你用纸了吧?”

沈昼叶笑道:“一般是拆开一打打印出来的读物,标准a4纸或者letter,我和我爸每人一半。”

梁乐立即问:“纸张是奇数怎么办?”

沈昼叶沉思一会儿:“多出来的那一张就丢掉。”

梁乐感慨:“太公平了。你爸一点都不让你。”

沈昼叶扑哧笑了出来。

和梁乐在一起有一种朋友的舒服,梁乐显然也很喜欢沈昼叶这种朋友——沈昼叶笑眯眯的问:“嗯?学长你怎么说?”

梁乐两眼放光,痛快道:“玩!”

沈昼叶大笑起来,跑去前面找老师要纸。老师也觉得挺有意思,痛快地把她叫到办公室,拿了一堆过期的卷子给她。

沈昼叶抱着卷子,在走廊尽头,撞上了陈啸之。

外面滚过一声雷鸣,大风狂刮,茂密树叶黏于窗棱。

陈啸之大约刚从厕所出来,修长手指滴着水,浑身上下洋溢着几乎快爆炸的不爽,一头黑发被大风吹得乱飞。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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