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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武道者

百里安正欲拔剑。

这时,一颗黑子如雨落下。

空间里斜斜落下一缕棋杀的余韵,清脆的棋子落盘声轻松地压过了那张人面口中迸发出来的尖锐厉啸声。

那颗磨得格外圆润有力的棋子如一滴清墨,点落至人面脸的眉心之中。

一股并不霸道强悍却十分玄奥的力量,好似破局之兵,气息在那人面石纹相互交错分解。

只听砰然一声,山体上的那张脸炸开一道深圆小坑。

坑中不断流淌着鲜血,仿佛人体肌肤被炸裂受伤一般。

孟子非精气不再流逝,亡魂皆冒地大吸了两口阳气。

他声嘶力竭地呛咳不断,连连弯腰后退,脸色青灰交加。

不断短短一瞬,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乌黑的两鬓也染几寸霜色。

这是什么东西!竟是如此邪性!

他背后的蒋绍宇也被吓傻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说,你们还想谈多久,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清冽脆绝的嗓音自长风中飘坠而来。

众人不禁抬首看去,在那诡异的黑山之上,缀着一抹绯红绝影,嶙峋的婆娑长夜寂风下,如魅如影的绯红女子好似一幅画,慢慢的勾出了凄清美丽的轮廓。

孟子非一眼认出那名女子的身份,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回避。

可目光闪动之间,却又见她所立的山体脚下,竟是再次浮现出几张人面脸来,睁着眼,张着嘴,仿佛要将她拉入深渊。

孟子非脸色大变,嘶哑大声提醒道:“小心脚下!”

尹白霜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细白的指尖再次凝执来一枚黑子,莹莹折射出幽冷的光泽。

那一张张面孔仿佛嗅到了什么极为危险的气息,石头做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齐齐疯狂转动着,一时弑杀、一时贪婪、一时不甘。

最后,这些情绪尽数化成忌惮,那些脸孔又一点点地消失在了山面间。

尹白霜神情冷淡地瞥了一眼脚下,似是不屑。

红衣招展之间,她如烈火般轻坠飘落,反手之间,将手中那枚黑子弹射至山脊间。

小小一颗圆润的棋子却仿佛打出了天人重锤之势。

那座漆黑的小山轰然倒飞出去,震起无数烟尘弥散,草屑纷飞,漆黑巨大的轮廓瞬间被夜色吞噬消失。

不久后,山林深处传来厚重压抑的脚步声。

尹白霜身前再度悬立出十三枚黑子,她杏眸冰冷沉寂,冷笑道:“石妖什么时候也能够和猴子一起厮混了?”

人面白猿自己本身就是一只承灵境巅峰的强大妖兽,而它身后常年所背负的重山,竟也是一只如此可怕的妖魔。

黑暗之中,一只魁梧如山的男人踢开阻碍在身前的几断粗壮横木,走至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舌忝着手臂间被洞穿的伤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尹白霜,声音隆隆如雷,似含某种天地之威:“苍梧宫,摩棋殿。”

对于石妖散发出来的滔天敌意,尹白霜却不以为意。

石妖者,结石灵而生,是妖族之中最难修行也是最难生出灵智的一种妖。

他们天生化形不易,需受千年风霜,千年雷锻,千年海浸之苦,方可结出一丝灵智,日积月累地吸收天地之灵,方能成妖。

而这只石妖的修行不浅,距离渡劫只有临门一脚,但是观其石龄,却并未历经石妖本应经历的悠久历史,最多不至千年。

瞧这气息模样,显然是用了非正常的法子来用以修行。

方才那石中藏脸,吸吞修士阳气的神通,一看就不是石妖应有的神通。

他身上阴气极浓,想来山石之体源自于一处背阴极邪之地,结阴噬而生,成灵后,需大量吸取人类修士的阳气来调养体内的阴气平衡。

这般非正常的结灵者,实力远胜于同境的妖魔,实属正常。

但很可惜的是,万物相生相克。

摩棋殿,殿中三百六十一颗棋子皆取应于西方梵境的菩提子炼化而至。

菩提子本属木。

石妖本属土。

圣木克阴土,无往不利。

百里安一拳都未能够在石妖之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叫尹白霜两子落伤其体。

再者,尹白霜自身境界修为本也不弱,那只阴变的石妖,自然很难在她面前造次了。

石妖手臂间的上伤口越裂越深,任凭他怎么舌忝舐,那鲜血都难以止住。

他眼珠子森然转动,戾气大生之下,竟是徒手将自己的那只手臂生撕下来,弃之一旁。

不多时,他肩膀鼓动不断,竟是再度生出一只新的手臂来。

石妖捏了捏拳头,寒声道:“苍梧宫的人也敢只身闯我魔界,你以为你今日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吗?纵然你灵性克我,但这满山妖魔,群而攻之,想必即便你有位移白子在手,也难逃死运。”

尹白霜冷声道:“那在此之前,我先除了你这只石妖。”

石妖目光冰冷森然,上前一步,踏碎自己那只扯断的手臂。

那只手臂瞬间碎成无数石块,却又在某个瞬间被赋予了神奇的气机,细碎的石块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分化成无数个小石人,四散而去。

此举显然是打算去召集隐蔽在山中的妖魔。

“麻烦。”尹白霜淡淡吐出两字,虚浮在周身的数十枚黑子翻转成白,嗖嗖嗖携着穿云裂山之事,激射至四方虚空之中。

数十道白色火焰盘踞成一方空间领域,那些四散而去的小石人撞上白子形成的领域绝壁之上,瞬间烧成灰烬。

那只阴山石妖面色冷沉至极,他冷漠的眼瞳之中涌起一片阴炎,左手朝着天际残月方向虚虚一握。

一瞬间,那道残月的光辉骤然间黯淡不少,丝丝玄黑之气,从天空流绘至他的掌心,瞬间凝结成森严的气象。

周身气场大变,被长风掀摇的树枝残叶也仿佛被空间冻结一般,忽然寂静,就连适应黑夜氛围的百里安也不由感到了一股不详的压迫感。

气势酝酿之间,忽然震响闷雷之声,两枚白子应声炸裂,那是一股来自于领域之外的力量,霸道强横地闯入这片领域中来。

尹白霜目光骤冷,看向了深林某处。

“够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简单的两句话,却是让石妖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惊恐。

他拳上的黑色的光华随之淡散而去,魁梧的身躯颤抖间,竟是缓缓压低头颅朝着声音的方向跪了下去:“昊农大人,您怎么来了。”

孟子非与蒋绍宇二人见那石妖的转变态度,不由狠狠吃了一惊。

在百丘山,虽说战奴之间阶级分明,但是山中妖魔生性好战凶残,谁也不服谁的管教,妖魔之间只存在掠夺、吞噬、撕咬,除了狱法魔将以外,从不见它们又像谁臣服过。

然而,这片百丘山,为弥路一手所创,狱法魔将的手却是无法伸到这里来的。

抱着几分好奇的目光看去。

只见阴暗的丛林之中,漫步而出一名身材中等的中轻人。

他衣着极为普通,简短干练的开衫布衣,粗麻制成的裤子挽至小腿,裤腿收紧勒好,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小腿,脚上穿着的也是简陋的草鞋。

浑身上下,瞧不出半点不同寻常的气质,他肩抗锄头走过来的模样,反倒更像是一位刚在地里做完农活的乡间农民。

平平无奇的长相,平平无奇的打扮,平平无奇的气息。

却是让那石妖为之瑟然发抖。

名为昊农的中年男子随手将肩上的锄头搭放在地上,表情透着几分不愉。

“半个月前我便嘱咐过你,魔界闯入了一个了不起的疯子,他对月之气象极为看重,你这般安然抽取月之精气来御敌,叫那疯子察觉,怕是整个百丘山都要为你陪葬。”

石妖在这个人面前不敢有丝毫造次与不敬,忙将头压得更低:“是下魔疏忽了。”

昊农不再看他,目光一转,比他外表要沧桑许多的眼眸倒映出尹白霜的轮廓:“人类何时可以在魔界如此招摇过市了?”

尹白霜看着这个浑身上下普通至极的男人:“你不一样也是人类?”

此言一出,让孟子非等人大惊失色。

在此山中,竟然还有能够稳压妖魔一头的人类?

孟子非入山多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奴营以外不带项圈的人类,看来此人的身份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不错,我与你一样也是人类。”昊农很坦诚:“可有一点我又与你大不相同,我虽是人类,但我心向魔,用你们世家宗门的话来说,我应该就是人间败类,邪魔外道了吧。”

尹白霜蹙了蹙眉:“魔修?”

百里安摇首道:“他体内并无魔气,应当不修魔道。”

昊农笑了:“谁说人心向魔者就一定要是魔修了,纵然我修行的是玄门正统之术,可这依然改变不了我常年捕杀人类,覆灭各家道门的事实。”

坏还坏得这般理直气壮,尹白霜脸色不由一沉。

百里安这时又开口说道:“可我瞧你并不属含玄门正统的术士,你体内的气息驳杂,修行灵力结点十塞一通,灵根浅短,神藏灰暗不见灵息韵气,反倒是一身体脉灵气充沛,溢于肌肤表层。”

说话间,他目光一眨,得出了一个正确的结论:“你是一名武夫体修。”

这下莫说孟子非,就连尹白霜都不由露出了惊诧之色。

在当今这个灵气鼎盛充沛的时代里,体修一道近乎没落,且不说天下三宗无一家是主修体魄之道的。

即便放眼整个一流仙门世家,也寻不出一家武者体修势力来。

纵是集天下各路散修的万道仙盟,对于体修者入盟的条件也是极为严苛。

自古以来,武夫体修一道,本就是一条偏僻的小路。

在当今世上,炼气士多是看不起体修者,认为武夫一道皆是灵根驳杂无路仙缘者才会选择的修行之道。

炼气士凡达到开元境便可御剑飞行。

而反观武夫体修者,即便是达到了与炼气士渡劫境同阶境界的元府之境,也难御剑。

这一切源自于修行武道者皆是一些草根级别的灵根,根本无法大量储存灵力。

且武夫寿元远不如炼气士。

渡劫境的修士寿元可达千年,而元府境的武夫却只有五百年。

久而久之,大陆之上,体修者越发艰难,此道也逐渐没落。

反倒是一些天生含有仙人血脉,体魄强大者对体修一道甚是感兴趣,可以凭借自身血脉弥补灵根不全的缺点。

但是在人间,能够在武夫一道上深有造诣者,已经绝迹千年。

名为昊农的男人听到武夫二字,觉得极为刺耳,他沉下眉目,声音渐冷:“是又如何?”

但百里安却没有要讽刺他的意思,面上起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说道:“我很好奇,自千年前,百家仙门如云而起,灵山韵生,仙灵鼎盛,而武夫一道逐渐没落,天曜大陆之上,再无人类能够将体脉一道修至元府之境,你又是如何办到的?”

昊农目光一转,似是不能理解这少年为何会对体修之道这般感兴趣,他颇为冷淡道:“修至了元府境又能如何,人族崇尚地乃是天人之道,纵是我成为武道巅峰,也不过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炼气士们口中不屑为伍的笑话。”

蒋绍宇听闻此言,面色铁青道:“所以你就投身入魔道,为魔族培养战奴,放过了屠杀我人族修士?!”

昊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双沧桑的眼睛仿佛有怒电跳跃:“在你们这些炼气士心中,怕是我等武夫皆是狭隘之辈。”

蒋绍宇冷哼一声,愤愤不平道:“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若非狭隘之辈,又为何要将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怒火发泄在他人的身上。

原来我本以为武夫凡心,难进寸丈,是拘于自身灵根品质,如今瞧来,当真是灵根心性皆不行,倒也难怪体修没落,无志之徒才会选择的道路,又怎能妄想堪破大道走得长远?”

昊农脸骤然一沉,看不清喜怒,但那双眼睛,似欲吃人一样的戾红,衬得那张平凡的面容,倒恐怖得好似妖魔的一张脸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灵根心性皆不行?你到真是好生狂妄,若你有大志气,又何必任凭狗圈拘颈,若你有傲骨,自行取了那圈子,我在此承诺,不杀你,并且待到鸦桥连界之日,亲自送你返回人间,那么这位正道之子,你敢是不敢?”

蒋绍宇面色一滞,顿时气得失了言语。

没有人愿意当一个废人,如今他失了一腿,若是脊骨也断去,纵然回到宗门之内,也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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