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叟來的快去的也快,似乎並不想同她多交流,只是扼腕痛惜了一番,便匆匆消失在雲霧之中,留下穆連榕在原地懵逼。老叟走了,雲霧也漸漸散去,原以為是哪座仙島,細看不過一面靜湖,穆連榕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略作思索,不就是門前不遠處的那片湖嘛!
很平靜地從夢中醒來,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新搭的茅屋還有些木屑的味道,床上蓋的是新曬好的棉被,有陽光的味道。
穆連榕穿好衣服起身,渡緣和九郎的房間都很安靜,只有小殼的房間傳來細微的鼾聲。
不知不覺,她在外面隨便走走,走到了湖邊。
湖面的微風送來悠揚的歌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瓊珠艷艷,綠藤為鄉。所謂歸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囚語盈盈,木容為腔。所謂游人,在水一方。
深夜寂靜,無人打擾,穆連榕听得格外仔細。來到這里後,她這是第三次听到這個歌聲。
「瓊珠艷艷,綠藤為鄉。囚語盈盈,木容為腔。」穆連榕復述著自己抓到的關鍵信息,自語道︰「這是什麼意思?」
瓊珠是治療內力消耗的良藥,而囚語,難道是指囚語珠?相傳囚語珠可以窺往史探天機,歌里怎麼會出現囚語二字?難道一方之地與囚語珠也有某種關聯?
待要再細听下去,歌聲卻戛然而止。
寂靜的夜,靜到沒有一絲聲音,靜到只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穆連榕突然覺得有些膽寒,這才驚覺,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來到湖邊,心跳驟然加快,她雖不信什麼神鬼之說,但是近來發生的事情都不可用常理來解釋,她手心冒汗,總覺得哪里有雙眼楮在盯著自己。
飛也似的跑回去,上氣不接下氣,奔回房間,迅速將門關上,關門的動作大了些,將門框摔得砰砰作響。屋內也是極致的靜,穆連榕上看下看,又覺得屋內有什麼東西在看著自己。鞋也沒月兌,鑽進被子里面,身體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等等,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
越來越近了。
是什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穆連榕將自己抱得更緊了,雙手抱住雙腿,頭深深埋在雙腿之間,止不住地發抖。
一步,一步,越靠越近。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穆連榕在心中吶喊著,可是那東西還是不止步,穆連榕連呼吸都停止了。怕到極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好像有什麼東西搭在了她的被子上,想要掀開然後把她拖拽出來。
不要,不要啊。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栗。
「榕兒,是我。」語氣輕柔如羽毛般劃過心扉,驅散所有的恐懼。
穆連榕如釋重負,但由于長時間憋氣,現在不停地大喘氣。
「你怎麼了?」藍君逸將被子掀開一角,看著縮成一團的穆連榕,輕拍她的背安撫。如今他的內力在逐漸恢復,感官也開始變得敏銳起來。這段時間他也是第一次沒有和穆連榕同榻而眠,忽然有些不自在,睡得不太安穩,再加上習武之人本就睡得淺,所以听到摔門聲就馬上起身過來看看。
穆連榕回身,緊緊抱住藍君逸,撒嬌道︰「我怕鬼。」
「哪有鬼?」藍君逸挑眉。
「有鬼有鬼,就在,就在……」穆連榕指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耍賴道︰「反正我就是覺得有髒東西。」
「沒有的,安心睡吧。」
「你別走好不好,我害怕,我睡不著。」穆連榕此時小女兒般的撒嬌情態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嬌柔。
藍君逸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用楚楚可憐來形容她,不過看她的樣子,是真的很害怕。「嗯,我不走,你睡吧。」
听聞此話,穆連榕這才放松身子躺下,頭枕著藍君逸的手掌,雙手也死死地拽住他。
等到她的呼吸變得綿長,確定她已經睡著了,藍君逸想將手抽出來,卻沒想到她馬上驚醒了,又死死地拉住他,嘴里不停嘟囔著︰「你別走,你別走。」
藍君逸搖頭嘆氣,無奈道︰「你往里邊去點兒。」
穆連榕一听,馬上蹭蹭蹭地給他挪地方。藍君逸將鞋子月兌下,掀開被子的一角,也睡了進去。
「你怎麼不月兌鞋?」藍君逸進來才發現,她衣服穿地好好的,就連鞋子也穿的好好的。遂起身又將她的鞋子月兌了,這才躺回去。
「睡吧。」
「嗯。」穆連榕轉了個身,不一會兒便像只烏龜一樣的趴著睡著了。只要知道他在身旁,就很安穩,自己不用死死的拽著他,不用擔心他會走,用什麼姿勢睡都可以。
藍君逸看著她,不禁失笑,見過她千奇百怪的睡姿,今日還算是乖的。只是你趴著,真的不會呼吸不暢嗎?
藍君逸閉上雙眼,也睡得很安穩。
她在里邊,他睡外邊,像以前一樣,不過是換了張床而已。
原來,兩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對對方產生了依賴,只要在彼此身邊,即使什麼也不干,也會覺得安心。
最先起床的永遠都是小殼,有些人就是習慣性地忙碌,只有這樣,才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渡緣看著對面給自己夾菜的藍君逸,怎麼看怎麼歡喜,這是自己的親外孫。
小殼開口問道︰「姐姐與公子昨日里可是吵架了?」
「嗯……?」穆連榕神色疑惑,吵架?吵什麼架?她怎麼可能會和九郎吵架呢?
小殼接著道︰「我見姐姐昨日里與公子分床睡,晚上還听見姐姐生氣的摔門,公子昨兒夜里,可是把姐姐哄好了?」
「這……」穆連榕不知該說些什麼,小殼一直以為二人是夫妻。
以前家里沒有多余的床,他們覺著麻煩就沒有多做解釋,沒想到鬧出了這般誤會。
「小殼常听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床頭打架床尾和,姐姐和公子莫要有什麼矛盾,好好溝通都能解決的。」
「額……」穆連榕一時語塞,不知作何辯解,求助般地看向藍君逸。
藍君逸儀態優雅地吃著早飯,看樣子並不打算解釋小殼的問題。
渡緣卻開口道︰「你們什麼時候成的親?」
小殼問起,可以馬馬虎虎就糊弄過去,可是現在是外公問了。
藍君逸神色不改,一片淡然,回道︰「尚未結親。」
穆連榕馬上接道︰「我們是清白的!我們啥也沒干!」
穆連榕生怕渡緣誤會,他那麼寶貝外孫,肯定怕自己佔九郎的便宜。
渡緣看著她,許久,才道︰「我
仿佛記得以前,有人說,要給我當牛做馬,洗衣做飯的。」
「呵呵。」穆連榕嘴角微顫,這是報復,赤果果的報復!
穆連榕保證,她已經做的很好了。把渡緣當作自己的親外公看待,事事恭敬,言听計從,嚴格按照諾言給他當牛做馬,洗衣做飯。
可是渡緣還是不滿意,整天嚷嚷著要把她丟到山里去喂蛇。
穆連榕保證,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給渡緣吃煮糊的鍋巴讓他一大把年紀還拉到虛月兌的。
穆連榕保證,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把渡緣的道袍洗出兩個窟窿讓他穿起來四面走風的。
穆連榕保證,她不是故意趴在地上說要給渡緣當牛當馬騎讓他耄耋之年還羞紅了臉。
穆連榕保證,算了不保證了,總歸是做什麼都不合渡緣的心意。穆連榕穿針引線,看著破爛的道袍,準備大展拳腳,不料卻被人橫空截胡,來人白發蒼蒼,大叫一聲︰「妖孽,放開我的道袍!」
九郎今日練武練的勤,需要好好補補營養,穆連榕尋思著棚里養的鴨子長得差不多了,和小殼說了聲,準備抓了給九郎和渡緣煲湯喝。
雖然她做飯難吃,但是經常給人打下手,對于處理家禽還是有一套的。原先她也覺得殺生難免有些殘忍,可是將其做成飯菜之後,不禁又感嘆一句︰「真香。」
于是漸漸丟掉了這種聖母心腸,為我月復中食,上天會保佑你的,下輩子別做鴨了。
割喉放血,鴨子「呃呃」地叫喚著,然後用開水浸泡,最後等羽毛軟化後一根根地拔毛。
穆連榕在河邊蹲了一個時辰,才把鴨子處理好,然後興致沖沖地提著宰好的鴨子回到屋中。
迎面正踫上出門的小殼,看著手中的家禽大驚失色。
「姐姐這是?」
「小殼你來了正好,我剛剛處理好一只鴨子,準備給九郎煲湯喝,快教教我。」
「鴨子?」
「嗯吶~」穆連榕興高采烈。
「姐姐宰它的時候,它有叫喚嗎?」
「好像叫了兩聲。」穆連榕仔細回想。
「那你知道它說什麼嗎?」
「我跟它是兩個物種,我怎麼知道它說什麼?」穆連榕納悶,小殼的問題責罵這麼奇怪。
小殼扶額,悵然道︰「它說的是︰‘我是鵝,我是鵝,我是鵝啊!’」
「鵝?這玩意兒是鵝?」穆連榕一下子愣住了,都是扁嘴的動物,不是鴨子,竟是鵝?
「對不起啊。」穆連榕誠懇道歉。
小殼長嘆一口氣,舒緩了一下,說道︰「沒事沒事,交給我來做吧,姐姐你去休息吧。」
棚里的家禽通常都是小殼喂的,穆連榕認不太全,只覺得扁嘴的就是鴨子。小殼說過棚里有兩只鵝,一公一母,養大了可以用來配種,鵝在市面上還是很貴的,鵝蛋也很貴。小殼原想著以後可以賣賣鵝蛋來補貼家用。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鵝很凶,很凶很凶,而且很記仇,很記仇很記仇。
現在穆連榕將人家的伴侶給宰了,棚內的另一只鵝看向她的眼神里都面露凶光。
穆連榕小心地給鵝賠不是︰「不好意思啊,不是有意的。」
那鵝突然沖天而起,突破籬笆,來勢洶洶,穆連榕拔腿就跑。
渡緣見穆連榕被一只鵝追得漫山遍野地跑,開懷大笑,心情都舒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