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失憶前,你只有一個姐姐,在你失憶後,你也只有一個姐姐,當你恢復記憶了以後,你卻有了兩個姐姐。」楊欽冷笑道,「哪兒有那麼好的事。」
「都說了,又不是兩個老婆,兩個姐姐而已……」
「而已?」楊欽冰冷的眼神讓柳煜如墜冰窖,「原來我們兩個在你心中,只是可以用‘而已’來概括的人嗎?」
「我……」柳煜突然不明白楊欽是什麼意思,剛才還拐彎抹角的將自己和江漣區分開來,現在又用「我們」一詞將二人歸為一類,究竟是想表達什麼?
楊欽似乎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繼續問道︰「我是你什麼人?」
「這個問題你剛才已經問過了……」柳煜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問過了嗎?」
「問過了,你問我和你是什麼關系……這算同一個問題吧?」
「那你再回答一遍不可以嗎?」楊欽瞪了柳煜一眼。
「……」柳煜心想剛重逢時那個冷若冰霜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的楊欽哪兒去了,怎麼自從自己恢復記憶後,楊欽的性格似乎就變了,莫名其妙的話也越來越多。但他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再次回答道︰「你是我姐姐。」
「可你從來沒叫過我姐姐。」楊欽的聲音突然平淡了下來,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我沒叫過麼?」柳煜有些心虛,「我叫過了吧?」
「你沒叫過。」楊欽說道,想了想又補充道︰「清醒的時候沒叫過。」
什麼叫清醒的時候?柳煜心想難道自己還會說夢話,夢里叫著姐姐姐姐?沒听人說過自己會說夢話啊。
似乎是看出柳煜在想什麼,楊欽說道︰「腦子燒糊涂的時候叫過。」
「那不還是叫過了……」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腦袋燒糊涂的時候我才是你姐姐,其他時候不是咯?」
「我不是那個意思。」柳煜都快哭了,今天楊欽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抓著這些問題不放了呢,這是這種時候應該討論的問題嗎。
「你一直都叫我名字,從來沒叫過我姐姐。」
「小時候叫過了……」柳煜糾正道,並不是從來都沒叫過,他可不背這個鍋。
「你一直都叫她姐姐,從沒叫過她的名字。」楊欽沒理他的狡辯,雙手抱住曲起來的雙腿,把臉埋在膝蓋上,整個人像刺蝟一樣縮成一團,這是很沒有安全感的體現。「如果她是你的姐姐,那我是什麼?」
柳煜沉默了下來,沒吱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鼓起勇氣,輕聲喊道︰「姐姐……」
「……」楊欽並沒有回應他。
「姐姐?」這次他試著聲音更大了點。
「……」
「姐——」柳煜扭頭看去,不禁語塞,楊欽竟然就那樣抱著雙腿靠在牆上閉著眼楮睡著了。
剛剛不是還說自己睡不著的嗎,這也睡得太快了吧?柳煜原本還想問問她這麼多年都在干什麼,雖然他大概了解了一點,但還是更希望楊欽能親口告訴他。
「我現在叫你姐姐,你又听不見,醒了以後又怪我不叫你……」柳煜伸出手去撫了撫楊欽的劉海,將發梢撩到一旁,看著她精致的容顏,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緩緩呼出。
他差不多明白過來楊欽這是在鬧些什麼了,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早已困擾了柳煜許久。
拋開自己那從未見過的父親不談,光是母親這一邊,外公膝下也是人丁旺盛,比柳煜年紀要大的,就有兩個表哥三個表姐,楊欽只是其中之一罷了。但在柳煜心中,其他兩個表姐,雖說關系也並不算差,稱呼他們時卻依舊是連名帶姓,不加任何前綴直接叫姐姐的,只有楊欽一個人。
母親陳霙是他們那一輩最小的妹妹,幾個舅舅和姨媽也都很疼愛陳霙,但由于柳煜那不知所蹤的父親的緣故,使得這些長輩雖不至于對柳煜冷眼相待,態度也絕對稱不上是熱情,而這些人中,唯有柳煜的姨媽和她的女兒,也就是楊欽,對自己很好,他兒時的記憶中幾乎沒有哪一處是不存在楊欽的身影的。
這也是楊欽被她父親帶走後,柳煜遲遲不肯接受江漣的原因。
然而,陰差陽錯的,自己卻因為某些事情失憶了,完全忘記了楊欽的事情,反而將原本一直疏遠的江漣認作了姐姐,如今記憶恢復,雖然他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樣疏遠江漣,但楊欽的出現還是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和江漣之間的關系。
在內心深處,柳煜依舊覺得自己只有一個姐姐——至少只有一個能讓自己直接稱呼為姐姐的人。即使已經明白過來江漣只是自己失憶了以後成為的姐姐的替代品,然而這麼多年的姐姐叫下來,再陌生的人都能產生感情了,更不用說他對江漣的好感還不止一點半點。一下子要讓他不再稱呼江漣為姐姐,他還真的做不到。
如此,就委屈了楊欽,柳煜當然不願意這樣,可就是內心莫名的情緒在作祟,讓他無法同時稱呼兩個人為姐姐。
剛才楊欽的一番追問,也是讓他無法逃避,不得不直面這個問題。要是江漣不在島上還好說,但她同樣在這個島上,兩人是很有可能踫面的,那時候柳煜夾在兩人中間,要如何自處?
在楊欽的緊逼之下,柳煜也差不多想通了,正如自己剛才所說的,兩個姐姐就兩個姐姐吧,又不是兩個老婆,自己是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放棄另一個人的。江漣雖是自己因失憶才認作的姐姐,但自己一旦恢復記憶就不再承認這件事,豈不是對江漣來說過于殘酷了,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孩,不是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代品。
而楊欽,自己就更不可能放棄了,柳煜至今還記得那個夢中不斷揮舞著手中鐵棒的男孩,那瘋狂的、殘忍的,同時卻又充滿無助和悲傷的表情。
如果自己真的敢放棄和楊欽的關系,那孩子一定會沖過來狠狠揍自己一頓吧。柳煜心想。他看向一旁,仿佛那個小男孩就坐在那堆疊起來堵門的桌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手中還提著一根帶血的鐵棍。
柳煜又想起來,楊欽和周渝說過,自己必須處理好這件事,之前柳煜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這說白了也是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問題,楊欽這麼信誓旦旦地和周渝保證做什麼。現在他有些明白了,或許這在柳煜和江漣看來,只是三人之間的關系問題,但若是放在楊欽身上,如果自己對她說不出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的稱呼,那就幾乎是否定了楊欽這十幾年來的人生。她和朝夕相處的柳煜與江漣不同,十幾年來,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甚至可以說她活下
來的動力就是為了能再次遇見柳煜,听到柳煜叫她一聲姐姐。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她明明已經見過了江漣,已經和柳煜談論過這件事,還賭氣般的吻了柳煜,說自己領先了,如今卻仍然舊事重提,催促著柳煜做出選擇。
她太患得患失了。
想起楊欽吻了自己以後那孩子氣般惡作劇得逞的樣子,柳煜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原來那時候她也並不從容,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強作鎮定,假裝不在乎罷了。
楊欽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她安心,讓她不會再去在意這些事情的理由,柳煜覺得自己也需要。
*
「好大的火啊……」
江漣和孫孟冉趴在窗戶邊上,看著小鎮邊緣的港口位置,那里已經是一片火海,卷起的熱浪似乎都能吹拂到兩人的臉上。
「這火,應該不會燒到這里來吧?」孫孟冉有些擔心的看了另一側的森林一眼,「也不至于燒到森林那邊去吧,萬一燒過去,那就是森林大火,這座島可就毀了。」
「應該不會,這種靠近森林的城鎮一般都會計算好建築和樹林之間的,在排除人為故意的情況下,火勢不會蔓延到森林里。」坐在一旁看書的白雨馨甚至連頭都懶得抬起來看一眼窗外,孫孟冉正放下心來,卻又因為她的下一句話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過這麼大的火勢,本身就很明顯是人為的,縱火的人要是有心想要把大火引到森林里去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再加上這鎮子已經荒廢這麼久了,現在好保留下來的那些消防措施能不能頂用也是個問題,所以干脆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干脆早點收拾一下東西離開這里吧。」
說著,她便合上了手中的書丟到一旁,伸了個懶腰。那本書是她不知道從哪個房間撿來的,貌似是本世界名著,當然是全英文版,不過這對于能直接看甚至寫出一份英語論文來的白雨馨來說沒有絲毫難度,閑來無事的她整天就捧著這本書看來看去,光是在孫孟冉的印象中,這本書就已經被白雨馨從前到後從後到前來來去去翻了至少五遍了,她懷疑白雨馨甚至能把里面的一些句子逐字背下來。
白雨馨站起身來說道︰「我去拿點吃的東西,順便問問周渝準備怎麼處理這場大火,不論是守在這兒還是撤離都好有個準備。」
直到白雨馨出門,從剛剛開始就默不作聲的江漣才嘀咕道︰「騙子……」
「嗯?漣漣你說什麼?」
「沒什麼。」江漣看著遠處的大火,問道︰「你說這火會不會是阿煜放的呀。」
「他放的?」孫孟冉的臉上充滿了不屑,但隨即又立刻垮了下來,「誰知道呢,我總覺得他干出什麼事來我都不會意外,說不定還真是他放的呢。」
「不會是他放的。」江漣竟立刻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如果是他放的火,他也會將火勢控制在自己能夠操作的範圍內,但現在這場大火已經無法控制了,所以這不會是他放的,因為這個城鎮,這片森林里,還有他在乎的人。」
孫孟冉撇了撇嘴︰「說不定他原本只是想放一把小火,卻沒想到越燒越大超出了自己預期呢?」
江漣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那等他來接我們的時候問一問,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