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豬，在現在都是十分值錢的，放在過去，那可能就是一家農戶總財產的幾分之一。
放在劉亞男家，可能就是一半。
收購牲畜的人，對于健康的活牲畜，和病死的死牲畜，收購價格是有天壤之別的，原本足夠供給劉亞男到高中畢業的金錢，現在，可能下一年的學費都交不上了。
達雲軒看到她的時候，也是傻了，自己家雖然不算富裕，但是城市家庭的達雲軒，哪里能夠想象，一個朝暮相處的同學，家庭條件能夠困難到這個地步。
那天，達雲軒真正了解了「家徒四壁」這四個字的含義。
那種窮，在達雲軒的想象中，是只有上一代人才可能經歷的事情，卻切切實實地發生在他的身邊。
那兩棟老舊的破瓦房，已經千瘡百孔，如同一件被縫補面積超過一半的破舊衣裳，可能隨時都會崩潰。
磚瓦房的梁都已經銹蝕斷裂，旁邊用一個工地腳手架的鋼管綁住，勉強支撐。
屋頂的瓦，也殘破不堪，甚至不少破洞只能用塑料包裹石頭，用以勉強遮風避雨。
這種房屋，達雲軒記得似乎在哪里見過。
啊，想起來了，《倩女幽魂》里的破寺廟，似乎大抵上，就是如此。
不過這四壁，卻被劉亞男無數的獎狀貼滿了。
這是她對父親的回饋。
這個獨自一人，支撐起了四個老人，一個小孩的家庭。
之後達雲軒組織的捐款活動，為劉亞男湊出了大幾千塊錢，為此，達雲軒第一次向李旭輝低頭，卑賤到懇求的那種。
即便是再如何羞辱他，為了他的五百塊錢，達雲軒也忍了。
即便是在學校穿著女孩的裙子整整一個星期，被嘲笑了整整一個星期。
劉亞男看著穿著紅色裙子，抱著募捐箱跑遍了整個學校，最後開心地跑過來的達雲軒，她第一次在達雲軒面前哭。
她抱著達雲軒，是那麼的用力，
哭的，是那麼的撕心裂肺。
達雲軒作為主導者，捐了一百零七元四角五分，這是他從小到大攢的所有的錢，他的小豬存錢罐被他砸了，他在父母面前吹噓的老婆本沒了。
當然，還有求母親得來的五十元，他自己一個人就捐了一百五十。
在那個年代，月工資八百就算是高薪了。
「喂喂喂！干嘛呢！」劉亞男拍了拍達雲軒的臉頰，「你這是一點沒變啊，還是那麼喜歡發呆……呆子！」
「哦，哦……」達雲軒回過神，手伸進墨鏡里揉了揉眼楮，「你最近怎麼樣？」
「很好呀！我現在在學校里，國家政策可好啦，包吃包住，還有外快賺，我每個月還往家里寄一千元。」劉亞男說著，似乎有些不經意間，說道，「就是不知道是誰，那個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家伙，還在往我家丟錢！」
「誒你說，會不會真的是李旭輝？那小子家里有錢，他想追我？一送就是十年的錢？」劉亞男說道，「我家都搬家了！還好村里都知道我，不然那錢可就是送別人了！」
「啊？你家搬家啦？搬哪去了？」達雲軒連忙問，這幾年快遞行業興起，郵局都變成郵政快遞了，來鵬城之前，他還可以時不時的去偷偷看看劉亞男家，看著她家變得更好了，他也開心。但是來了鵬城，卻是近幾年沒再去過。
至于這個匿名送錢，劉亞男是和達雲軒不止一次地說過這個事情，達雲軒一口咬定是通過紅十字會知曉的某個匿名捐助人。
「怎麼，這麼關心我？」劉亞男這時候也吃完了，一邊擦嘴一邊示意服務員拿幾個塑料袋，因為打包餐盒要錢。
「咳咳……那必須的啊，我楠姐，我必須得關心不是……」在劉亞男面前，達雲軒總是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
或者說，離開了劉亞男，自己有點不對勁？
反正不對勁。
「我跟你講，我今年只要考上了博士生，哇，那你姐可就發啦！」劉亞男摟著達雲軒的肩膀，「咦，怎麼幾年不見你更瘦了……」
劉亞男大大咧咧的似乎沒有在意，繼續吹噓，「現在我手上可是有著兩大IT公司的贊助，只要我的學業成績達到了A，那麼我每個月都可以獲得一家一千元的補助，加上學校的補助，我再撈撈外快，我即便還是在上學，每個月都可以賺到三五千！怎麼樣？我現在都有兩個月收入過萬的工作等著我！」
「666……」達雲軒總覺得自己是個很能聊的人，但是在劉亞男面前，他九成九的時間，都是沉默著。
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光。看著陽光燦爛的劉亞男，就連滿肚子都是事的達雲軒此時也將那些勞什子破事丟到了一邊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一路走到了一家冷飲店門口。
「走，請你喝冰水！」達雲軒不由分說，拉著劉亞男進了冷飲店，「我跟你講，這家是附近最好喝的一家店了！」
外面艷陽高照，劉亞男只走了這麼幾分鐘，就已然是香汗淋灕。
她並不如那些嬌滴滴的小姑娘們出門都要帶傘，從小就在田里幫忙干活的她，早已曬出了一身黝黑的皮膚，這些年雖然沒有再下地，卻也白不了幾度，和達雲軒比，如同一個黑煤球。
達雲軒拎著劉亞男打包的飯菜，點了兩倍金桔檸檬，兩人相視一笑，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享受著空調。
隔壁，一對情侶點了一杯情侶杯，兩人喝一杯女乃茶，喝著喝著兩人嘴就嘟到一塊兒去了。
「誒，你妹妹呢？」神經大條的劉亞男，似乎這時候才發現，今天達雲軒是獨自一人來的。
「哦，估計昨晚玩太晚了，那丫頭還在睡覺。」達雲軒隨口胡謅道。
「走走走，到你家玩玩去。」劉亞男拿著冰水就起身，「我給你妹打包一杯女乃茶！」
「……」達雲軒突然雙眼睜大，不知不覺間，兩人怎麼走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