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
一襲白裙，長發及腰。
那道熟悉的身影，安靜地坐在那里，沐浴著窗前的陽光，蔥白修長的十指在嶄新干淨的黑白鍵盤上舞動著，仿佛初秋的一副畫。
唯美純淨。
洛飛站在門外，安靜地聆听著，沒有去打擾。
一曲罷。
他方敲了敲門，隔著門上方的玻璃，看著里面那道熟悉的身影和側臉。
準備起舞的十指一頓。
她沒有轉頭，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里，安靜地等待著。
洛飛推開門，在門口看著她，很輕聲地道︰「別擔心，這次我不是來踫你鋼琴的。我就站在門口，跟你說幾句話。」
他怕驚擾了什麼，怕她又突然消失不見。
少女緩緩起身，轉過身，看著她。
洛飛看著她的臉。
一模一樣，幾乎看不出來任何差異，但那眼神，但那氣質，以及自然而然流出來的高貴氣息，都截然不同。
這的確是兩個人。
「同學，你是叫清水梨衣嗎？」
他很禮貌地問道。
那少女只是站在那里，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回答。
洛飛只得又道︰「你是清水美衣的妹妹，對嗎？」
「你在哪里上學？怎麼會在這里？」
不管洛飛問什麼，她都沒有回答。
窗外陽光灑落進來，地上有她的影子。
洛飛眸中閃爍著幽冷的光芒，開啟陰陽瞳，但什麼異常都沒有發現。
看起來是人。
但真正是什麼，那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呢？
「清水同學，上次，或者說上兩次，都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我不該打擾你彈琴，不該踫你的鋼琴的。」
在心里承諾的道歉，今天總算履行了。
洛飛覺得自己該離開了。
不管她是人是鬼，不管是她是不是清水美衣的雙胞胎妹妹，不管她為何總是出現在這里，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呢？
既然人家不理他，那他就不該再繼續打擾了。
「抱歉，那我……」
「進來。」
正在他要離開時，那少女突然開口。
語氣淡淡，神情淡淡，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不像是清水美衣那般霸道和令人排斥。
洛飛愣了一下，走了進去。
身後的門，緩緩自動關上。
少女指了指身旁的鋼琴︰「彈琴。」
洛飛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走了過去，在鋼琴前的凳子上坐下，轉頭道︰「清水同學想听什麼？」
少女盯著他的臉，淡淡地道︰「夜曲。」
「嗯。」
洛飛抬起雙手，十指放在了鍵盤上，閉上眼楮，稍稍醞釀了一下，彈了起來。
但只彈了半小節，她突然道︰「不是。」
「不是？」
洛飛停下了手指，轉頭看著她。
看了片刻，突然醒悟︰「你是說，你讓我彈的夜曲，不是這首夜曲？」
「嗯。」
少女道。
「哪個調？誰的？」
夜曲有很多調，有費爾德的，肖邦的，還有其他音樂家的。
少女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然後伸出縴長蔥白的食指，按在了鍵盤上。
只按了兩下。
但洛飛瞬間就听出來了。
他瞳孔縮了一下，看著面前這名純白安靜的少女，道︰「你在哪里听的這首曲子？」
她按響的那兩個音符，是周董的《夜曲》。
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周董，更沒有這首轉換成流行音樂的《夜曲》。
突然，他想起來了。
上次他跟童顏顏來這里時，彈過這首曲子。
難道當時，這名少女就在這里？
「你。」
果然，少女修長白皙的食指，微微抬起，指向了他。
「那天你在？躲在哪里？」
洛飛問道。
少女的目光看向鍵盤，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好吧。」
洛飛不再多問。
坐好，閉上眼楮醞釀了一下感情，十指開始動了起來。
流暢而動听的音符，立刻響起，慢慢在空氣中匯成了一條音符河流，圍繞著整個琴室流淌著。
少女站在旁邊，那雙清冷中卻帶著嫵媚的眸子，怔怔地盯著著他的側臉，余光看著那舞動的十指，全身上下，只有濃密彎彎的睫毛，偶爾輕輕顫動一下。
一曲罷。
洛飛轉過頭看著她。
少女呆了呆，又伸出縴長蔥白的十指，按了幾個音符。
肖邦的《瑪祖卡》。
洛飛第一次闖進琴室冒犯她時，她當時彈奏的就是這首曲子。
洛飛看了她一眼，閉上了眼楮。
「咚……」
鋼琴聲響起，手指開始輕盈飛舞。
少女盯著他的手指，看了幾秒，然後，目光又看向了他的臉。
一曲罷。
少女靠近了他，站在鋼琴前，伸出縴長的手指，按在了琴鍵上。
這一次，又是《夜曲》。
不過，是肖邦的一首《夜曲》，F小調。
剛好，這一首洛飛也練習過。
正在他要把雙手放在鍵盤上彈奏時，少女修長的右手已經放在了高音部的鍵盤上。
「一起。」
她輕聲道。
「一起彈？」
洛飛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單手放了上去。
「咚……」
優美的音符響起，什麼都忘記了。
兩個人，兩只手，開始在干淨的黑白鍵上舞動，交流，認識。
起初還有些生疏停頓，慢慢的，配合的越來越默契，越來越流暢。
偶爾跨度太大，兩人的手指還能踫上，但都是驚鴻一瞥，又各自舞蹈。
仿佛兩只精靈，在鍵盤上輕盈飛舞。
寢室里只有鋼琴聲，似乎連呼吸聲，連心跳聲都沒有了。
一曲罷。
兩人手指都懸空在鍵盤上，停頓了十余秒，似乎在回味著指間殘留的音符，然後慢慢收回。
洛飛清醒過來，站起身道︰「你坐。」
少女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然後緩緩地坐了下來，身下的白裙如花瓣綻開，十指放在了鍵盤上。
「咚……」
周董的《夜曲》響起，但又停頓了。
少女轉過頭，看著他。
洛飛明白過來，伸出手指，點了幾個鍵，左手和弦，右手分解，示範了幾遍。
少女繼續彈奏。
連續兩遍以後，她學會了。
雖然沒有那麼流暢，但越來越好。
洛飛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待她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時，方開口告辭︰「我該走了。」
少女頓了一下，轉過頭看著他，但沒有說話。
洛飛看著她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蛋兒，忍住了心頭的各種疑問，告辭離去。
在打開門，準備出去時，她突然開口道︰「還來嗎？」
洛飛腳步一頓，猶豫了一下，轉過頭看著她道︰「我也不知道。」
「來。」
少女輕聲道。
語氣平淡，沒有命令，沒有請求，但卻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感覺。
「有時間就來。」
洛飛沒敢承諾，打開門離開，輕輕關上了門。
在走出長廊，下樓梯時，那間琴室里又響起了周董的《夜曲》聲。
出了琴房，洛飛站在外面的草坪上，轉過身，抬頭看著這座大樓，回味了一下剛剛與那女孩彈琴的一幕，恍恍惚惚，仿佛身在夢中。
他呆了呆，回過神來，去了旁邊的射箭部大樓。
可是射箭部的活動室門鎖著，並沒有人在里面，班長自然也不在。
他下了樓，旁邊琴房里的鋼琴聲已經停止。
他沒有再逗留，踩著柔軟的草坪離開。
琴房三樓，某間窗戶前，那名穿著白裙的身影站在那里，一直看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拐角處。
「姐姐，幫我……」
她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