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上次吃了虧,得了教訓,變謹慎了?」範安猜測道。
知畫沉吟片刻︰「他或許在考慮,是先拆外院,還是先拆房子!」
老道士惴惴不安,持保留意見。
廊下掛滿燈籠,昏紅的光,霉跡斑駁的牆角,淺吟低唱的美人,滿座賓客開懷暢飲。
以及溢滿整個院子的濃郁卻難尋源頭的陰煞之氣。
葉知秋孤零零的站著,自顧自的褪下吉他盒,取出鬼頭大刀,瞥向四周。
大刀該往誰的頭上砍去?
是穿梭于席間,熟練地用詭異笑容和恭維招呼客人的侍者;
還是某個或醉心于杯盞,或小聲與同伴交流的客人,還是台上那位妝容素雅的美人?
葉知秋側耳傾听,卻听不清那些客人在講什麼;
好似什麼也沒說,又好似嘀嘀咕咕說了很多,卻听不真切,似真似幻。
葉知秋皺起眉毛,挽了個刀花,來時他想過很多,卻唯獨沒想到這一茬。
在看似簡陋的農家大院里會別有洞天,這是桃花源記?
不對
葉知秋陡然覺得違和,為何這些賓客都像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皆是俊男美女,身材勻稱,就連那個服務員,都是男神級別。
而且他們眼角眉梢,一顰一笑間,都有些許相似,就好像一個模子里刻出的一樣
暗中。
範安和小綽也發現這一點。
「小畫,這些畫皮鬼和紙扎人有些問題啊!」
小綽提醒道︰「太刻板了,下次得注意一點,要千人千面。」
知畫點頭︰「有道理,以往我都用去打打殺殺了,這方面經驗不足!」
她指了指賓客中的冥扎︰「那些紙扎人則沒辦法,技藝不夠高超,我正在謀取冥扎的畫龍點楮之術,若得到後,想必會有所改善。」
「畫龍點楮之術?」小綽若有所思。
這時,範安默默補了一句︰「記得以後把這些人畫丑一點!」
月光滿盈,晚風輕柔。
莊園熱鬧,人群歡騰。
葉知秋凝視良久,終于不耐煩了,鬼頭大刀往外順勢一抽。
立時。
寒光鋪開,如一汪瀲灩水面,波光粼粼似能割傷人眼。
「轟轟轟」
地毯撕裂,地面炸開,院子內的酒席碎裂一地,四散飛出的石屑如流彈濺射。
驀然間
溫吞吞的酒席頓時沸騰開來。
有人呆滯不動,有人狼狽逃串,有人厲聲呵斥,有人尖叫呼救紛紛擾擾,亂七八糟。
先前端菜送酒的服務員飛身上前阻攔。
葉知秋當即就是一刀,刀氣縱橫激蕩,太過迅疾。
服務員還未趕到,便被鬼頭刀摜入胸口。
旋即。
鬼氣泉涌,服務員轟然炸裂,化作一堆紙屑留下。
葉知秋拔刀四顧,周遭氣氛有些詭異。
服務員死的一瞬,周圍似乎突兀安靜了下來,席中仿佛時間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保持著上一刻的動作與神態,僵止不動。
突兀的。
一道聲音響起。
「新婚快樂!」
葉知秋猛然回頭,先前消失在院中的老道士又出現了,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新婚快樂!」
又有聲音響起。
葉知秋顧盼一瞧,就見酒席上的所有人都扭過脖子,將面孔對著他,滿懷笑意。
他覺得心里發毛,無關膽色,任人見到這一幕,都會由衷的覺得得慌。
他一聲冷哼,想要暴起,卻發現那些四散開來的紙屑合攏過來,仿若羅網,要將他死死拖住。
那些賓客正蜂擁而來。
耳邊充斥他們「嘻嘻」的笑聲。
「新婚快樂。」
「咚」
葉知秋猛地一踏,地面震顫,本就破裂的地面如地龍翻身。
霎時,飛沙走石,山莊內的風景大變,大片石頭飛起,牆體破碎。
葉知秋就如二哈一般,開始抄家了。
周圍的賓客都被砍得變成了紙扎碎片。
石柱飛炸而開,走廊寸寸炸裂,化作片片碎紙屑,在鬼頭刀前全都不堪一擊。
葉知秋氣勢正弘,白虹掠空。
「轟!」
牆壁炸開巨大裂口。
葉知秋連人帶刀,在這片地帶來回沖擊,掘地三尺,大拆特拆
「我就說他在找角度嘛!」知畫說道。
「不愧是他,這效率,他若去拆遷隊,早就發家致富了!」小綽如是說道。
老道士則瞠目結舌,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查看葉知秋的拆遷能力。
「這都你們搞出來的?」
範安詫導道︰「你們為何搞的這麼鬼頭鬼腦的,直接讓老道士把他引入洞房成親就完了唄,為何要拐彎抹角的搞這麼復雜?」
他實在無法理解旁邊這兩個女人的腦回路。
知畫冷笑道︰「葉知秋每見我一次,都要撕掉我一堆魚皮,我這次非得找回場子不可!」
小綽也冷笑道︰「他還砍死了我不少寵物,確實得找回場子!」
兩女說完,默契的握了握手。
葉知秋能吸收鬼氣殘余,用來強化武功和藥品。
所以知畫每次出現,都會被他狠狠扒掉幾層皮,小綽的「寵物」也時不時被他砍死幾只。
美其名曰,薅羊毛。
老道士︰「」
範安︰「」
「記得切按計劃行事,不管他看不看穿,咱們反正不說穿!」小綽又提醒一句。
「這我了解!」老道士一副我有經驗的樣子︰「不就是死鴨子嘴硬嘛!」
雕欄畫棟的莊園里,不時有爆炸聲傳出。
多處牆壁開裂,大片屋頂崩塌,一切都在土石崩裂,到處都是在爆炸。
「轟!」
火光沖天起,裹挾著滾滾熱浪,空氣中彌漫開濃烈的紙屑燃燒的焦臭氣味。
滾滾焰火扭曲,一道手提長刀的金色人影一步一步走出,葉知秋周身金光附體,不懼火焰。
「紙扎人?」葉知秋冷笑道︰「是誰在報復我,老道士怕是受了無妄之災。」
「嗯?!」
「是誰?!」
葉知秋感應到背後有異樣目光在窺視,立刻面色冷漠轉身。
目光來自側面,一棟房子里。
那里,正有人通過門上的縫隙,偷偷模模的看過來。
「老神棍?」
葉知秋豁然想起,大步而去。
門內的人見他過來,身影朝內一閃,不見了蹤影。
葉知秋腳下如踏風而走,速度極快,手中提著一口鬼頭刀,人直接破牆追殺出去。
「轟隆!」
煙塵滿天,葉知秋追殺進去,卻已沒了人,只有眼角隱約捕捉到有一個人影,快速的躲進了廂房。
葉知秋直接提刀追殺上去。
前方是一間廂房,門窗緊閉,門上貼著兩個囍字,里面紅燭閃爍。
門窗沒有被推開過的痕跡,似乎之前有人影閃而逝只是幻覺。
但葉知秋十分確信,絕非是他眼花。
且房間里的那股極致的晦暗黑氣,和濃烈如水的陰煞之氣,卻是做不得假。
葉知秋深呼吸一口氣,目光中凜然冷色越來越濃,三把火熾盛。
這一切越來越古怪了,一切似乎都在圍繞著這個冥婚進行。
不管是啥,砍翻它!
正好他需要殺鬼來補充自己,最近頻繁強化各種補藥,讓他有些趁受不來。
葉知秋揮刀。
「 嚓!」
一刀劈碎房門。
他殺氣騰騰跳入,顧盼一瞧,欲要大開殺戒,卻當場愣住。
在他正前方的婚床上,新娘新郎一左一右的坐著,皆身穿古代傳統喜袍
新娘身姿裊娜,玲瓏飽滿,但帶著紅蓋頭,瞧不見真面且。
但詭異的是
那新郎居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除了皮膚白如紙,兩眼和嘴腮紅如血外,沒有任何差別。
「這是紙人?」
葉知秋蹙著眉頭,勃然大怒︰「敢冒充我?」
他直接一刀掄過去,將那新郎劈得當場炸裂,卻不想新郎碎成的紙屑猛地合攏起來,兜頭而下,猝不及防的他直接被罩住。
驀地。
葉知秋只覺眼前景象大變,初時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隨著一股泥腥味混雜著水汽撲面而來,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
喧囂的人音如耳。
葉知秋循聲看去,周圍人山人海,前方濁河水滔滔;
從周圍人的穿著來看這是古代。
至于具體哪個朝代他沒這方面的研究,也弄不明白。
葉知秋沒輕舉妄動,他清楚自己陷入了情景再現,或許是因為觸發了某種媒介所導致。
「不該手賤去劈新郎嗎?」他有些懊惱︰「我特麼的就該當場直接出去。」
葉知秋站在人山人海中,隨人群而動,靜觀以待,尋找從這個詭異場景的突破口。
這種精神場景,他不陌生,也曾經歷過數次,相當于鬼怪邪崇的執念所在,只有深入其中,尋到邪崇的執念本身,並將其鏟滅才行。
「那邪崇在哪?」
葉知秋環顧四周,這個場景的每個人,每件物都有可能是邪崇所化,只有鏟滅它,才能出去,不然就只能被耗死在這里。
當然,也可暴力破局。
以前他就這樣干過,化身魔猿,把一處場景來來回回地破壞了幾百次,硬生生把其中邪崇給耗死了。
但此次,他不打算這麼做。
因為,他魂魄有失,精神力鎖不住,在極具流逝,根本耗不起。
再則,上次暴力破局的場景較小,就一棟老房子,他拆起來有經驗,一拆就崩潰。
他拆家技術,可是成千上百次的演習練出來的。
但這個場景不同
葉知秋再打量了一下,千里水滔滔,遠處山川巍峨,這拆個錘兒,怕是累死他也拆不了一次。
他修煉有精神秘法,清楚感知到遠處那些不是貼圖,是真的存在于這個精神場景中。
靜觀其變,這是葉知秋給自己定的應對策略
暗處。
範安有些發懵。
在他視角中
葉知秋劈碎新郎後,破碎的新郎喜服兜頭而下,貼合在葉知秋的身上,重新恢復完整。
而葉知秋則魔怔般走到新娘邊坐下,一副相敬如賓的模樣。
「這怎麼回事?」範安問︰「猴兄陷入鬼打牆了嗎?」
知畫冷清的臉上也有些犯迷糊,歪頭看向小綽。
老道士一臉蒙圈,噤若寒蟬,不敢多言,下意識靠近知畫一點。
這里這麼多「人」,他還是覺得這個冷面高中生有人氣一點。
知畫嫌惡的把老道士推開一點。
小綽臉色有些難看道︰「大意了,女尸行動能力雖被我封印,但她的精神意識卻突破了封印,把葉知秋拉進了幻境中。」
「怎麼搞?」範安說︰「去精神幻境中援助一波?」
「我得主持儀式,進不去!」
小綽說「而且我一旦進去,外面的封印就會破,那女尸就要起煞!」
「知畫來的是一縷意識,進去只是送菜,老道士菜都不算,只能你進去!」
小綽攛掇︰「你進去馬力全開,去破山開路,把葉知秋帶出來!」
「我去會破壞冥婚場景嗎?」範安不放心,多問了一句。
小綽沉吟道︰「可能會破壞,女尸有了一縷意識,其中變化說不好!」
「那就再等等!」範安說,.「別把我搞成新郎了。」
說著,他運起赤眼看去。
範安能望穿精神幻境,看清里面的情況,若葉知秋有麻煩,他也能及時出手
精神幻境中。
敲鑼打鼓,舞龍舞獅,簡直人山人海。
葉知秋隨波逐流,靜待事情發展。
忽的。
喧囂的人群突兀地從中分開。
霎時間鑼鼓喧天,嗩吶奏響,一群人走出,他們在歡呼祈禱,歌頌濁河大王。
這些人手里還捧著不少香燭紙錢,拎著一摞摞紙做的金元寶。
所過之處,煙籠霧繞,邊走嘴里還不忘念叨著「濁河大王保佑」,一路走,一路拜。
葉知秋驀然明白︰「這是祭祀?」
他被這種場面驚到了。
這個精神幻境大到沒邊,無論是人數還是場面,都是他平生所見之最。
他心里想著,腳下一邁,跟著融入了人流,朝著河邊趕去。
途中,他往周邊掃視一圈。
黑壓壓的全是人頭,喧囂吵鬧得厲害,就好像煮開了一鍋沸水,屋頂都能掀了。
河邊,豎立著一處高台,高逾十米。
台上有個巨大的磨盤,磨盤周圍栓著鐵索,每根鐵路鎖連接著一個竹筏,竹筏下方則是湍急的河水。
葉知秋驀然明白,這是濁河祭台,專門用于祭祀濁河大王,祈禱風調雨順
祭壇上還擱著一尊香爐,其內插有三根粗如腕口的巨香,燃起縷縷白煙。
濤濤河水在怒吼,河邊鼓聲不斷,配合著浪濤聲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