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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梅開二度

吹拂冷風的夜色里,火焰燃燒,照亮這片狼藉的營寨。

轅門倒塌,斑駁血跡的尸體延綿開去,未死的傷員抱著傷口痛苦的在地上翻滾,突如其來的襲營,在對方破開南營轅門離去而進入了尾聲。

騎馬追趕過來的孟絕海捏緊了刀柄,目光所過之處,帳篷倒塌燃燒,地上流淌的鮮血,和麾下士兵的尸體,周圍跟來的兵卒俱耷拉腦袋,顯然士氣降到了低谷。

而一部分士卒在耿青呼喊下,幫忙抬著傷員,尋了草藥幫忙包扎傷口,人聲吵吵嚷嚷,傳入孟絕海耳中,那次刺耳的羞辱。

「我要殺了那李存孝!!!」

歇斯底里的叫喊,令得那邊指揮兩個士兵抬走傷了腿的一個傷兵,听到那邊的嘶喊,尤其‘李存孝’三字,本能的回頭望去。

‘李存孝安敬思?’

想著之前從身邊掠過,騎馬提槊的沙陀將領,耿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兄弟居然是那四象之力的李存孝?

娘的

早知道走的時候,悄悄灌他藥水直接帶走。轉念又想了想,覺得沒帶來長安也挺好,說不得就不是李存孝了,只是一個力氣極大的安敬思。

畢竟機遇改變,可能就不是他了。

想著,耿青回過神繼續與其他士卒幫忙救治傷員,四周各種慘叫聲、血腥氣彌漫交織,有些傷勢嚴重的,疼痛的難以忍受,一頭撞去地上的石頭,沒了呼吸,隨後被收尸的同袍抬去驢車拉到營外挖好的坑洞埋了。

耿青過去時,一個斷了手臂的兵卒不讓他救,使勁推開他。

「監軍,不可監軍小的身上血太多,會髒了你官袍」

「沒了你們,我這身官袍留著又有什麼用?監誰的軍?」耿青忍著鑽入口鼻的血腥,將自己的腰帶解了下來,將那士兵斷臂上方死死勒緊,「身子殘了,別覺得自己沒用,這世上沒人是沒用的,老天爺讓他們活著,自有他的道理。」

斷了手臂的士卒臉色慘白,想要坐起來,被耿青按了回去,隨後被抱起放到一張簡陋的擔架上,士兵抬了抬臉,干涸的嘴微開,質樸的笑起來,「監軍放心,俺從青州又到浙東,再到嶺南,最後到了這里,還活著,肯定死不了,就算死了,家里也沒什麼人,沒牽掛的,監軍看我一只手,還是有些力氣,能握刀,能揮鋤頭照樣能殺人!」

這邊說話聲傳開,過往的齊兵、傷員看過來,見到滿身是血的耿青幫忙救治傷員,抿緊了嘴唇,傷口疼痛的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生出慘叫來。

一時間,這片空地少有的安靜,耿青安慰著那斷臂的兵卒,朝抬他的兩個士兵揮了揮手,叮囑一句︰「帶他下去好生養傷」時,一側有戰馬靠近過來,噴出的粗氣幾乎快到臉頰,馬背上孟絕海將長刀呯的插去地上,翻身下馬。

他臉色極為難看,見到耿青奔波忙碌,才稍稍緩和,語氣依舊有些冷硬。

「監軍,南營這邊如何?可統計傷亡了?」

「暫時無法統計,但傷亡應該不重的。」這里並非主要戰場,沖擊過來的沙陀騎兵只是為了突圍,除了之前結陣被沖破,死傷了一些外,減員並不嚴重。

耿青簡單的說了一句,隨後補充道︰「不過那沙陀將領過來時,林轉運使正好與在下都在帳篷外」

說到這里,青年仰起臉看去夜空,長長嘆了口氣。

「唉,原本我與林轉運使還有彭將軍在帳中喝酒,听到敵人襲營,彭將軍讓我倆待在帳內不要外出,可南營這邊也亂做一團,林轉運使當即便出了營帳指揮驚慌的兵卒集結擺陣,可沒想到那賊將沖破陣線,過來就照著林兄弟頭頂就是一槊」

講述事情始末,耿青又嘆了口氣,那邊高大的身軀兩腮緊咬鼓漲,孟絕海站在原地,身子都搖了搖,林言是陛下外甥,也是義軍起家的老人,死的太過突然不說,還死在他營寨里,若是沒能將這支沙陀騎兵殲滅,或拿下對方將領,他失職之罪,定是逃不了。

「見過防御使,見過監軍!」此時遠處一支兵馬趕來,乃是葛從周領著北營的兵馬增援而來,見到這方兩人沉默,跳下馬背快步過來抱了抱拳,目光掃過周圍,「其余將軍人呢?末將路過中軍,只見蓋洪、孟楷二位」

沉寂如火山的孟絕海動了動,慢慢抬起臉來,嘶啞的開口︰「死了還有班翻浪也死了,=至于林轉運使他在那邊。」

高大的身軀抬起手臂,葛從周順著他指去方向,那邊地上,幾個士兵正將沒了脖子,腦袋壓著胸腔的尸體搬上擔架,驚得後者眼眶瞪圓,不可思議的看去耿青還有孟絕海。

「何人如此力道」

「李存孝,沙陀人的先鋒。」

耿青適時開口說道,但眼下三人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說這些無用的話語,眼下是穩住軍心,收拾殘局,隨後,便一起去了中軍大帳,帳篷重新支撐起來,召集蓋洪、孟楷二將,听著今夜被偷襲傷亡的人數,五萬兵馬,除去駐扎外寨,由鄧天王率領的騎兵,四萬六千人,一次偷襲折損三千,還有兩千多人傷勢不一。

作為領軍將領,知曉自家家底的孟絕海、葛從周等人,余下的四萬多人里,真正稱得上士兵的,只有一萬多,而折損里面,恰恰就有千余人,哪能不心疼。

「諸位,這支沙陀人先鋒,定是其主力進攻河陽時,就已經先來這邊潛伏,以逸待勞偷襲我等,此戰並非我等罪過,莫要氣餒,明日拔營後,多遣派斥候,搜尋這伙騎兵,不過,他們多半一擊得手,便撤出河中,不會再與我們交戰。」

「狡詐!」最後趕來的鄧天王,听完襲營的全過程,以及戰死的三人,心里慪著火氣,狠狠在掌心擂了一拳,「明日本將親率騎兵追擊,四千騎兵還打不過,我便解甲歸田,好生務農!」

大帳里,耿青听著七嘴八舌凶狠叫嚷的齊國將帥,旁人問他話語,他才隨口答上一句,旋即繼續保持沉默。

夜色深邃下來,延綿數里的軍寨撲滅了火焰,填滿了尸體,重新豎起了轅門,加強了戒備後,終于有了一絲安靜。

陰雲游走,露出弦月一角,銀灰色的光芒灑在天地間,遠山的輪廓起伏延綿,有著輕微的馬蹄聲沿著山腳繞過了山坡,進入月色光芒里。

一道道騎在馬背上的身形,連帶馬的影子一起斜斜拖在地上,緩緩朝前移動。

「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你們說,這些齊國兵將睡得著嗎?」

沙沙沙

山林在風里輕響,清冷的月色照在英武的臉龐,威凜的目光望去前方夜色里的建築輪廓,咧嘴笑起來,撫過如同火焰般燃燒的馬鬃。

「傳令,帶傷的留下,其余人隨我再闖敵營!」

李存孝拽緊長槊,話語落下,緩行的馬匹慢慢加速,再到狂奔起來,身後的一千兩百騎兵呼嘯如風,鐵蹄蔓延踩起驚雷!

轟隆隆

轟隆隆——

巨大的蹄音化作滾滾雷聲沿著大地竄開,哨樓上,最先听到動靜的兵卒朝營地上空射去響箭,原本重新睡下的孟絕海猛地從榻上驚醒,拖著並未卸下甲冑瘋狂沖出大營,然而眼下,他根本來不及招呼,整個營地士兵繃緊的神經仿佛崩斷了,驚呼吶喊抓起身邊的兵器,神經質的朝旁邊的同伴瘋狂亂砍。

也沖出到外面,朝警戒布陣的其余士兵癲狂嘶喊、沖撞,頓時一片混亂。

這是嘯營了。

孟絕海看著周圍,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他翻身上馬,舉著長兵朝周圍怒吼,然而,嘯營了的士兵哪里听他的,瘋狂的在營地亂竄,稍還有理智的也被他們逼得到處跑動,一時間全是密密麻麻混亂奔走尖叫的身影。

「怎麼回事?」

耿青听到動靜也從帳篷出來,他並沒有睡下,手里拿著書本,剛一露頭,守在外面的兩個幫眾將他推回去。

「先生,外面炸營了,別出來!」

話語剛一落下,轟隆隆的馬蹄聲接憧而至,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就听有聲音在遠方黑暗里喊︰「敵襲,沙陀人又來了——」

「他們攻破後營,從後面殺來這邊。」

「跑啊,再不跑大家都要死了。」「沙陀人殺人不眨眼」

話語在外面炸開,瘋狂傳播,耿青推開那兩個幫眾,入眼的全是亂跑的兵卒,有些甚至朝他這邊沖來,被兩個幫眾拔刀砍死,這才讓亂沖亂撞的士兵跑向別處,一部分亂兵直接推開了轅門、寨欄沖去了外面夜色。

‘又來存孝這兵法學的不錯啊,虛虛實實的,讓人捉模不透。’

眼下,耿青無法知道襲營到底是不是李存孝,西營那邊又是怎樣的情況,遠遠看到孟絕海的身影帶著一撥士兵左突右突,想要過去叫他,卻是被一股混了的兵潮涌來,推擠著朝相反的方向去往原野。

籍著月色,耿青爬上一顆岩石眺望,視野之中,延綿數里的營寨,到處都是四散的人的身影在跑動,如同潰堤的洪水涌向四周黑暗,遠遠的,能見一撥騎兵交織穿行,將好不容易組成的陣勢,打的四散,調頭縱馬又奔向原野,餃尾追殺潰散的亂兵。

似乎有目光注意到了耿青這邊,碾殺混亂兵潮的騎士不知喊了聲什麼,調轉了馬頭,跟隨他的沙陀騎兵,發出野蠻的呼 ,揮舞染血的刀槍蔓延而來,呈一條直接鑿穿一切面前擋路的東西。

岩石上眺望的耿青,以及下方的兩個幫眾,不久後跟著一起消失在這片混亂里。

月色下,混亂還在持續蔓延

騎兵呼嘯而過,轟隆隆的馬蹄聲過去,安靜的夜色之中,兩塊巨岩相抵,搭出的石洞里,兩個臉上染有血跡的幫眾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著那邊渾身血氣的沙陀將領取下頭盔扔到一旁,露出英俊的面容,齊齊喊了聲︰「安縣尉!」

李存孝朝他倆笑了笑,轉身激動的一把將耿青抱住,重重在他後背拍打。

「耿兄,別來無恙!」

耿青抿著嘴唇,身形拉開,使勁按去李存孝雙臂,也有著難以壓抑的喜悅。

「為兄在。」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大笑起來。

哈哈哈!!

哈哈哈——

笑聲重疊,響徹這片石洞,傳去外面安靜的夜色,掩蓋了遠方仍舊吵雜喧鬧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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