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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鹽政(上)

乾清宮中。

畢自嚴挨半邊坐在墩子上,神態有些緊張的看著朱由校翻看著他所上的那道奏疏。

良久後,朱由校才看完,緩緩合上,將奏疏放在桌子上,一時沉默不語。

畢自嚴一時有些猜不透陛下心中究竟作何感想,若是陛下覺得風險太大,不支持的話,則無論這個提議有多麼完善,都將無法實行下去。

甚至就連他畢自嚴本人也將因為得罪人太多,而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呆不久,最終只能遺憾辭官歸家。

關乎著朝廷財政以及自身前途的事情,由不得畢自嚴不緊張。

好一會之後,朱由校終于說話了。

「畢愛卿先為朕講講我大明的鹽政吧。」

朱由校並沒有就畢自嚴的這份改革提出什麼意見,而是想先了解一些明朝具體鹽政,畢竟自己來到明朝不久,又長時間身處宮中,肯定沒有明朝這些士大夫們對于鹽政了解的多。

听到陛下的這樣話,畢自嚴松了口氣,雖然沒有同意,但卻願意了解,這便有希望。

畢自嚴精神一震,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

「我朝之鹽政,由太祖時期之開中法至今,依然實行。」

「所謂開中法便是」

畢自嚴不愧為專業的,對明朝的鹽政了解頗深,所講面面俱到,細致入微,一點點為朱由校鋪開了一副明朝鹽政的發展畫卷。

隨著畢自嚴的講解,朱由校對于明朝的鹽政總算有了一個深入的了解。

提到明朝的鹽政,便必然繞不過開中法。

開中法始于太祖洪武時期,一直延續至今。

簡單來說,開中法便是將國家鹽業專賣下放給了一部分權利給商人。

商人需要將糧食運送到指定的邊防地區,換取鹽引,這是報中。

然後,商人憑借鹽引到指定鹽場等待領鹽,在鹽課司將鹽支付之後,會將鹽引的一角撕下來,這叫守支。

商人再將鹽運往批驗所報核,批驗所會再次將鹽引的一角撕下,檢驗完畢後,付清稅費,再撕下鹽引的第三角。

最後,商人再將鹽運往指定地區進行售賣,由當地官員撕下鹽引的最後一角,這是市易。

講到這里的時候,畢自嚴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商人若是想要跑完整個流程的話,所需要花費數年時間,所以,鹽商們為了節約成本,便會在在各邊防地區召集流民實行屯田,屯田所收獲的糧食,在當地便可以交付給朝廷,以換取鹽引。」

說到這一點的時候,畢自嚴興高采烈的講述著這一舉措在當時所產生的利好。

由于商人在邊防地區屯田,這叫做商屯,有利的促進了邊防地區的經濟繁榮,查閱資料可知,在明前期,邊防地區的糧食價格是非常低廉的,一石米不過四五錢銀子而已,甚至有的地方只需要二三錢。

听到這里,朱由校忍不住問道。

「如此利好的舉措應道能為朝廷節省不少錢糧吧?」

剛剛還興高采烈的畢自嚴,听到朱由校此問,面色黯淡了下來,忍不住嘆口氣,說道。

「壅滯嚴重啊。至于鹽引為何壅滯,以微臣看來,有以下三個原因。」

「其一,便是由于寶鈔。在太祖洪武初期,朝廷對生產鹽的灶戶之待遇還是相當之優厚,產鹽一引(四百斤)便給米一石。可是後來,朝廷不再下發工米,而是由寶鈔代替,隨著寶鈔的濫用廢除,灶戶則沒有了收入,而且還要忍受總崔之類人的勒索。無奈之下,灶戶們只能依靠非法出售余鹽來過活。」

「據臣調查估計,我大明各地流通之私鹽乃是朝廷所掌握官鹽的四到五倍,可謂私鹽橫行啊。」

听到這里,朱由校忍不住心中一驚,之前便知道私鹽律禁不絕,可萬萬沒有想到私鹽竟然會比官鹽多出這麼多。

「那第二個原因呢?」平復了一下心情,朱由校問道。

「其二,便是各個鹽區需求的不平衡。」畢自嚴斟酌了一下後,繼續說道。

「鹽商需要將鹽從各個不同的鹽場運往批驗所檢驗,然後再運往指定地區售賣,可是有的鹽場距離遙遠而且路途不暢,所以,哪怕是同一運司下的鹽場,對于鹽商的吸引力也各有不同;而且,有的鹽場距離批驗所路途太過遙遠,各個鹽場所產鹽的質量也有優劣之分,這便造成了有的地區鹽引壅滯,而有的地區則無商可中。」

朱由校沉思片刻,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第三個原因呢?」

畢自嚴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其三,便是鹽引的濫發無度。」

說到這里,畢自嚴便不再開口了,畢竟誰都知道,鹽引的濫發誰能濫發,那只有皇帝,總不能當著陛下的面去指責人家的老祖宗們吧。

畢自嚴還沒有活的不耐煩呢。

其實哪怕畢自嚴不說,朱由校也明白其中緣由,于是,雙方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就這一話題繼續說下去。

朱由校思考著關于畢自嚴說提出的這些問題,總結為就是。

一,由于灶戶生活得不到保障,給朝廷產鹽的積極性不高,甚至出現大量逃逸,如此,還不如販賣私鹽,這也是私鹽遠高于官鹽的一個原因。

二,則是跑完整個流程來販賣鹽,和販賣私鹽的成本完全不能比,這也是很多鹽商大量販賣私鹽的原因,至于鹽引,則是關鍵時刻,朝廷派人來查的時候的保護牌。

三,由于私鹽橫行,根本不會在規定地區販賣,而是到處亂跑,嚴重沖擊了市場。

四,朝廷明明已經下發了鹽引,還派中官在各地設置路卡,在鹽關征稅,沉重的打擊了鹽商們的積極性。

想到這里,朱由校問旁邊的王朝輔。

「去歲鹽關所收鹽稅幾何?」

听到朱由校這麼問,王朝輔的腦門立刻便出了冷汗,有些結巴的答道。

「五五萬四千余萬兩。」

朱由校冷笑,才五萬多兩?恐怕再往上翻十倍都不止吧。

「將在外征收鹽稅的都撤回來吧,還有,在外征收關稅的,都給朕列一個條目出來,等朕處斷。」

「是,奴婢一定照做。」王朝輔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趕忙說道。

看到陛下如此雷厲風行的決斷,畢自嚴更加認定,陛下將來必是一代明主,對于鹽政的改革更加有信心了。

沒有再理會王朝輔,朱由校想了想後,說道。

「如此,便是商屯遭到破壞的原因了吧?」

哪知,畢自嚴搖了搖頭,說道。

「如此痹政,雖是對邊防的商屯有破壞性影響,但還不是最致命的,若說開中法完全崩壞,則是因為一個人。」

「誰?」朱由校眼楮微眯。

「弘治五年的時候,時任戶部尚書的葉淇。」畢自嚴想了想後,還是覺得這個鍋得他的上上上上一任戶部尚書來背,繼續說道。

「葉琪當時提出,由納糧換取鹽引,改為納銀換取鹽引。如此,還有那個鹽商會將糧食再運往邊防地區呢,還有那個鹽商會在邊防地區繼續屯田呢?」

「之後,朝廷雖又恢復了納糧開中法,然,制度已然遭到破壞,想要修復,何其之難啊。」

「商屯以及邊防衛所遭到破壞後,邊防地區的糧食由洪武時期的一石數錢,發展到了現今的一石數兩,甚至數十兩銀子。軍費開支也越來越高,據臣初步預算,現今我朝每年光軍費開支便不下兩千萬兩。」

听完畢自嚴的講解後,朱由校有些煩悶的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兩圈,看了看外邊的天色,不知不覺間,兩人竟然從午後長談到了傍晚,天都快黑了。

想了想後,朱由校說道。

「今日時辰已晚,愛卿暫且回去休息,明日召集內閣以及戶部官員召開廷議吧,務必商討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改制措施出來。」

知道已經說動了陛下,畢自嚴不禁心中歡喜,他此次前來,也是覺得陛下銳意進取,可能會接受改革的方案,所以才會冒險一試,想不到竟然成了。

此時事了,畢自嚴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了下來。

正當畢自嚴準備答應的時候,卻又听朱由校繼續說道。

「到時一並商討一下朕從遼東所得銀兩之歸屬吧,如此,那些想要聚眾討要俸祿的官員便不會再生事了吧?」

啊?畢自嚴長大了嘴巴。

陛下連這個都知道?

畢自嚴愣愣的看了看朱由校。

卻見朱由校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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