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
隨著鐘聲的響起,預示著天啟朝的正式到來。
正月初一大早起來,無論是民間還是宮中,都由各家家主帶領,祭拜天地,祭拜祖宗。
祭祖的儀式也是相當隆重的,將草紙剪成紙錢,配以不同的貢品,分別供奉于祖宗牌位之前。
不僅民間如此,宮里更是如此。
過去的一年里,接連駕崩兩位皇帝,正月初一的這一次去祖廟告祭本該隆重莊嚴,好生操持,但由于朱由校這個做皇帝的沒有在京,只能由五殿下朱由檢代勞。
畢竟祖廟之中,外姓人不能入,女性不能入,那麼除了朱由校之外便只有關系最近的朱由檢來擔此大任了。
本是很合乎法理之事,卻不知其中又會預示著有什麼不一樣的玄機。
朱由檢還只是一個孩童,一套繁瑣的禮儀章程下來後,早已累得趴在床上不想起來。
被宮人幾次呼喚之後才不情不願的站起身來,來到慈寧宮中。
這一日的慈寧宮中比往常熱鬧了許多,可以說著一日的後宮中各個地方都比往日熱鬧了許多。
無論是宮女還是太監,每個人頭上都佩戴有以金箔紙折成的千紙鶴或者蝴蝶等飾物,以烘托節日的氣氛,此物名為‘鬧嚷嚷’。大的巴掌大小,小的只有銅錢大小。
根據佩戴‘鬧嚷嚷’的大小和數量,也可以區分出宮中誰是管事的,誰只是普通從屬。
慈寧宮中,各宮嬪妃全都集聚于此,來向劉太妃祝賀。
劉太妃雖性子平和,但是自從入主慈寧宮,掌了印璽後,已是後宮之主,于情于理,這些嬪妃們這一日都應該來拜賀。
哪怕平日里與之不對付的鄭貴妃也不例外。
人雖是多了,可眾人卻覺得總是缺少些什麼,氣氛熱不起來。
劉太妃暗嘆口氣,在宮中看了一圈,並沒與看到朱由檢的身影,問旁邊的女官,說道。
「五殿下呢?剛才不是已經進來了嗎?怎麼這才一小會又沒了蹤影。」
「回太妃的話,五殿下正在和陛下從遼東讓人帶回來的一個女童在殿外玩耍呢。」對于五殿下朱由檢的行蹤,女官自然是刻意留意著的,此時听到問起,月兌口而出的答道。
「陛下讓人從遼東帶回來的女童?」劉太妃想了一下,終于想起是誰了,正是那日隨同孫傳庭一起回京的那一女童。
因為是朱由校親自交代,所以宮中之人也從來沒有人敢拿那個女童當下人看待,只是暫且留在了宮中。
慈寧宮外的園子里。
在最中間的地方讓人潑了許多水,如今早已結成了厚厚的冰層,這是劉太妃知道朱由檢喜歡在冰上玩‘抽老牛’等物件,特意讓人弄的。
如今朱由檢便正在冰上用鞭子不斷的抽打著已經轉起來的‘陀螺’,俗稱‘抽老牛’。
一邊揮舞著鞭子,一邊問旁邊正在聚精會神觀看著的小女孩。
「你乳名叫妞妞?」
「民女也沒有大名啊。」小女孩思考了一下說道,「從出生起民女就叫妞妞,姓陳,陳妞妞。」
其實對方具體叫什麼,朱由檢並不關心,只是為了打開話題而已,于是只是簡單的哦了一聲,便裝作不經意間般問道。
「你是從遼東來的,那你一定見過孤的皇兄了?」
「沒有。」陳妞妞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當听到對方否認後,朱由檢心里竟然會有一絲小小的失落。
很快掩埋掉那種情緒,朱由檢又問道。
「今日大明上下都在祭祖,你要不要也祭啊,孤可以和他們說一下的。」
說到這里,朱由檢仿佛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你父母呢,這麼小就把你送進宮里了?」
听到朱由檢的話,陳妞妞臉上黯淡了下來,用手抓了抓自己身上剛穿的新衣服,低著頭說道。
「民女的母親生弟弟的時候走了,父親為了給妞妞找吃的也不見了。」
「不過。」陳妞妞抬起了頭,一臉堅毅的說道,「不過我相信父親一定會回去哪里找我的,只是妞妞已經不在哪了,不知道父親找不到妞妞會不會傷心。」
「等我在宮中待夠五年之後,出了宮一定要去那里將父親找回來的。」
陳妞妞雖然年齡小,來到宮里的時間也不長,但是朱由校之前頒布,宮女在宮中待夠五年之後,可以根據個人意願選擇離開還是留下的規定,她還是知道的。
看著陳妞妞黯然神傷的表情,朱由檢也感同身受,仿佛被感染了一般,也哀傷起來,說道。
「你沒有父母了,孤也沒有了,在這偌大的後宮之中,舉目無親。」
「可是你還有陛下啊,陛下不是你的哥哥嗎?」陳妞妞不解地問道。
「皇兄?」提起朱由校,朱由檢暗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而是專心用鞭子抽打冰上的陀螺。
「陛下是個好人,他讓民女有飯吃,有衣穿,沒有被餓死凍死,陛下也一定會很疼愛你的。」陳妞妞繼續說著,對于朱由校,她更多的是感激,在她的世界里,給了她飯吃,保下了她的性命,那便是好人。
可是朱由檢卻再沒有說話,只是一鞭子一鞭子不斷的抽打著冰上的陀螺。
正在這時,一個小太監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對朱由檢哭喪著臉說道。
「五殿下,大事不好了!陛下真的去了沈陽,而且已經被建奴包圍了十幾日,現在生死不知啊。」
‘啪嗒’,朱由檢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冰面上。
「那之前孫傳庭說……」
「哎呀!」小太監氣憤的說道,「那孫傳庭罪大惡極,欺上瞞下,竟然假傳消息,如今已經被下獄問罪了。」
得到這一消息的朱由檢撒腿跑進了慈寧宮。
只剩下了一臉呆滯的陳妞妞,還有冰面上因為沒有人抽打,而慢慢停下轉動歪倒在一旁的陀螺。
詔獄之中。
孫傳庭盤坐在其中,手上和腳上雖然帶了鐵鏈,但是臉上卻是神色平靜,沒有任何驚慌之色,仿佛早已預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一般。
終究是瞞不住了,陛下臣能做的就只有這些。
孫傳庭苦笑一聲,暗嘆口氣。
劉一璟,韓爌等幾位閣老來到詔獄之後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
「你為何要假傳消息,受了誰的指使?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陛下恐已經凶多吉少了?!」徐光啟率先忍不住,說到最後竟然悲憤的用手砸著旁邊的木柱子。
劉一璟等人都看向孫傳庭,想看他如何辯解。
卻見孫傳庭只是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反問道。
「爾等是在懷疑我是建奴的奸細嗎?」
不等劉一璟等人回話,孫傳庭搖了搖頭說道。
「我孫傳庭除了受了陛下的旨意,還能受誰的指使啊。」
「陛下的旨意?難道你拿回來的那道聖旨不是你偽造的?陛下為何要如此做?」當知道孫傳庭欺上瞞下,假傳消息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在懷疑那道聖旨的真偽。
「為何?」孫傳庭冷笑一聲,動了動已經發麻的雙腿,腳上的鐵鏈跟著‘嘩啦啦’地響了起來,然後繼續說道。
「我等讀聖賢書之輩,總說為萬世開太平,為生民立命,可真正這樣去做的又有幾個。」
「陛下啊,陛下去到沈陽,便是要去真正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