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滸。
努爾哈赤此刻正召開著戰前總動員。
今日,各貝勒,大臣,降臣降將都全部聚齊。
努爾哈赤穿盔帶甲,站在眾人面前,雙手撫模著腰間的佩劍。忽然,他眼光一凝,抽出佩劍,劍尖直至蒼穹,大聲說道。
「就在前幾日,你們不是說要立即出兵攻取沈陽嗎?」
「今日,時機已到,明軍已將查抄所獲物質全都齊聚于沈陽,不日便將起運。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說著,努爾哈赤大笑著說道。
「其中有數不清的銀子,有我們後金所缺的糧食,有布匹,有鹽巴。有著數不盡的奇珍異寶,你們想不想得到?」
努爾哈赤的聲音極具誘惑力,幾句話下去便將手下的部將們的狂熱心情帶動了起來。
更何況,前幾日,這些貝勒們極力想要出兵的,只是被努爾哈赤強力暫時鎮住了而已。
雖忌憚于努爾哈赤的威嚴,嘴上不敢說什麼,但是心中卻早已焦急難耐。
而此時,這些貝勒們听到大汗終于要出兵,並且這次所獲得的物質將比上次還要多,怎能不讓他們心馳神往。
阿敏咽了口唾沫,笑著說道。
「那天啟小兒可能做夢都想不到,他費力得來的銀子和糧食,最終會白白便宜了咱們。」
一向老成持重的代善此時也笑了,說道。
「想不到父汗一直等的時機原來是這個,父汗英明。」
看著身邊已經戰意昂揚的部下們,努爾哈赤繼續說道。
「這次我們不僅要奪取那些銀子,糧食。還要奪取沈陽城!天啟想要讓那些漢人世家們全都遷出遼東去,簡直是痴人說夢。
必定會和整個遼東軍產生隔閡,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機會。」
說到這里,努爾哈赤正準備下令整軍出發的時候,卻忽然听到皇太極說道。
「父汗,此事重大,是否應該等範文程範先生回來,得到確切消息之後再做定奪?」
本來熱情高漲的現場,忽然听到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語。
在場所有的人們都不由看向了皇太極,有不解的,有憤恨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努爾哈赤嚴厲的目光,仿佛一把刀子般深深刺進皇太極的身體里,使他一瞬間心跳加快。
其實皇太極此時是不想出聲的,奈何最近一段時間自己的風頭太盛,已經隱隱成為了其他貝勒們的公敵。
這令他感到不安。
所以他急需要一個機會,來稍微打擊一下自己的聲望。
現在所有貝勒和大臣們都已經摩拳擦掌之下,皇太極知道此時誰都沒有可能再阻止,他說不說話都不會影響大局。
但卻可以借此打壓下自己日益高漲的聲望,從而讓自己從危機中退月兌出來。
看到眾人都看向自己,皇太極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範先生多智,又是漢人,對于漢人應該會有更多的認知。所以孩兒覺得听取一下範先生的意見再做定奪,也為時不晚啊。」
努爾哈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說道。
「範先生不是已經去和關內的山西商人商議購糧之事了嗎?他什麼時候可以歸來?」
听出了努爾哈赤話里的不滿,皇太極暗暗吞口唾沫,說道。
「應該……應該不日便可歸來。」
皇太極剛說完,其他貝勒們便要群起而攻之,好好的打壓一下最近風頭正勁的皇太極。
哪知,還沒等他們開口,努爾哈赤的貼身侍衛便匆匆走了進來,稟報道。
「大汗,遼東石家的石廷柱前來求見。」
遼東石家石廷柱?努爾哈赤一愣。
得到消息說,石家不是已經被明朝廷滿門抄斬了嗎?為什麼這個石廷柱還活著?
對于遼東石家,努爾哈赤自然不陌生。其先祖本就是後金人,本姓瓜爾佳氏,成化年間為建州左衛指揮。
自從努爾哈赤起兵之後,暗中多與之有聯系,暗中為後金打探消息,輸送糧草等,多有參與。
而石廷柱本人更是已經升至廣寧守備。
稍微遲疑了一下,努爾哈赤說道。
「讓他進來。」
不一會,一個披頭散發,穿著一件破棉襖,渾身散發著臭氣的人走了進來。
石廷柱的這副模樣讓眾人都是一愣,這不會是從哪來的叫花子吧?
努爾哈赤忍不住問道。
「賢佷怎麼會是這副模樣?」
石廷柱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有些太過淒慘了,又听到努爾哈赤問起,跪拜在地上忍不住哭道。
「大汗,石家完了,全完了,數百年基業因為那明朝皇帝而毀于一旦啊!」
「就連奴才也被無辜關押在了沈陽城的牢獄之中,前幾日奴才通過賄賂獄卒,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一路跋山涉水,終于見到了大汗啊。」
說著,石廷柱已經泣不成聲。
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傷心難過,還是在演戲。
對于石家的遭遇,努爾哈赤已經知道了結果,此時哪怕听到石廷柱再說起,心中也並沒有一絲波動。可是當石廷柱說起他是從沈陽城中逃出來的時候,努爾哈赤眼楮亮了。
「哦?既然你是從沈陽逃出來的,那你說說沈陽如今的情況。」
石廷柱之前一直呆在沈陽的牢獄里,基本與世隔絕,哪會知道什麼情況,此時听到努爾哈赤這樣問,不由有些發呆了。
腦中正在搜腸刮肚準備說辭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逃出牢獄時,那個獄卒和自己說道︰陛下已經親自沈陽城。
此時石廷柱也沒有時間來思索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于是趕忙答道。
「大明的皇帝已經親臨沈陽城了。」
石廷柱的話一說完,明顯的感到現場的氣氛一瞬間靜了那麼幾秒鐘。
緊接著,莽古爾泰便率先大聲說道。
「不可能!長在深宮婦人之手的漢人皇帝有勇氣來到沈陽城?之前能去到山海關就已經不錯啦!」
「就是,他就不怕像他先祖一樣也被我們給俘虜了?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
在場的人愣了一下之後,瞬間議論紛紛,基本內容都是不相信這是真的。
努爾哈赤雖然也不相信,但還是沉住氣問道。
「你說那天啟小兒到了沈陽城,然後還讓你給跑了出來?」
看到眾人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石廷柱急了,解釋道。
「大汗,奴才說的都是真的,您快發兵吧,可不能讓那天啟給跑了啊!」
努爾哈赤正準備再要說什麼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又一個自己的親衛兵走了進來,稟報道。
「大汗,明朝降將孫得功前來求見。」
孫家不是一樣已經被滅族了嗎?怎麼孫得功還能活著?
今日的事情實在太古怪,努爾哈赤想了想後說道。
「叫他進來。」
孫得功此時的模樣和石廷柱簡直一模一樣,同樣和叫花子沒有什麼區別。
進到大堂中後,當他看到石廷柱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而石廷柱看到孫得功和自己同樣模樣後,也閃過一絲詫異。
此時雙方的心中都同時閃過幾個字︰你怎麼也在這里。
努爾哈赤從他們二人的神情里看出,他們兩人之前顯然是沒有提前見過的。
對于孫得功,努爾哈赤自然也知道,暗中經常給後金軍運送糧草的老熟人了。
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再次問道。
「孫將軍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
然而,孫得功和石廷柱的回答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前幾日賄賂獄卒從沈陽城里逃出來的。
听到這里,努爾哈赤冷笑著問道。
「孫將軍,你不會也要告訴本汗,那明朝皇帝已經到了沈陽城吧?」
孫得功听到努爾哈赤這樣問,不由的看向石廷柱,眼中的有些震驚,有些茫然,回道。
「這正是奴才想要稟報給大汗的消息。還請大汗速速發兵,以免那天啟跑了。」
連續兩個人都是相同的答案,在場的貝勒們已經有些相信了。
可是努爾哈赤眼神卻冷了起來,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
又見一親衛兵進來稟報。
「大汗,遼東張家的張士彥前來求見。」
到了此時,努爾哈赤已經明白了什麼,因為張家同樣已經被滅族。
「讓他進來。」
不出所料,張士彥和其他二人一樣,都是一副叫花子模樣。
這次努爾哈赤直接問道。
「你是不是從沈陽城里逃出來的?」
沒想到大汗一上來就知道這麼多,張士彥愣愣的點了點頭。
努爾哈赤又問道。
「明朝皇帝已經到了沈陽城?」
張士彥再次震驚,繼續點頭。
哪知,還沒等他搞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卻只見努爾哈赤忽然將面前的桌子給一腳踢翻,大怒道。
「天啟小兒欺我太甚!」
然後又指著跪在面前的三人問道。
「說!你們三人是不是那天啟小兒派來的!」
听到努爾哈赤這樣問,不僅跪在地上的石廷柱三人愣了,就連一眾貝勒和大臣也有些沒有想明白,于是說道。
「此三人一向與我後金交好,怎麼可能會是那明朝皇帝派來的呢。」
努爾哈赤冷笑道。
「明朝皇帝到了沈陽,本該戒備深嚴,而他們卻這個時候跑了出來,分明是想引誘我立即發兵。」
「若本汗所料不錯的話,那天啟小兒此時恐怕已經布好了陷阱在等著本汗呢吧。」
經過努爾哈赤的提醒,其他貝勒和大臣們也想到了這一點。
頓時,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眼神不善起來。
到了此時,石廷柱三人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急著就要解釋。
卻听努爾哈赤冷聲說道。
「給本汗將他們全身都搜查一遍。」
知道這三人是間隙,旁邊的親衛們哪還會放過他們,一擁而上將他們架起來,不一會便將衣服扒光,開始搜查了起來。
在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里發現了不對勁,一用力,將衣服撕開,從中取出一封信來交給了努爾哈赤。
拿起信看完後,努爾哈赤已經完全相信了。
只見信中寫到︰
你們家族老小全都在朝廷手里,若這次將功補過,則可免罪。
「拉出去斬了!」努爾哈赤直接命令道。
那些親衛們也听話,立即將他們拖了出去,並且還用他們身上的衣服將他們的嘴給堵住,連喊冤的話都說不出來。
「漢人終究是靠不住的,孩兒們,你們可得記住了。」努爾哈赤生完氣後還不忘借此機會教導一下自己的兒子們。
而一直看完整個全過程的皇太極突然回過味來了,趕忙說道。
「父汗……」
听到皇太極的提醒,努爾哈赤愣了一下,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看了看那封信,突然臉色一變,大聲對著外邊說道。
「快,將他們三人放回來。」
可是已經晚了。
听到努爾哈赤的話語後,那些親衛們並沒有將石廷柱三人放還回來,卻是將他們三人的人頭提了回來。
看到這一幕,努爾哈赤和皇太極臉上同時閃過一絲懊悔之色。
但努爾哈赤畢竟戎馬一生,立馬恢復了平靜,只是故作冷靜的說道。
「不就是三個漢人嗎,殺了也就殺了。」
說著,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冷冷的說道。
「不用再等了,即可出兵,本汗要血洗沈陽城!」
又指著剛才提醒自己的皇太極說道。
「皇太極,你來做大軍的先鋒吧。」
知道事情已經不可挽回,皇太極暗嘆一聲,答應下來。
一番整軍之後,皇太極做為先鋒率先在前開路。
而在此時範文程也恰好歸來,隨同皇太極一起出發。
去往沈陽的路上。
皇太極問範文程。
「父汗誤殺降臣的事,範先生听說了吧?」
範文程點點頭。
「奴才已經听說了。」
「你怎麼看。」皇太極繼續問道。
「唉!」範文程嘆口氣,說道,「那些勢族們恐再難歸降我大金了。」
這樣的結果皇太極也早已想到了,現在問範文程不過是驗證一下而已。
起初那些勢族們還會將後金當作一條生路,但是經過這件事後,會讓他們看到,即使他們投降過來,生命也不過是在後金軍的一念之間,他們本身並沒有那麼大的價值。
這和遷移回關內又有什麼區別。
遷回關內後,最起碼不會落得個投敵叛國的名聲。
孰輕孰重,他們心里已經有了選擇。
皇太極也跟著嘆口氣。
「想不到父汗用間用了一輩子,最後卻反被擺了一道。」
說著,又憤憤的說道。
「這天啟小兒,好深的心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