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能在濱江二機廠再次見到戴譽, 黃軒半點不驚訝，對方是機身組組長，踫面是遲早的事。
然而, 雖然早——心理準備，但是雙腳剛在二機廠的——界踩實就踫上了戴譽，多少——點造化弄人的意思。
不過——放下北京的一切來濱江, 是為了拼出一番事業的，即便心里瞧不上對方, 表面功夫也要做好，遂一派淡然——回︰「小戴, 好久不見。」
徐室長知道——們以前就是同一個單位的，樂呵呵——捧場道︰「你們二位——是老同事了, 這次來了我們二機廠又能一——共事。一個組長, 一個副組長，真是緣分吶！」
听了徐室長的介紹，黃軒扶著腰, 頗覺揚眉吐氣——挺了挺胸——
雖然只撈到一個副組長，但那是因為戴譽搶在——前面舉了手！——果——當時能反應——快一些, 現在就沒戴譽什麼事了。
黃軒的個——不高，但——昂著頭——人的時候, 愣是做出了一副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
戴譽一——那表情, 就知道——心里想啥呢, 不過考慮到以後還要合作，便只當沒——見，無視了——的傲慢。
組里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能干活的人，對方——沒——氣量，夠不夠大度, ——並不在乎。
何況等黃軒明天去了設計室，組里那兩位半吊——組員會讓——認清現實的。
這麼一想，戴譽心里還——點期待呢！——
向提著木箱——的女人，戴譽笑道︰「這位是嫂——吧？我叫戴譽，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就跟黃工是同事，沒想到——今又——機會一——共事了。」——
確實沒想到，在明知自己是組長的情況下，黃軒還能申請來濱江當副組長。
是的，來濱江肯定是對方主動申請的。所里只要把——送過來，就算完——上級的任務了，秦部長不——能再強制要求其——人過來。
那女人熱情——笑——來，說話也——一股爽利勁。
「哎，俺、我叫張桂雲，老——那邊的弟妹——叫我桂雲嫂——，你要是不嫌棄，也喊我桂雲嫂——吧。」
戴譽喊了一聲「桂雲嫂——」，又將剛扶著腰走過來的夏露介紹給——們。
「這是我愛人，叫夏露。我們——是——人，也住在這棟筒——樓里，您——什麼事就招呼一聲，不用客氣。」
夏露笑著與黃軒夫妻打了招呼，從棉襖兜里掏出一把糖炒栗——分給黃工的兩個閨女吃。
而後對戴譽說︰「你幫桂雲嫂——搬一搬東西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走就。」
戴譽——點不樂意。
今天下雪路還挺滑的，萬一——媳婦自己走的時候不小心摔了咋辦？
再說——黃工在呢，就那麼幾件——李，——幫啥幫。
黃軒在一旁冷眼瞧著三人熱絡寒暄，並不吱聲。這會兒眼瞅著——媳婦要讓戴譽幫著提——李了，——忙出言︰「不用麻煩了，沒幾件東西，我來提著就。」
戴譽剛要點頭，就听桂雲嫂——說︰「你搬什麼搬！老腰不要啦？到一邊呆著去！」
說著就一個用力，一手一個提——兩個木頭箱。
戴譽一——這架勢，不幫忙確實不太好——，趕忙從她手里接過一個箱——，然後扭頭對夏露交代道︰「你先在樓下等會兒吧，我幫嫂——把東西搬上去就下來接你。」
徐室長拎著另兩個箱——，與——們一——上了樓。
上樓的時候，戴譽見黃軒一直扶著腰，那動作跟懷孕的夏露相比不能說——多像，只能說是一模一樣了。
「黃工，你的腰咋了？」
桂雲嫂——接話道︰「——在——收拾——李的時候，把腰閃了，在——躺了三四天，不然我們上個禮拜就能到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吶，安頓好以後，先去廠醫院掛個外科——吧。」
黃軒無——無不——「嗯」了一聲。
「徐室長，黃工——們住幾樓啊？」
「三樓，304。」
戴譽邁步跨上三樓，扭頭笑道︰「那咱們還真挺——緣的，我們住在303。」
黃軒︰「……」
白天在一——工作，晚上回了——也得抬頭不見低頭見？
將東西幫——們搬進屋里，戴譽拍拍手說︰「齊活了，你們忙吧，我下樓接我媳婦去了。」
「謝謝你啊，戴組長，等我把——里——安頓好了，親自下廚請你跟小夏妹——吃飯。」桂雲嫂——樂呵呵——道謝。
「嗐，——是鄰居，不用客氣。」戴譽——向黃軒笑道，「以後工作中少不得還——要仰仗黃工的——方，大——互相幫點小忙，也沒什麼。」
目送戴譽和徐室長離開，張桂雲將門一關，轉回身就板——了臉。
覷一眼湊在一——分吃糖炒栗——的兩個女兒，她伸手一指臥室，「你倆先進屋玩去，俺跟你們爹說點事！」
「你怎麼又俺上了？」黃軒糾正道，「城里人——得說‘我’，說過多少次了，還是不長記性！」
「我在自己——，愛咋說咋說！」但到底還是改了口。
倆孩——見慣不怪——捧著栗——進了屋，並自覺將房門關上了。
張桂雲用手套掃了掃板凳上的灰，讓——坐下，而後自己也在另外一張凳——上坐了。
「你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之前在——里說的那些話——白說了是吧？」張桂雲瞪眼道，「你不是說要來濱江干一番大事業嘛？跟頂頭的領導處不好關系還怎麼干大事業？」
「你知道什麼呀！」黃軒無奈一嘆。
「我咋不知道！人——戴組長兩口——我剛才——見過了，戴組長哪像你說的那樣！」
「才見了一面你就知道——是人是鬼了？」黃軒也來了點脾氣，「你是我媳婦，不幫我說話就算了，怎麼還幫外人說話呢。你別——那小——長得人模狗樣的，心眼——比篩——還多，就會曲意逢迎收買人心那一套！不然，你以為——那個組長是怎麼當上的！」
「你管人——是怎麼當上的！現實就是人——是組長，你是副組長，你得在人——手底下干活！」張桂雲從椅——上站——來，瞅了一眼不太厚實的門板，壓低聲音說，「咱們隊里的幾個——產隊長，但凡——不听招呼的，——被大隊長叔給拿下了！反而是那些听招呼的，尤其是——里女人跟大隊長——的嬸——關系處得好的，現在——在隊里過得——滋潤了！」
黃軒強壓著脾氣蹙眉說︰「這是城里，而且是省城的工廠，跟你在鄉下的田間——頭能一樣嗎？我們搞研究——的是研究水平，是實力！溜須拍馬那一套在這里——不通！」
「你那一套才——不通呢！你要是繼續這樣，就還回你的研究所去得了，我帶著兩個丫頭重新回隊里當我的婦女主任去。」
黃軒根——不怕她的威脅，嗤笑一聲︰「你——從老——出來一年多了，人——婦女主任的位——還能一直給你留著啊！」
「你別打岔！」張桂雲叉著腰指點江山，「怎麼說我也比你多吃三年鹽呢，這事你得听我的！你們研究所里才——幾個人，你再——這工廠多大！——快趕上一個縣了！在這邊干工作能跟你在研究所一樣嗎？」
見——還是不為所動，張桂雲運了運氣，而後強壓著脾氣，刻意放柔聲音。
「咱倆——里往上數八輩，——是老農——，老黃——出了你一個文化人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我對你事業上的事沒什麼奢求，但是咱總得安——過日——吧？咱們來了濱江，人——不熟兩眼一抹黑。戴組長不論人品怎麼樣，最——碼算是個熟人，表面功夫也做得好，彼此客客氣氣——過日——多好！」
「我剛才對——還不夠客氣？」黃軒拔高聲音。
「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張桂雲拍——肩膀一下，「剛才也不知是誰一直木著臉！人——戴組長一見面就說——倆——是——人，你咋一點話外的意思——听不出來呢？」
「那叫言外之意！」黃軒忍不住糾正，又——，「——啥言外之意？」
張桂雲故意嚇唬——︰「人——那是在告訴你，——是——頭蛇，坐——炮！你要是把——得罪狠了，你——人——怎麼收拾你！」
黃軒︰「……」
對于——媳婦總把老——那一套往城里人身上套用，——也是無語了。
「你听到了沒——？」張桂雲著急——，「不是說廠里能給——屬安排工作嘛，你跟領導處好了關系，也能給我弄個像樣點的工作，最好還能去當婦女主任！」
「——算什麼領導啊？即使要安排工作也是廠領導和人事處的人給安排，跟——一個小組長——什麼關系！」黃軒不耐煩——揮揮手，「再說，你就別做美夢了。這麼大的廠，怎麼——能讓只——初小文化的人去當婦女主任，你以為這是在咱們村呢？」
「我初小文化咋啦？我男人不比大多數人——文化啊！憑啥我就不能當婦女主任？」
黃軒懶得听她胡攪蠻纏，——身收拾——李去了。
戴譽帶著媳婦在新——檢查了一圈，其——的——方還好，主要是——們——還沒買煤，屋——里不——煤爐——跟冰窟窿似的。沒辦法，兩人當晚又回了戴——小院那邊。
次日上午，——在設計室的辦公室見到了被人事處洪副處長，親自送到機身組的黃軒。
戴譽帶著兩個組員表示了熱烈歡迎，幾人握過手後，——便——︰「黃工去見過譚總工沒——？」
「見過了，」洪副處長點頭，對戴譽笑道，「把人交到你手里，我的任務就算完——了，之後你帶著黃組長熟悉熟悉環境吧，我就不打擾了。」
戴譽送洪副處長出門，笑著說︰「我巴不得你天天來打擾呢，最好能多給我們輸送一些像黃工這樣的人才。我們組里現在真是太缺人手了！」
「哈哈，我——是听說了，小戴組長一個人能頂三個人用，你就能者多勞吧！」
將洪副處長送走，戴譽轉回辦公室，就——給黃軒開了一個歡迎會——
給雙方做了簡單介紹，輪到介紹黃軒時，戴譽是這麼說的︰「黃工與我是老同事了，——在研究所的資歷比我還老，是正經的副研究員——的項目經驗也十分豐富，咱們十三號機的機身設計，——作為骨干研究員也全程參與了。你們倆平時——什麼——題，一定要不懂就——，多向黃工請教！」
戴譽並不吝惜給黃軒抬轎。
這是——跟蘇大姐學的，對自己的副手要——碼的尊重。何況人——年紀在那擺著呢，一——就比——資歷老，既然——此還不——由——自己大大方方——承認呢。
譚戈二人頻頻點頭。
戴譽又對黃軒說︰「黃工，咱們組里目前人員配置還不太齊全，只——咱們四個人。不過，你能選擇在這時候過來我還是很驚喜的，打心眼里歡迎你的到來！以後——什麼工作你就直接指派——們去做，不要客氣。年輕人還是需要多鍛煉的！」
黃軒矜持頷首。
戴譽的態度比——預想的要好很多，最——碼表面的尊重是給到自己了。還跟大——說了自己比——資歷老的事，從這一點——還算實事求是。
戴譽又領著黃軒去其——辦公室走了一圈，將——介紹給另外兩個項目組的同事。
打了一圈招呼回來，戴譽將最近的工作安排跟——簡單講了講，又把修改過的圖紙給了——一份。
瞄了一眼手表，戴譽說︰「上午就先暫時這樣吧，我跟機車間的嚴主任約好了，得趕緊過去一趟。黃工，你先熟悉熟悉咱們組里的工作，給——們兩個布置點任務也。中午咱們機身組一——去食堂吃飯，組里為你接風洗塵！」
黃軒擺擺手，讓——盡管去忙。
辦公室里只剩——們三個人的時候，黃軒隨口向兩個組員打听︰「目前的試制進展到哪一步了？開始工裝設計了嗎？你們手頭——什麼工作？」
「工裝科已經開始繪制工裝圖紙了。不過，」譚戈——些不好意思——撓撓腦袋，「我們手頭暫時沒什麼工作。」
黃軒一愣，——︰「剛才戴工不是說工作多，缺人手嗎？你倆怎麼沒什麼工作呢？」
難不——戴譽是在跟洪副處長說客氣話？
鄭眾解釋︰「組長只給我們安排了臨摹十三號機圖紙的工作。」
黃軒︰「……」
圖紙——什麼好臨摹的，又不是學繪畫的，這不是瞎胡鬧嘛。
不過，——還是退了一步，溫和——說︰「那就先把你們臨摹的圖紙拿給我——吧。」
兩人像被班主任抽查作業的小學——似的，緊張——將這些天畫過的所——圖紙拿出來。
黃軒接過來——了——，半晌無語。
這一——就是新手畫的，上面還——不少涂抹的痕跡，甚至還——紅色墨水筆畫的圈圈，應該是戴譽給——們批改的——
一臉懷疑——︰「這真是你們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