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有片刻的安靜。
戴譽雖然已經帶領起落架設計小組完成了任務, 而且听——也通過所里組織的方案評審——證會了。
但是，起落架只是水上飛機的一個部件，他們那個組算上他本人也才三個助理研究員而已。
這兩個小組的分量和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氣動布局方案小組可——是整個水上飛機課題組的核心了！
組里大多是研究員和副研究員, 助理研究員只能打打下手而已。如今，所里居然讓戴譽這樣一個助理研究員去擔任副組長？
憑什麼呀？
短暫的安靜後，——為氣動布局方案小組的組長, 蘇大姐率先鼓掌，表示歡迎戴譽加入氣動布局方案小組。
隨後其他人才像剛回過神似的, 稀稀拉拉地鼓起了掌。
魏巍是動力選型小組的組長，他借——有掌聲——掩護, 偏頭問坐——身邊的蘇大姐︰「什麼情況？任命副組長都不跟你這個組長商量的？」
「秦工問過我的意見了，我是同意的。」蘇大姐低聲解釋。
「這你都能同意？讓助理研究員——你當副組長？」
「呵呵, 你可真是少見多怪。」蘇大姐不——為意——, 「我們氣動三部可是全所知名的工程師和研究員的搖籃，你可別忘了，三部已經有多少分出去單干的研究員了。」
「小戴雖然當過起落架小組的組長, 但是他——此——前沒有別的項目經驗吧？」魏巍回憶了一下——，「我記得他是去年進的所里, 水上飛機才是他的第一個項目，哪怕是破格提拔, 這也太快了！」
蘇大姐嘆口氣, 覺得他有點多管閑事, 但還是講明︰「小戴進我們三部的——候是帶——半本稿紙的履歷——的，他——京大——的項目經驗相當豐富，而且很有可能是章仲禮委員的關門弟子——，只是讓他當個副組長，又不是升他當副研究員, 沒什麼不行的。」
魏巍沉默。
戴譽的這種情況跟其他助理研究員確實不太一樣。
雖——其他助理研究員——進入氣動所——前，也多少會有些項目經驗，但是像戴譽這樣履歷能寫出半本稿紙的，——實不多見。
大項目有——候是跟——人——的。
章仲禮的牌子——那擺——，他手里的課題就沒斷過，而戴譽——為章教授的學生，自然能吃到老師的紅利，有做不完的課題。
小戴居然是章仲禮的弟子？魏巍都忍不住嫉妒了！
人比人真的能氣死人……
秦部長跟——大——一起——戴譽鼓掌，等到掌聲停下，才看向戴譽問︰「小戴，你要不要講兩句？」
戴譽起身，笑呵呵——︰「部長，您——前不是把我們起落架小組原地變成模型組了嘛，可是，我要是去了氣動布局方案小組當副組長，我的兩個組員咋辦吶？」
馮峰︰「……」
這人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大——都——一個課題組里，難——他和鄭玉嬋還能沒事做？
秦部長︰「模型組本——就是做氣動試驗的，讓馮峰和小鄭跟你一起歸入氣動布局小組，——後的工——安排，听你們組長的吧。」
「那行，我們都听蘇工的。」戴譽像是沒察覺到大——臉上的復雜神色，看向蘇大姐笑——，「蘇工，——後我就得听您指揮啦！您放心，我肯——能輔助您做——組里的工——，盡快做出讓上級滿意的布局方案。」
蘇大姐頷首。
「這次由我接替李靖同志的工——，所里主要還是——讓我抓——咱們課題組的文件保密工。」戴譽掃向眾人，又問秦部長，「部長，趁——今天人員比較齊，我能跟大——後的保密工——安排不？」
保密工——是所里最近——抓的重點工——，秦部長巴不得他能格外重視起——呢。
「——，小戴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要燒起——了啊！你到前面——大——仔細講講！」
戴譽沒客氣，——過去站到秦部長讓出——的位置。
「有些同志可能還不知——前段——間泄密事件的一些細節。」戴譽驕傲——，「不過，幾位組長應該是知——的，咱們課題組里所有小組的草稿都被違規帶出去了，但是只有我們起落架設計小組的設計稿沒有被對方掌握！大——知——這是為什麼不？」
馮峰——為起落架小組的組員，此——也十分捧場，高聲——︰「我們的草稿做了防盜！」
「對！就是因為我們做了草稿防盜！而且，很多人都破譯不了，全——頭緒。前些天的——證會上，有領導讓我公開那份草稿的防盜方式，不過，我沒告訴他們！」
蘇大姐笑︰「那你還挺硬氣的！領導的面子都不買賬！」
「哈哈，文件防盜這件事，做——了的話，一個防盜方式能用一輩子！」戴譽看向大——，誠懇地——，「所——，我希望咱們組的同志們不要怕麻煩，每人要有一個自己的防盜方式！這個防盜，只要不被人破譯，就能一勞永逸，使用一輩子！」
有人——下面喊︰「戴副組長，你——我們分享一下，你是咋防盜的唄！突然讓我們搞防盜，還有點抓瞎呢！」
「人——戴副組長連領導的面子都不——，還能把用一輩子的防盜方式告訴你？」
戴譽樂呵呵——︰「別——，我還真打算——我的防盜方式為例，——大——做個示範。」
「你還真——啊？」有人起哄。
「那當然了！告訴領導我不樂意，但是告訴咱們課題組的同志們我還是挺樂意的，畢竟咱們可是——一個鍋里攪馬勺的！」戴譽答應得十分痛快，「其實，我那個防盜簡單得很，就是按照自己的習慣，——某些數字上隨機添加一位數。」
「就這麼簡單？」蘇大姐都不信。
「對啊，——起——簡單，但是你得找到自己習慣的使用規律啊。既不能讓人察覺出數字被更改了，自己還得記得清，別防——防去，把自己也防了！」
眾人一陣笑。
「當然了，我的那個方法還是比較簡陋的，希望大——能——出更——的方法，特別是針對圖紙的防盜，這是一個難點。」
戴譽感覺氣氛差不多了，便正色——︰「過去，咱們——文件保密方面存——一些漏洞，尤其是草稿這一部分。我——這里正式通報一下，從下個禮拜起，咱們每周收集一次草稿，交稿——間——每個禮拜一的上午。禮拜一提交上一周的草稿，大——可——有充足的——間對文件進行加密。」
其他人還沒覺得怎樣，馮峰卻——心里嘀咕開了。
這小子也太賊了！
原——李副組長是每個禮拜六收稿，不過大——交稿——愛拖沓，經常要等到半夜才整理。
那會兒檔案資料室的人早就下班了，所——這些草稿就要——李副組長手里壓兩天。
其實這兩天是存——很大風險的。
這會兒戴譽將交稿——間改成禮拜一，早上收到稿——後，上午就能轉交——保密室，稿件基本不——他手里停留。
這就相當于，——形中將風險分攤——了各位組員。
果然，只听戴譽提醒——︰「稿件存放——手里的一個禮拜，大——可得保管——啊！該加密的加密，人離開座位——記得鎖——抽屜！大——只需要將自己的草稿弄——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就不需要大——操心了！」
眾人滿意點頭。
馮峰真的覺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本——大——就是只負責提交草稿的，別的事情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怎麼被戴譽一——，——像他幫大——做了多少事似的！
事業上有了小小的進步，戴譽心情挺美。
下班回——，順路——副食品商店斥巨資買了一塊豬頭肉，又去供銷社——夏露買了幾個隻果。
他進院子的——候，夏露已經到——了，與她一起——屋里呆——的，還有抱——孩子——看她的小姨何娟。
戴譽一見到她懷里的孩子就眼前一亮。
趕緊放下東西，洗了手臉，換了衣裳，就湊過去跟何娟商量︰「小姨，能讓我抱會兒小輝不？」
何娟抱——兒子打趣他︰「你不是——不會抱孩子嘛？——前讓你抱小輝你還不樂意呢！這會兒自己也要當爹了，就開始父愛泛濫啦？」
「他會抱孩子，——前還抱過雯雯呢！只是——幾年不抱，手生了。」夏露忍不住替他解圍。
何娟一邊將兒子遞過去，一邊對懷里的娃——︰「兒子，讓你姐夫抱會兒啊！媽媽去趟茅房！」
見小姨跑出了院子，夏露看向抱——她表弟晃悠的戴譽，笑問︰「你還真的父愛泛濫啦？」
「嘿嘿，泛濫也是泛濫到咱——大聰明身上，」戴譽抻——脖子向院子里看了一眼，而後小聲——，「這小子長得皮實，嗓門還大，我先拿他練練手。省得——後手生，抱得我閨女不舒服！」
夏露︰「……」
從沒這麼——語過……
「要不你——我抱吧，——皮實，人——也才半歲，你這不是欺負人嘛！」
「我抱的——吶！」戴譽將小表弟的小臉沖向她，「你看，小輝——我懷里多舒坦！要是不舒坦他早就叫了！」
夏露不——管他們，坐回桌邊用大鎖頭砸榛子吃。
「你咋不用錘子砸呢？」戴譽問。
「那個錘子是你干活用的，太重了，還不如鎖頭——用呢。」
「我明天——你弄把小錘子，專門砸核桃和榛子用。」戴譽又問，「咱——大聰明今天咋樣？」
夏露已經懶得糾正這個小名了，只讓他隨意——去，等孩子長大，自然會教他認清——實。
「還那樣唄，剛兩個月能有啥感覺啊！」每天都要回答同樣的問題，她都快答煩了，戴譽這個問的居然還不嫌煩呢。
戴譽抱——小輝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特興奮地——︰「咱——大聰明可真是我的福星吶！」
「怎麼了？」夏露對他一驚一乍地做派已經習慣了，淡——地將榛子仁扔進嘴里。
「你看，她剛——！我這個做爸爸的就升官了！」戴譽喜滋滋地——，「今天我被所里任命為副組長了！」
夏露疑惑地問︰「你——前不是已經做組長了嗎？怎麼又倒回去了？」
從組長升到副組長？
這是什麼邏輯？
戴譽︰「……」
確實有歧義。
不能透露自己的具——工——，又——讓她明白自己真的升職了。
于是他隨口舉個例子︰「我——前當組長的那個小組只有三個人，干的活就跟你用鎖頭砸榛子似的——帶——全組合並到另外一個大組去了，雖然只是個副組長，但是可——用錘子砸核桃了！」
夏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問︰「那你——是副研究員啦？」
「沒有，」戴譽有些艱難地答，「還是助理研究員。」
听起——像是白折騰了一遭……
「哦，那能進入更大的項目組也很厲害了！」夏露反應過——，趕緊送上一波夸贊。
戴譽琢磨了一下——︰「我爭取——這個項目組——干，干出了成績早點升任副研究員！這個小組原——的副組長就是副研究員呢！」
兩人正——話呢，外婆端——兩個碗進——了。
「你們今天——這邊吃吧，別過去了！」外婆將碗放——桌子上，「老頭子——院子里——熊大熊二洗澡，結果那倆熊孩子到處亂竄，弄得滿院子都是水！露露還是小心點吧，去那邊容易滑倒了。我剛才就閃了一下腰。」
二人趕緊關心︰「您沒事吧？」
「沒事。」外婆擺擺手，看向戴譽懷里的孩子問，「何娟都回——去了，小輝怎麼還——這呢？」
「小姨——她要去上茅房。」
「這人可真是的，都當媽了，還毛毛躁躁的，孩子落下了都沒個反應！」外婆伸手——，「你——我吧，我順手就抱回去了。」
戴譽躲了一下，扭頭對夏露——︰「媳婦你先吃飯吧，別餓——咱閨女。我去送送外婆！」
外婆原本不——讓他送的，听了這話又改了主意。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胡同里，外婆忍不住問︰「你咋知——露露懷的是男是女？怎麼總是一口一個閨女的？」
「我稀罕閨女唄。」
「這樣可不行！萬一——後生個兒子，你就不稀罕了？」外婆嘆——，「生個兒子不是更——嘛！」
戴譽趕緊提醒︰「您當——夏露的面可千萬別——這種話！」
「怎麼啦？難——生兒子還不——？」
「這不是兒子——不——的問題。」戴譽解釋——，「您自己的孫女您還不清楚嘛，夏露太要強啦！上高中那會兒就要一直考第一，高考發揮得不——消沉了幾天，結果人——上大學——後發憤圖強，又是年年專業課第一。」
外婆自豪地點頭︰「露露一直很優秀！」
「她就是太優秀啦！啥都要跟人——比比，她——濱江的那個——朋友，比我們結婚早幾年，——有兩個兒子了。自從人——生了第二個兒子，她念叨過不下五次。」
「這也沒什麼吧？——朋友生孩子了嘛。」外婆覺得他多慮了。
「要是只是——朋友生兒子還——，關鍵是我——那邊，我大哥大嫂也生了兒子，這邊小姨生的也是兒子。」戴譽愁——，「您——，她認識的這幾個人，生的都是兒子，她能不多——嘛！」
外婆不吱聲了，這還真——不準。
「她本——就要強，估計正——心里暗戳戳跟人——較勁呢。咱們要是——整天把兒子掛——嘴邊，我怕她壓力太大了。」戴譽樂呵——，「對我——兒子閨女都一樣，而且我是真挺稀罕閨女的。能生個閨女最——，生兒子我也不嫌棄，哈哈！」
外婆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嘆——︰「露露嫁你，我是放心的。」
戴譽哈哈一笑︰「啥——候我岳父能跟我——這話，我就知足了！」——
起自己那個嚴肅的大女婿，外婆也是一樂。
戴譽將外婆和小輝送到門口就折返了回。
快——到——門口的——候，迎面就遇上了居委會的李大媽，看樣子是剛從旁邊徐——的院子出。
「李大媽，忙吶！」戴譽主動與對方打招呼。
「誒，小戴，我正要找你呢！」李大媽語帶驚喜。
戴譽頓住腳步問︰「啥事啊？」
「咱們街——辦要組織居民們學□□語錄》，統一學習完——後還要搞一個背誦語錄的競賽。」李大媽問，「你們——要不要參加？」
戴譽︰「……」
他媳婦听——後恐怕得哭了，——單位剛學完，回了——又得學一遍……
「按理——，我跟我媳婦都是黨員，街——辦組織這麼有意義的學習活動，我們是應該積極參加的。」戴譽婉拒——，「不過，您也知——，我們倆都——研究所工——，單位里其實每天都要開會學習語錄精神。」——
單位學習就行了，街——組織的這種並不是必須去的。
李大媽已經听過太多婉拒的話了，不待戴譽拒絕，她就截住話頭——︰「嗐，你們——的事都是小夏做主，跟你——了也是白——！我跟你回去一趟，征求一下小夏的意見。」
戴譽︰「……」
咋還帶當面揭短的呢！
不——跟這老太太 ，戴譽滿心——奈地帶——人回了自——小院兒。
甫一進門，李大媽就拉——夏露的手將學習班的事講了。
夏露倒是沒——急拒絕，而是問︰「李大媽，咱們這個學習班的成員都是哪些人啊？」
「就是胡同里的街坊鄰居唄。」
夏露了然點頭，笑問︰「目前報名參加學習班的人數不多吧？」
李大媽嘆口氣︰「可不是嘛。」
「我倒是可——答應您去參加學習班，只不過我覺得咱們學習班的——位可能存——一些問題。」夏露從寫字台上拿過一個本子，遞——她，「您看，這是我每天——單位的思——政治學習內容，語錄學習就佔了其中的大半——間。回——後，還得抽——間自學，整理匯編這些內容。」
李大媽接過——翻了翻，感慨——︰「那你還真不用參加我們的學習班了，你這理——水平比學習班的老師都高。」
夏露謙虛——︰「這些都是上課的內容，並不是我自己寫的。」
而後又——︰「咱們胡同里，大多數居民都是——職人員，而且大多都是公職人員。大——單位都已經深入學習探討過了，所——有些人未必樂意參加街——組織的這類學習班。」
「上面要求街——組織開展學習班，不過我們居委會都是年紀偏大的婦女同志，第一次辦這種學習班，沒什麼經驗。」李大媽拉——夏露的手問，「你們年輕人腦子活，你覺得我們這個學習班怎麼才能辦——？」
「我倒是听——，有的地方用語錄進行掃盲的。不過，咱們胡同里的文盲可能比較少。」夏露思索片刻——，「要不您把參加學習的人群——位——退休人員，——業人員——及放暑假的中學生吧？這部分人群大多沒——單位系統學習過語錄精神。」
戴譽端——泡——的茶進——，接話——︰「對啊，您看我外公外婆就是十分要求進步的！人——整天——自學語錄，你們這個學習班正適合他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