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真、王買德帶著數百名衛兵神色匆匆的趕到爆炸的地方,發現正是皇宮中的一處側殿。
這里平日里雖然是人跡罕至、年久失修,但好歹也是皇宮中的建築,安全性還是值得保證的。
但現在呈現在眾人面前的卻是一片狼藉。
焦黑的梁柱坍塌下來,四散的木屑還在燃燒,最夸張的明明是磚石鋪成的地面,卻被炸出一個深坑。
不光如此。
劉義真還聞到了一股硫磺的惡臭。
「快救火!」
皇宮中各宮殿邊都有儲水的水缸,為的就是防止失火後可以便于撲救。
有了這種設施,火勢並沒有大規模擴散開來,很快就被熄滅。
「將軍,里面發現了五具尸體。」
有衛兵探查清楚里面的情況後火速來向劉義真匯報。
「那尸體都被炸的血肉橫飛,看樣子不是燒傷的,說明他們生前就在殿內。」
劉義真听完匯報,看著已經化為廢墟的宮殿,一陣憤怒外加後怕的情緒翻涌上來。
「這里面原本究竟是什麼?何人在此地居住?」
身邊的王買德搖搖頭。
皇宮雖然被衛兵護衛,但這里面的宮殿實在太多了,哪怕劉義真娶十房八房的都填不滿,所以大都被空置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和車架聲從遠處傳來。
「哎呦!哎呦!」
馬車行到劉義真面前,還沒停穩,一個人就跌跌撞撞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原來是寇謙之這個老神棍。
不過這個老神棍和之前不同,現在的他可謂是鳥槍換炮。
身著金絲絳紅法衣,頭戴上清笑蓉冠,腳蹬雲履,腰間還掛著一柄玉如意,看上去仿佛真的和神仙中人似的。
不過裝扮歸裝扮,此時寇謙之的神色可沒他衣著那般仙風道骨。
因為跳車跳的慌亂,寇謙之直接摔倒在地,腳下的鞋子也被磕掉,頭上冠冕斜了半邊,連滾帶爬的跑向那座被炸毀的宮殿。
「攔住他!」
劉義真皺眉,讓沈大上去把寇謙之死死按在地上。
「你個牛鼻子不要命了?現在火勢剛剛熄滅,很有可能二次爆炸,就這麼沖進去找死啊?」
寇謙之似乎這時才發現了站在寇謙之身邊的劉義真,他老淚縱橫的指著廢墟︰「我徒弟在里面。」
劉義真眉頭鎖的更緊了,他大概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
而寇謙之的全然不復以往的嬉皮笑臉,只見他眼神灰暗的望著廢墟,看得出來他說的那名徒弟對他確實極為重要。
眾人就在外面靜候,等廢墟內不再傳出「劈拉吧啦」的火星亂蹦之聲,才有衛兵進去將里面五具殘缺的尸骨帶出來。
看著五具尸骨,寇謙之再次痛哭起來。
「都怪我,非要去練丹,丹沒練出來,還把徒弟搭進去了!嗚—」
寇謙之一邊嚎哭一邊控訴,劉義真上前拍拍寇謙之肩膀。
「人死不能復生。」
雖然寇謙之以前也經常干裝神弄鬼的行當,但正因如此,他明白哪有什麼極樂,哪有什麼地府,不過都是騙人的鬼話。
等寇謙之情緒穩定下來,劉義真才問︰「這到底什麼情況?我之前不是交代過你不要搞這些煉丹之術嗎?」
寇謙之搓著自己的面龐,一層混合著眼淚的黑泥被他搓下來,他有些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話。
看寇謙之這幅模樣,劉義真嘆了口氣。
道士啊
為毛老是和煉丹、長生不老藥過不去呢?
「拿下。」
雖然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但禮法還是禮法。
寇謙之的人在眾目睽睽下炸了皇宮,這在律法上幾乎就是死罪,哪怕劉義真不打算治罪,至少面子上的工程還是要做的。
再加上這爆炸肯定引起了長安百姓的騷亂,把這股騷亂壓下去才是現在該做的。
「去和百姓說這是因為有祥瑞發生,就說皇宮炸開,出現一金鼎,上面記載有「天子者,劉氏也。」然後做個這樣的金鼎給建康送去。」
再次把漢朝皇帝拉出來背鍋,順便幫老爹劉裕給造點聲勢
而寇謙之的這五名徒弟也不能在此時下葬,畢竟絕對不能讓百姓發現這爆炸死了人,不然難免又是人心惶惶。
揉了揉太陽穴,劉義真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睜開眼楮。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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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謙之被押到了昏暗的牢房中,等到傍晚,劉義真才帶著一些食物來見他。
打開食盒,里面是一只燒雞,誘人的香味讓寇謙之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吃吧。」
寇謙之伸出手,但隨即又搖著頭,把手收了回去。
「公子,在下死罪。」
「呵。」
見寇謙之不吃,劉義真自己撕下來一條雞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等吃完,劉義真隨手把骨頭扔到牆角喂老鼠,看著寇謙之。
「你也知道你死罪?」
「我臨出征時還特意囑咐你很多次不要再搞這些玩意,好好傳教,你怎麼就不听?還搞出這麼大動靜,我看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寇謙之再次抽了抽鼻子,他苦笑著搖頭。
「千錯萬錯,都是貧道的錯。」
「但此前我也練過丹藥,卻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那是因為你之前比例沒對。」
劉義真沒好氣的給寇謙之科普︰「硝、硫磺和木炭,你們道家煉丹放到東西就是這些吧?」
「將這三樣東西按照一,二,三的比例放在一起再點火燃燒,就會發生劇烈的爆炸。你之前煉丹沒被炸死都是好事。」
寇謙之渾濁的眼楮不敢置信的看著劉義真,似乎在問︰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還知道你們煉丹練出來的那些玩意丟了大量金屬,用你們的榆木腦袋想想,那些東西能他媽練出來長生不老藥?真有那玩意還用你們練?真把秦皇漢武當吃素的了?」
這會寇謙之的嘴巴張的老大,不敢置信的望著劉義真,失聲叫道︰「怎麼可能?」
「我煉制丹藥就是為了報答公子,怎麼可能會煉不出來呢?」
劉義真無奈的撇撇嘴。
幸好你沒練出來給我吃,不然我肯定把你嘴掰開讓你咽下去。
隨即,寇謙之想到了什麼,連忙和劉義真比劃︰「公子!那豈不是說這些東西都很危險?」
「廢話!哪怕你們不煉丹,把這些東西放在一起都很危險」
劉義真神色發疑︰
「你煉丹準備了多少硝石硫磺?」
寇謙之歪著腦袋想了想。
「硝石收了有幾十石。」
「硫磺因為是我們自己煉制的,不多,只有幾石。」
好家伙!
知道的以為你在煉丹。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搞恐怖襲擊。
劉義真緊張的問︰「這些東西在哪?」
寇謙之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就在皇宮里那些空房子里。」
劉義真︰「」
想我死就直說!
劉義真扭頭就跑到外面,扯著嗓子大喊︰「所有人!給我去搜皇宮!」
長安的天氣還是很炎熱,但劉義真卻仿佛如至冰窟。
一袋袋硝石、硫磺被衛兵從皇宮各殿內搜出,看到有士卒滿不在乎的把袋子粗魯的扔到地上,劉義真就想上去踹一腳。
「都給我小心點!」
很快,幾大堆硝石、硫磺被堆在皇宮殿外的空地上。
劉義真咽了口唾沫。
幸虧今天爆炸的時候火勢不太大,沒有燒到別處。
不然這些東西,足夠把整個皇宮都送上西天!
王買德看到這些東西,一向沉穩的他也險些站不穩。
他咬著牙︰「這些東西都是那個道士搞出來的?」
劉義真已經告訴了他這些東西的威力,所以王買德對其視如猛虎。
一想到他一直在這些東西身邊起居生活,處理政務,王買德就一身冷汗。
「公子。」
「嗯?」
「把那個道士砍了吧!」
「」
雖然劉義真也想去砍了寇謙之,但眼下的要緊事是如何處理這些東西。
「公子,將這些東西丟到渭水中如何?」
王買德開始出謀劃策,但劉義真卻有別的用處。
「這些東西,對我們很危險,對別人同樣也很危險。」
王買德听懂了劉義真的意思,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硝石、硫磺,有些毛骨悚然。
「先把這些東西分批運到城外,放置在陰涼處。」
反正放在皇宮里劉義真是一萬個不樂意。
這些東西一旦爆炸,造成的影響無疑是極為可怕的,連他都不敢承擔那樣的後果。
由于東西實在太多,再加上劉義真比較謹慎,只讓士卒在涼爽的夜晚搬運,足足三天後才將這些東西運出長安。
等將東西搬完,劉義真心中一顆大石才算落地。
他再次去牢房中看望寇謙之。
而且還帶去了一定份量的硝石、硫磺和木炭。
「你的幾個徒弟我派人找了個風水不錯的地方葬了起來,現在沒法厚葬他們,不要見怪。」
寇謙之又露出痛苦的神情,他跪在地上伏拜︰「多謝公子。」
劉義真把硝石等擺在寇謙之面前嘆了口氣︰「說說,你怎麼就想到在皇宮搞這些了?」
這不是劉義真要去撕寇謙之的傷疤,而是要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來寇謙之在得到劉義真的撥款後,雖然對傳道一事頗為上心,但人總是要有野心的!在傳道事業步入正軌後,寇謙之也起了些不該有的歪心思。
那就是煉丹。
華夏文明源遠流長,一項手藝活也是從先秦時期一直流傳到了近代,那便是這道士的外丹黃白術。
這門手藝堪稱最強屠龍術,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明世宗
死在這上面的皇帝簡直不要太多。
而之所以有這麼多偉大帝王前僕後繼的倒在著小小的藥丸上,雖然和其日漸膨脹的野心有關,但一直鼓吹「長生不老藥」的道士門也絕對月兌不了關系。
其實「長生不老藥」這種東西,一開始就是方士拿出來騙人的,可是騙著騙著,連他們自己都開始相信「長生不老藥」真的存在,並將其視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這點哪怕是寇謙之這個「科學家」也不能免俗。
人往往就是這麼神奇,寇謙之這個膽大包天的「無神主義者」卻堅信長生不老藥真的存在,並且開始瘋狂挪用劉義真給他的公款用來購買煉丹用的種種物品,試圖煉制出「長生不老藥」給劉義真一個驚喜。
但事實證明,這種不靠譜的東西帶來的始終都是「驚嚇」乃至「慘劇」,而非驚喜。
而寇謙之也解釋了為什麼要偷偷在皇宮煉丹。
「因為這里畢竟是長安皇宮,龍氣充足,貧道以為在這煉丹成功的概率可能會大些」
劉義真听了這話感覺腦殼疼的厲害。
還龍氣?
那你丫干嘛不去驪山煉丹?
那地下埋著的可是秦始皇,龍氣不比這里足?
唉
封建迷信這玩意是你一個道士能把握住的?這里面的水太深,以後還是要交給我來!
劉義真指了指面前的硝石等︰「第一,「長生不老藥」這種東西根本沒有!萬物有陰晴圓缺,人亦有生老病死,我不信你不明白這些道理,不過就是你不願承認罷了。」
「煉丹,只會勞民傷財。所以你把這玩意給我加到你新改的道家教義里面去,一如你之前屏蔽掉符水那種東西一樣。」
「第二,你所謂的煉丹,其實就是冶煉金屬之術。你加的硝石這些東西就是提高溫度讓火焰溫度更高而已,沒什麼其他神異的地方,你可听明白了?」
劉義真一直想把寇謙之往「科學家」的路子帶,可不希望他重新去搞他的神學,所以才耐著性子給他講解其中的原理。
不僅如此,劉義真接著又把硝石等物能爆炸的反應告訴了寇謙之,這讓寇謙之如夢初醒,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不過他對自己的徒弟去世更為內疚。
「走吧,這些日子找個道觀先躲起來,等風頭過了再出來。」
「同時」
「趁著這段時間,我還有你幫我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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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一硝二磺三木炭」是黑火藥,其本質是一種混合物。
而現代我們常說的炸藥,也就是諾貝爾發明的那個黃火藥——三硝基甲苯,是一種化合物。
所以這兩個完全是兩種不同研究系統的產物,其本質也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