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色有些陰沉,像極了天水郡城內一眾將領的臉色。
仇池大軍將要回援,這對于現在的戰局可謂相當不利。
但正如楊明所說。
被乞伏熾磐侵擾的又不是關中,他自然做不到無動于衷。
在楊明大軍臨行時,劉義真不但派部分士卒隨行,還送給了對方好幾十車的糧草輜重。
楊明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少許,對著劉義真道謝後就班師回朝。
「去準備些火油硫磺、戰車馬匹。」
誰知等楊明剛走劉義真便語出驚人。
沈田子不確定的詢問︰「公子,莫非是要燒城後棄城而走?」
劉義真白了他一眼。
「想什麼呢?」
他看著楊明帶走的那幾十輛大車,心中暗自喃喃︰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此役,便再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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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率領仇池大軍火急火燎的回國,一路上可謂是風餐露宿。
僅僅半天,大軍就走過三十里路。
這對于一向懶散,戰斗執行力低下的仇池軍隊來說完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大伙快些,爭取晚上能趕回去!」
可楊明卻還是嫌速度太慢,一路上又是催促又是逼迫,讓這支軍隊有些筋疲力盡。
「將軍,實在走不動了!」
楊明的副將擦了擦頭上的汗,力不從心的向楊明發出請求。
「混賬!」
在劉義真面前一直唯唯諾諾的楊明對待自己人可謂是格外的橫。
「本將軍都沒喊累,你們喊什麼?」
副將小聲爭辯了一句︰「因為你是騎馬,將士們都是步行啊!」
「嗯?」
楊明斜著眼楮警告似的瞪著副將,這讓副將明智的閉上了嘴。
「少廢話,我都能看見前面的葫蘆口!過了那里就離武都不遠了!」
楊明所說的葫蘆口是隴右大道到關中的最後一個狹窄的山谷,過去後往西走便是仇池,往東則是漢中平原。
這葫蘆口地如其名。
它前方有著一大塊平原,之後這平原越走越小,到最後只有一道細口,真的像極了葫蘆。
仇池大軍到了葫蘆口,便只能分成小股軍隊從山谷內走出去,這使得隊伍多少有些擁擠。
望著漸漸通過山谷的大軍,楊明的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氣。
「如此以來,國主也就不會怪罪我了。」
楊明那顆懸在空中的胸膛剛剛落下去不到半截,就被一陣轟鳴之聲給嚇的再次提了起來。
「什麼情況!」
「看後面!」
「那是騎兵?」
還未通過山谷的仇池大軍懵逼的扭頭看著天際處,但很快這懵逼就化作驚慌。
「是乞伏熾磐的騎兵殺過來了!」
「救命啊!」
「都給老子讓開!」
天邊的地平線上,一條狂奔的黑線帶起幾米高的塵土,如滅世之災一般沖向這支動彈不得的仇池大軍。
楊明見到對面的騎兵大軍,連身子都軟了半邊。
他不敢置信的舉起手抱著自己的頭︰「怎麼可能?為什麼乞伏熾磐的大軍在我軍背後?」
就在這時,他想到了自己忙著回師時劉義真和沈田子的勸阻。
「吾悔不听劉將軍之言!」
對面乞伏熾磐大軍如同索命的惡鬼,很快就沖到了這支仇池大軍面前。
飛馬利刃,血濺四野。
騎馬,之所以能被稱為冷兵器時代的王者,就是因為其可怕的平推能力。
在平原上。
對付一只動彈不得的步軍,這對于騎兵來說簡直就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甚至這些在馬背上的士卒都不需要亮出自己的兵刃,只是馬匹帶著動能沖擊過去就能使一大票步兵被撞的面目全非。
三萬仇池大軍,幾乎在一瞬間便被對面的騎兵撕成碎片。
期間別說反擊,就連零星的反抗都沒有。
位于騎兵中一面新做的大 下,乞伏熾磐赫然在列。
他昂著頭看向戰場,有些可惜的咂咂嘴。
「看樣子對面只是仇池的軍隊,劉義真並沒有出城。」
「不過沒事,等我們滅了仇池,再去找劉義真算賬!」
乞伏熾磐臉上漏出殘忍的神色︰「到時候攻下天水郡城後,朕要讓那個韋氏的混賬和劉義真知道——朕才是天命!」
說話間。
乞伏熾磐的騎兵已經將對面的仇池大軍充的潰不成軍,不少人向葫蘆口蜂擁而去,希望能踏上家鄉的土地。
不過乞伏熾磐自然不會給對方這個機會。
「殺過去!」
葫蘆口內那條狹窄的小道成為了西秦騎兵的屠宰場,山谷內幾乎快被尸骨鋪平,鮮血凝聚成束,居然順著石頭的縫隙緩緩流出。
乞伏熾磐滿意的看著戰果,幾天前被劉義真襲營的陰影一掃而空。
他看著幾十撤的輜重,非常豪氣的大手一揮︰「里面的東西都給下面的人分了吧!」
這話讓周圍的人喜笑顏開,他們連忙抱拳︰「多謝國主!」
一堆人上前拿著刀刃劃開固定輜重的繩子,喜氣洋洋的掀開上面的麻布,露出的東西卻讓他們都傻眼了。
「這怎麼都是些干草?」
「我這還有些破布!」
「女乃女乃的,這倒是有糧食,不過為什麼像被什麼東西浸過一樣?」
眾人的議論讓乞伏熾磐皺起眉頭。
他聞言來到一輛大車前,看著那車糧食直接取過一把含在嘴里。
細細咀嚼了幾下,乞伏熾磐臉色大變。
「這是火油!」
其他人也露出驚駭的神情。
就在此時,一個斥候慌張來報︰「國主!天水郡城內的晉軍殺過來了!」
乞伏熾磐定了定神,將手中的糧食扔了出去。
「速速離開此地!」
可惜因為他的部眾剛剛大勝仇池大軍,又有不少人還在葫蘆口內部,再加上還有仇池殘兵亂竄,讓乞伏熾磐的部隊很難重新組織起來。
而就在這段時間,背後的率領晉軍的劉義真也殺了過來。
劉義真望著慘烈的戰場,心中對著仇池默默說了聲對不起。
在楊明要離去的時候,劉義真便開始計劃賣隊友。
只有讓乞伏熾磐先被仇池大軍「拖住」,自己等人才有機會以寡勝眾。
而那些大車上拉的也不是糧草輜重,而是劉義真偷偷安排的易燃易爆物。
現在,則是它們派上用場的時候!
「弓箭手準備!」
所有弓手拉滿弓弦。
「點火!」
只見所有的箭頭上都有著一小塊易燃物,而弓箭手身邊的士卒則幫忙把「火箭」點了起來。
「放!」
鋪天蓋地的箭雨射向敵軍。
不過卻沒有幾個敵軍被這箭雨真正傷到,因為「火箭」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他們。
「轟!」
伴隨著幾聲驚天巨響,幾輛大車瞬間爆炸,炸飛的火焰如同蓮花一般向四周開放。
「快撤!」
乞伏熾磐心中絕不可在這里和晉軍糾纏,便趕忙讓大軍掉頭。
幾隊騎兵最先調過頭來,向劉義真的軍陣沖去,但卻被一排手持大盾的步卒死死擋住。
「沒有了空間,也就沒有了速度。」
「沒有了速度,那騎兵的威力也就少了大半!」
剛才還是西秦騎兵助力的葫蘆口瞬間成了他們的噩夢。
因為地勢狹窄,讓他們根本組織不起有威脅、大規模的沖刺,所以他們面前那晉軍的大盾仿佛一座堅固的大山,任憑他們頭破血流,也沖不開絲毫。
很快,火焰的灼燒加上西秦騎兵心中的慌亂,讓他們有些自亂陣腳。
「可惡!」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乞伏熾磐卻無可奈何。
「劉義真這家伙真狠!」
乞伏熾磐顯然也明白了劉義真的計策。
他就是要把仇池大軍這塊肥肉丟出來讓乞伏熾磐咬住,之後再出來收拾自己。
「一定要沖出去!」
乞伏熾磐扔下自己的戰刃,一把奪過自己的大 ,再戰場四處騎馬奔波。
「朕就在此地!對面不過數千晉軍!我鮮卑的兒郎們!你們在恐懼什麼?」
「和我們兒時一樣!」
「勇敢的騎上你們的戰馬!」
「閉上眼楮,像狂風一般沖刺!」
「撕碎你們面前的敵人!」
「大秦萬歲!」
「鮮卑萬歲!」
乞伏熾磐的舉動很快感染了之前陷入混亂的鮮卑士卒。
他們的凶性被激發︰
「生撕了晉軍!」
「把他們抓回田里耕作!」
「他們只是高貴的鮮卑人的奴隸!」
「國主萬歲!」
「大秦萬歲!」
這些西秦騎兵居然真的漸漸聚攏在一起,重新化為一道血肉洪流,向晉軍軍陣沖鋒。
「弓箭手準備!」
這次下令的是沈田子。
就戰場上時機把握這一點,劉義真還是選擇相信身經百戰的沈田子。
西秦騎兵很快進入了弓箭手的設計範圍,但沈田子卻不為所動。
二百米。
一百米。
距離很快近到讓劉義真都能看到對面士卒那猙獰的面孔的地步。
「放!」
「轟!」
或許是因為距離太近,又或許是因為箭矢太多。
萬箭齊發之後居然是一陣不遜于剛才爆炸斑的轟鳴。
箭矢狠狠扎向西秦士卒,在這一瞬間直接讓對面的騎兵陣營出現了一塊真空。
「戰車準備!」
和騎兵作戰,身為劉裕的將領又怎會不帶戰車?
一排戰車被推了出來。
同時戰車上還有鋒利的長矛。
「砰!」
在晉軍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西秦騎兵也終于沖到了面前。
那積攢的能量使得幾輛戰車直接被撞開,上面的士卒也被高高拋在天上。
但西秦騎兵也不好過。
戰車上的長矛如同閻王帖一般將死亡送到他們身邊,等他們沖過戰車,他們身上也多了許多透明的窟窿。
第一輪交手,雙方戰成平手。
劉義真看這般戰果,他對身旁的沈田子下令︰「該用那一招了。」
沈田子點頭。
「上馬車!」
晉軍士卒讓出一條通道,幾十匹衰老的馬匹各自拖著一輛馬車行出軍陣。
「古有田忌火牛陣,今有公子火馬陣,就讓我們看看成果如何?」
沒錯。
第一波的火箭只是虛張聲勢。
第二輪的「火馬」才是劉義真真正的殺手 !
幾個士卒將火把丟到老馬拖著的大車上,里面的硫磺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接著,他們拿著尖刀對著老馬肥碩的狠狠扎了一刀。
「律律律!」
老馬吃疼,撒開馬蹄,對著葫蘆口沖去。
而對面的西秦士卒看到一匹匹燃著火焰的「神馬」向他們沖來時,所有人大腦都一片空白。
風在吼,馬在叫,火焰在燃燒。
這幾大車硫磺配合原本就存在的那幾大車易燃易爆物,整個葫蘆口就猶如一口被烹飪的大鍋。
而里面的西秦騎兵,則是那被烹煮的食物!
火馬不僅擊碎了西秦騎兵的戰意,還擊碎了他們的信仰。
那燃燒的戰馬在這幫愚昧的鮮卑蠻子眼中,真的就如同天兵降世,這讓他們如何抵擋?
乞伏熾磐眼神灰暗,有些接受不了戰局。
而身邊的乞伏曇達則是異常清醒。
「天王!快逃吧!」
「漢人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大秦還有天王你在,那一切皆有可能!」
說罷,乞伏曇達冒死奪過乞伏熾磐的馬韁,讓其調轉馬頭。
他指著前方的葫蘆口。
「沖過去!到達仇池後再從那條小道繞回宛川!」
見乞伏熾磐還是有些恍惚。
乞伏曇達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乞伏熾磐則自顧自的望著周邊的一片火海,雙目無神的自言自語︰「朕自接任王位以來,何時受過如此之恥?」
乞伏曇達大喊︰「這不是國主的錯!都怪那韋氏族人!不然國主的計策必然成功!」
對!
都怪那韋氏族人!
乞伏熾磐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他狠狠咬著牙齒,發出「咯 」的聲音,似乎要把牙齒咬碎。
「朕一定要將那韋氏的雜種給五馬分尸!」
「朕要發動所有在關中的暗子,把那雜種帶到真的面前!」
「對對對!」
乞伏曇達邊迎合,邊勸阻。
「現在國主還是離開此地再說!」
雖然心中萬般不願,但是感受到身邊的熱浪,乞伏熾磐還是不甘心的帶著一小部分人離去。
就在乞伏熾磐離去不到半刻鐘,又是幾聲轟鳴。
不過這並不是人力所造成的。
而是那喜怒無常的老天爺。
幾聲霹靂下,瓢潑大雨快速熄滅了葫蘆口前的火海。
「好險。」
劉義真伸出手掌接過雨珠,臉上露出笑容。
「這雨若早下一刻鐘,輸的便是我們了。」
與此同時,越過葫蘆口的乞伏熾磐正在雨中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