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一種聞所未聞的「語言」, 在場的人類哪怕不由得听懂了一些,但也有不懂的地方——誰在這?
李歐悄無聲息的撥開遮擋在眼前的蟲類肢節,從縫隙中看出去, 那只發出聲音的生物,渾身雪白的宛如剛剛出世的蛾子,半截身體爬進聚居區, 剩下肥碩的一半還留在通道內, 它的身下,到處是滑膩的反光。
它,或者說「她」,非常謹慎。
這是一只新生的蟲族「女王」,誕生不會超過十年, 恐怕這空間站里的所有蟲族,都是她的後裔。
只有李歐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蟲族上級靠思維信號控制下級,而每個獨立的蟲巢中地位最高的王蟲,她們的思維是相互聯結的。
所以蟲族實為一體,當這只女王通過蛻變誕生在宇宙不知名的角落里時,她同時已經擁有了李歐過去無數次殺死她、毀滅無數個蟲巢的記憶。
謙虛點說, 從殺蟲劑的威力來看, 全宇宙李歐稱第二, 沒有人敢稱第一。
畢竟連蟲族女王的基因都記得他。
……
但眼下……可不是「敘舊」的好時候。
……
李歐松開了手,那條能窺視蟲族女王的縫隙閉合了。
他有點暈頭轉向, 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下倒, 被他用手臂勉強撐住。
他听到數不盡的尖叫和哭喊, 蟲族因為女王的到來實力大漲,肆意的捕食人類,而空中他的精神力早已經停止了對蟲族的進攻。
所有蟲族都在找他。李歐明白, 當自己控制不住倒下的時候,紅荊棘就會掃平一切——是真的掃平一切。
說不準他的這副身體,也會在空間站的爆炸中變成宇宙塵埃。
……
但那些淒厲的人類尖叫聲比蟲族還讓他恐懼,李歐煎熬著抬起手,張開的五指對著那只肥膩女王的方向。
空中紅荊棘血紅的影子在重新凝聚,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濃稠。
女王開始有些不安,她將一部分.身體擠回通道,鋼毛遍布的足底發出水聲。
李歐開始逐漸收攏五指——
他眼前一黑。
……
直到耳邊听到的聲音絲毫沒有減弱,李歐才意識到,是能源斷開了,所有的燈光一齊熄滅,幸存的備用壁燈也在頃刻間被破壞殆盡。
四下一片漆黑,眼下局面顯然對蟲族更加有利。
李歐的手才收緊了一半,溫熱的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流淌下來,但黑暗竟然對他也有作用,讓他漲痛的雙眼舒服了一些。
誰知就在這時,忽然起了一陣不同尋常的狂風,從身前蟲族的尸體邊緣吹進這狹小的藏身處。
李歐不自覺眨眨眼,沒想到短短幾秒鐘,竟然有刺眼的光線從天花板上照下。
一架飛行器!!
李歐見它堪稱勇猛的撞開鋪天蓋地的蟲族,先是茫然了一瞬,接著才想到︰西爾莎!
似乎是為了證明這點,飛行器幾乎是筆直的朝著李歐的方向俯沖下來。
嗡————
李歐立即離開了藏身處,飛行器恰好停泊在他面前。
腦海里再次響起音樂聲,女王看到了他,已經瘋狂了。
【是他!是他!是他!】
雪白的口器重復的開合著。
「嗤」一聲微弱的氣音,飛行器的艙門在他眼前開啟了,室內明亮的光線照在他臉上。
「上來!」
李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只大手猛地從光線里伸出來,緊攥住他的手臂,大力將他拽進了飛行器,兩人重重的跌倒了。
「關閉艙門。」
李歐听到對方的口令,但同時已經坐了起來︰「等等!」
明明已經關閉一半的艙門豁然洞開!
飛行器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在空中猛然調轉方向,大敞的艙門正對著聚居區右側的通道。
雪白的女王出現在飛行器光線的陰影下。
她正拼命的朝著通道擠回身體,可就像其他人說的,她實在太肥了。
李歐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終于如願,狠狠的攥起——
纏繞著母蟲的血紅光澤猶如絞索一般驟然收緊!
只听「啪」!一聲脆響,鼓脹的皮囊瞬間爆開,漿水濺上空中,四面八方的蟲族身上涂滿了女王的體.液,紛紛發出驚恐的嘶鳴。
其他蟲族也像是得了傳染病,一個接一個原地打轉,成了無頭蒼蠅。
飛行器趁亂升空,不用李歐說出關門的口令, 的一聲,艙門干脆的緊閉了。
李歐攀著椅背站起身,飛行器的前窗上映照著真正宛如地獄般的血腥和混亂,一張張驚恐瘋狂的臉,破碎的一切,仿佛不久前的幻想成了真。
直到飛行器迅速鑽入一個黑沉沉的寬闊管道——它就是從這條通道飛進來的。
一切多余的景象被吸光般的霧靄吞噬了,李歐身體搖晃了一下,筆直的向地面墜去。
他眼前發黑,突然間,雙臂一同被人從身後扶住,李歐後背撞上了對方的胸膛,那人「嘶——」的故意低聲痛呼,不緊不慢和李歐一起傾倒了下去。
李歐感到自己有一瞬間躺在了那個人身上,頭頂在了對方沒什麼肉的下巴上,停頓片刻後,李歐周身一緊,被狠狠熊抱了一下。
終于,李歐感到自己被小心翼翼的挪到一旁,身下金屬堅硬冰冷,他被放在了艙內的地板上。
李歐很想睜開眼說兩句,但他太累了,以至于感到一切漂浮起來,如同無情而赤紅的岩漿徹底淹沒了他,紅荊棘在靜默的黑暗中,朝他睜開了憤怒的雙眼。
身下的飛行器劇烈震蕩了一下,仿佛撞上了什麼東西。
「李歐……」
一只手撫上李歐的臉頰,頭頂的聲音異常嚴肅,「保持清醒……」
李歐有點听不清了,但飛行器顛簸的厲害,好幾次,他的身體都從地板上被顛起來,但有什麼東西強行固定住了他。
「李歐——」那個聲音還在鍥而不舍的呼喚他,李歐甚至听出了嚴厲和焦躁。
「……我需要你醒著,好嗎?」
「……」這個聲音好熟悉,剛才,我看到了誰來著?
「我可能控制不住它……」
听到像是服軟的聲音,李歐心里莫名升起了幾分同情。
是嗎,控制不住了,控制誰,要我幫忙嗎?
「你要繼續睡也可以,我會和你一起死在這,還挺浪漫的。」對方沒忍住笑了一下。
「……」你能正經超過三分鐘嗎?
李歐正在意識中和紅荊棘那雙炭火似的眼楮對視,隨著吐槽,一個名字自然的出現在了李歐心底。
看來飛行器帶來的不是麥洛,而是那個人啊。
剛這麼想著,一個修長的影子,大咧咧出現在了李歐眼前,突兀的站立在李歐和紅荊棘之間。對方穿著李歐經常見的那套常服,渾身上下哪怕一根發絲都無比的清晰,好像這不是一個意識中的虛影,而是真實存在的一般。
阿斯蘭德……
李歐不明所以,夢囈似的問︰「你在這做什麼?」他虛弱的連嘴都快張不開了。
誰知那個幻想的存在回頭看到他,緊皺的眉頭松開了,眼底映照的紅荊棘的火光——倒像是燃燒的煙絲般流動著,一閃一閃的。
阿斯蘭德眨眼一笑,朝他抬起手,說︰「當然是做想做的事。」
這下換成李歐嫌棄的皺眉,但阿斯蘭德的笑容實在是太輕快了,簡直稱得上喜上眉梢,導致李歐滿心無奈,已經懶得管對方故意說一些曖昧的話,不自覺跟著抬起了手指,緩緩的放在了阿斯蘭德的手里——
「帶我出去。」
帶他離開意識空間、離開紅荊棘、包括離開那個詭異的難民營——永遠不要再回去。
「好。」
……
隨著對方答應的聲音落下,黑色的汪洋在李歐的注目下蔓延開來,起初,只是紅荊棘的腳下滋滋作響,李歐感到肺腑一股潮濕的涼意。
接著阿斯蘭德的手也變得冰涼,李歐詫異的看向他,突然,黑沉如天幕的海嘯,瞬間從四面八方轟然砸下來,徹底席卷了他們。
李歐的身體先是被沖的漂浮起來,接著就被卷入了激流——紅荊棘在黑海中不停的掙扎。
李歐驟然感到來自身體和意識深處的痛苦,身邊的黑色汪洋逐漸失去了一開始的冰涼,轉而如同沸騰了一般,比烈火還要灼人。
一只手始終緊緊的拽著李歐,李歐沒有絲毫的反抗,任憑自己有些茫然的旁觀著黑色汪洋和紅荊棘之間互不相容的搏殺。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一切都沒有起色,紅荊棘幾乎煮開了企圖冷卻它的黑海,李歐愈發沉淪,但身邊的人卻越靠越近,最終將李歐緊緊的箍在懷里,狠的像是要勒斷他的骨頭。
李歐沉在紅荊棘的腳下,忽然,他的瞳仁表面掠過一道比黑海更加陰暗的影子,一時間,好像連紅荊棘發出的光線都徹底消失在了水底。
龐大到難以形容、天災般的生物影子,慢吞吞游蕩在深深的黑海底,它的身軀黑暗到足以吸收一切光線,幾乎隱形在黑色的精神力中,不知道它已經出現了多久,但隨著它的靠近,李歐體會到了完全失明的感覺。
磅礡的浪潮越發令人窒息,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可怕的體型差距與壓力,李歐恍惚間意識到,這黑色的浪潮,與其中若隱若現的黑色生物——構成了一個復合形態的暴君。
……
「阿斯蘭德……」李歐不由的發出喟嘆。
他只是在自言自語,耳邊卻有人輕聲回應︰
「在這呢。」
……
不知道過去多久,紅荊棘像是累了一般,勉強安靜了一些。
李歐的意識終于得以抽空回歸外界,原來那種肋骨快要被勒斷的感覺不是錯覺,身邊還有一個人,對方的擁抱像是孩子一般蠻橫。
隔著衣物,李歐感到對方身上傳來潮熱的溫度,李歐猶如從深眠中被叫醒一般,強迫自己睜開眼看看怎麼回事。
一個凌亂的腦袋緊緊貼著他的脖子,李歐艱難的抬手推開了那個腦袋,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
「阿斯蘭德?」
阿斯蘭德眉心顯出嚴肅,眼皮顫動了一下,眼楮雖然沒有睜開,但李歐明顯感到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沿著脊柱沖刷,帶來了一陣強烈的顫動。
「可以了……」李歐已經想求饒了,憋著呼吸道︰「我能……控制它了。」
阿斯蘭德平時看起來清瘦,這時候身體像岩石一樣沉重,李歐推他無果,對方的精神引導反而加劇,李歐不由呼吸氣短,只能感受著對方的精神力在自己的身體中已然無處不在,只輕微的動靜,便能引起難言的連鎖反應。
哪怕和李歐的精神力交纏敵對,那屬于阿斯蘭德的精神力也毫不後退,甚至自虐般的欣喜若狂。
李歐忍不住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有病……」
阿斯蘭德柔軟的唇瓣不知什麼時候貼著他的耳廓,李歐仿佛听到一聲表面冷笑,實則得意的哼聲。
在這樣襁褓般力道的懷里,李歐起初還能掙動兩下,但隨著身體中黑色的浪潮接連不斷的洗禮,李歐雙眼不由的重新閉上,意識再次被卷進了深處黑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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