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族裔?
……
萊森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 因為這句話而快速的膨脹。
終端那一頭已經惶恐至極,哪有膽量反駁,果然如雷歐的要求「安靜點」了。
萊森快速關閉終端, 轉過身來, 而那個人,就站在自己身後,還沒有離開。
萊森與他對視,對方那淡漠的雙眼像是並不在乎剛才听到了什麼, 更沒有一絲氣惱的神色——就是這樣,即便雷歐的年齡並不比自己大多少, 但和自己不同,對方言談舉止上, 從未有過任何失態。
萊森的內心仍在膨脹,他想要對眼前的人說些什麼。
自己應該示弱嗎?說一些柔軟好听的話, 這樣雷歐或許也會繼續說下去?
他會安慰我嗎?
萊森的唇瓣動了動, 這時,雷歐抬起腳步,轉過身去了。
「葬禮要開始了。」他陳述道。
正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萊森心中那些微的感動和竊喜瞬間冷卻,而且回味起來, 竟然顯得如此骯髒丑陋。
萊森看著那果斷離去的修長身影, 空氣中殘留著對方冷雨般陰郁的信息素。
鼻梁一陣強烈的酸脹, 萊森眼底驟然濕潤,但他咬著牙關狠狠的咽下了——
我竟然有一刻感到喜悅,我怎麼能這麼卑劣?!
雷歐一向敏銳,他看出來了嗎,他會怎麼想我?
……不, 不是的!
我也很痛苦,我絕不會因為老大的死開心,我只是因為剛才你的話……
萊森猛然閉上眼,生平第一次,他生出想要為什麼而解釋的沖動,並且他還有更多想要說的——
他們都說是我害死了老大,沒錯,是我害死的!老大救了我,但他根本不該那麼做,我寧願死的是我!
因為假如全宇宙只有一個人能陪在你身邊,而其他人都要去死,那我希望永遠陪伴你的那個人是他。
可為什麼……
萊森冰涼的胸口再次膨脹了起來,但這次不是因為那可笑的喜悅,而是一種想要瘋狂發泄的沖動,他想要大聲喊叫,想要雙拳捶打在一切堅硬的物質上,想讓最劇烈的疼痛降臨在自己身上!
為什麼活下來的是自己?
估計雷歐也會有這種想法吧——怎麼死的不是萊森•金?!
……
「沒有,」突然,一個聲音佔據了萊森鬧哄哄的頭腦。
是一個比雷歐更加年輕輕柔的嗓音,對方的喉嚨因為發熱而變得沙啞,但他用著萊森最為熟悉的冷靜而平鋪直敘的語氣說︰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萊森,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們都會有那一天。」
耳邊響起這樣的話,萊森逐漸鎮定了下來,甚至覺得剛才那崩潰的情緒根本不存在。
……
是啊,幾十年已經過去了,自己也不再是那個萊森•金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奇跡般的,得到了明明死去的人的答案,心口那扎進去幾十年的尖刺,已經被拔出去了。
「假如我希望死一個人,那必然是……」
萊森茫然的抬起目光。
什麼?
原來對方還沒說完嗎?
難道是自己當時沉浸在終于解月兌的思緒中,竟然沒有听到對方的下文?
瞬間,四周場景變換,萊森突然回到了卓爾日光酒店的貴賓休息室。
自己面前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這是記憶中無論如何都很重要的一天。
萊森的呼吸靜止了,他生怕打破這樣的美夢。
哪怕只是幻覺也好,自己想離這個人近一點,再近一點,在清醒的時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羞愧,自己已經完全不能靠近這個人了。
而這個人之前說什麼?
假如最終有一個人死去,那個人是……
是誰?
萊森努力收束思想,將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場景中來,他認真的、仔細的、近乎虔誠的傾听——這次他也能看清對方柔軟的唇瓣了,那唇瓣卻只是克制的開合,自言自語般輕聲說︰
「假如我希望死一個人,那必然是……」
結果,這句話就這麼結束了,對方根本沒有說下去。
但就在這時,那淡漠的視線落下,李歐垂下了眼簾。
萊森不知為何,心中猛然一痛,他緩緩的跪向地面,心想這樣就能看清眼前這個人的神色了。
下一刻,萊森的確看清了,他呆愣的看著面前的人。
那種神情,是他從未想象過,會在那張薄情的臉上看到的。
那是——
哀傷嗎?
眼前這張更加年輕的面容,比雷歐原本的臉,擁有更多柔和的線條。
或許正因為如此,當看到李歐竟然露出悲哀的神色時——
萊森感到心髒都被撕碎了。
瞬間,萊森輕易明白了那句未盡之言接下來的內容。
假如會死一個人,那麼死去的人,李歐希望,是他自己……
……
萊森頹然坐在記憶中貴賓室的地上。
事到如今,為什麼這個男人還要不斷刷新自己對他的認識?!
為什麼我幾次侮辱他,當他听到厄麗前線的事,仍要說這種話安慰我?
為什麼他要全部承受柯勒的精神反彈,哪怕讓他產生了那種嚴重的後遺癥?
為什麼明知道我對你有誤解,你卻永遠都是無所謂的態度?!
為什麼……
……
時間就這樣在混亂的質問中過去許久,終于,萊森有點想明白了,他徐徐抬起雙眼——
假如老天認可我的罪行,就讓我這個對‘李歐’來說無足輕重的角色,也死在前線的戰場上吧。
我會讓我死的值得,死的安安靜靜,不會有什麼該死的精神反彈影響到任何人。
……
「萊森長官?萊森長官?你清醒了嗎?」
萊森听到耳邊更加嘈雜的聲響,漸漸蓋過了心中的喧囂。
「清醒什麼,他的精神體已經和意識月兌離了,真不知道這些當兵的什麼想法,精神力失控到這種程度才想起來治療,是故意的嗎?難道他們以為他們的控制力能和暴君相提並論?」
一個耳熟的聲音抱怨道,是研究院那個該死的學者。
「精神體?」更遠處另一個聲音小心翼翼的嘟囔︰「在哪啊?」
「哦,你進來的晚可能沒看到,你不覺得現在身體發麻嗎?萊森中將的精神體擴散了,現在應該已經覆蓋一半星艦了,這個房間完全被籠罩在里面,你戴上曲維眼鏡看看——怎麼樣,是不是變色了?唉可惜了,早一步來就能看到它的全貌了。」
「什麼,‘狂熱’嗎?」有人插嘴,「啊,我之前看到了,形態果然是王冠鳥呢。」
萊森︰「……」自己的精神體竟然已經擴散出去了,李歐呢,他還在這艘星艦上嗎?
這真是太……恥辱了!
「你們聊夠了沒有?!」單渲怒了。
萊森感到其他人慌里慌張的靠近,很快,他被幾只手按住了肩膀,有一只手掰過了他的臉頰,露出脖頸——
「還真沒有結契,」單渲喃喃說︰「在這個關頭失控,是被暴君吸引了嗎?」
「……」
萊森現在就只想打飛這個煩人的研究員。
「那怎麼辦,單渲學者?」一個害怕的女聲說︰「萊森長官的精神力也有sss級別,要是真正暴動起來——」
「還能怎麼辦,我們又不是進化師,」單渲不情願的說︰「立即給他注射鎮定劑,把他送到我們的修復艙里去,就算出什麼問題,那個修復艙也能承受,先等他清醒過來再說。」
萊森想反駁,但眼皮沉重的抬不起來。
他奮力曲起手指,表示自己的意識還在,結果被人看到後的效果與他料想的截然相反。
四周頓時響起紛亂的喊叫,萊森頸部立馬挨了一針。
「……」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謝天謝地。
……
聯盟統一時間早七點半,李歐對著鏡子重新將領袖繃帶系好。
昨晚他仍能感覺到萊森四處蔓延的精神力,當他夜里睜開眼,眼前總產生幻覺一般,看到橙紅的光亮,像是那精神體故意徘徊在他身邊似的。
失眠讓他整晚沒睡好,領袖繃帶也散開了。
這輩子接觸過好幾次萊森的精神力,還給萊森做過精神引導,但「狂熱」的本體李歐還一次都沒見過。
現在萊森被推進下面那個水族館,已經有將近七十個小時,作為萊森的精神體,那橙色的大型涉禽仍會時不時出現在自己眼前。
說著,李歐從鏡子里看到身後光芒一閃,好像有什麼在盯著自己看。
默默模到曲維眼鏡戴好,視野立即變化,李歐先看到的是一條細長的頸項,以及下方圓潤光滑的鳥胸脯。
再接下來便是沉重的甲冑——從脖頸下端一直覆蓋至尾羽,雙肩則蔓延到翼角,那翅膀微微向後張開時,展開的每一片羽毛都宛如金屬的利刃,最下方的飛羽更縴薄猶如刀劍。
當它靜靜站立時,那兩條優雅縴長的腿與頭戴王冠的外形,令人不由的久久凝視。
而假如它走動起來,渾身甲冑摩擦,宛如會發出鏗鏘的聲響,同樣別具美感。
偏偏李歐只記得它邁開腿跑動起來,瞪著兩只美麗的眼楮,宛如狂奔的火雞——更多的時候,則像正以七十公里的速度向敵人沖刺的狂怒鴕鳥。
當然了,王冠鳥到底比奧斯曼尼的黑騎士要好看一些,只是黑騎士現在越來越接近人形了,有點逆襲的意思……嘛,在精神體外觀這點上,自己可能也沒權利說他們就對了。
忽然,那夕陽般的大鳥揚起頭,痛苦的望了李歐一眼,原地消散了。
李歐動作一頓,過了一會兒才想到,應該是萊森醒了。
……
早餐時間,士兵送來兩盒土豆泥,李歐吃完沒多久,正想回床上補覺,門口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李歐在門前站立片刻,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濕漉漉的人影,穿著制服長褲與軍靴,肩上似乎是出于慌忙,只披著一條毛毯,將那幾乎結冰的鴉羽般的黑發壓在了毛毯下。完美的宛如神祇的面頰被幾縷縴弱的黑發遮擋,萊森狼狽的出現在了李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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