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歐已經听不到兩人接下來又說了什麼。
他耳邊嗡嗡作響, 一把摘掉助听接口,這嗡嗡聲也持續不斷。
李歐按了按眉心,感到前所未有的頭疼。
感官失調?
每時每刻都能聞到不存在的味道?
為什麼偏偏是……
肩膀猛然被人踫了一下, 李歐煩躁的抬起頭, 正對上奎特嚇了一跳的目光,那口型似乎說了什麼。
李歐沒有回應,奎特低下頭,這才發現李歐手里拿著的助听接口, 神情不由流露出擔憂。
李歐深吸口氣,緩緩戴上了助听接口, 奎特的聲音立即響起在耳邊︰「怎麼樣,能听到嗎, 是不是助听接口壞了,我到物資處給你要一個?」
「沒壞, 」李歐這時候忽然有些感謝他的打擾。
「果然是太累了吧!」奎特說︰「不然讓卡姆醫師給你做一下治療?」
李歐目光掠過休息中的卡姆, 自然拒絕了,「我很好。」
「你剛才的樣子可不算很好,」奎特搖搖頭,「這種地方真不是正常人能呆的,我們都多久沒出去過了, 怪不得正常人也會變得不正常!」
眼看話題又要往李歐不想听的方向發展, 李歐立即打斷了奎特, 「那我去休息一下,有傷員送來立即聯系我。」
「啊……你去吧,我剛才听他們說帝國後撤了半個星系,恐怕要調整一陣,」奎特深吸口氣, 簡直有點害怕了——李歐和自己以及其他人都不同,他從來沒主動要求過休息。
果然是上午的事情對李歐沖擊太大了?
那的確不是開玩笑的,當時奧斯曼尼的狀態極其不穩定。
從前奧斯曼尼傷人只是個傳言,但今天面對面,卻真真實實的表現出了他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狀態,怪不得同為那位大人的族裔,奧斯曼尼在網絡上卻幾乎沒有話題性。
關于他的消息極少是一點,更重要的,恐怕是他陰晴不定、難以捉模的性格,沒人膽敢傳出他其實精神上出現了問題。
奎特雖然是名領袖,但他難以想象,假如有族裔始終無法擺月兌自己死去領袖的陰影,那會是什麼情景?
那不是相當于這麼多年,奧斯曼尼一直和那位更加「恐怖」的大人在一起,親密無間,密不可分?!
……
李歐沒有回房間,他擔心奧斯曼尼會像萊森那樣找過來,而且清洗無數遍的手指間仍有那種血液的黏膩感,像是奧斯曼尼仍糾纏他不放。
李歐拿著換洗衣物去了公共浴室,進入單人淋浴間後再三確認隔間上鎖,這才快速沖了個熱水澡。
蒸騰的水流宛如能溶解一切,李歐逐漸在流水下放松了警惕,但領袖繃帶,他只暫時松開了接頭,以便系的更牢靠,直到讓他無時不刻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不讓一絲氣味溢出那薄薄的材質。
直接在隔間內換好衣物,李歐大力觸模開門鍵,不等門完全打開就側身擠了出去,頂著一頭濕發快步離開公共浴室。
醫療方里的士兵來去匆匆,傷重的都在罐子里,痊愈的則立即回到戰場,正如奎特所說,此時游蕩在通道中的士兵少的可憐,李歐一路疾走,目標明確的到了藥資發放處。
「李歐!」值班的管理人員是名中年女性族裔,看到李歐登時笑容滿面︰「卡姆醫師需要什麼?」
「嗨艾琳,」李歐讓自己盡量顯得禮貌一些,不要那麼急躁,「一支覆蓋緩沖劑,三支信息素抑制劑,謝謝。」
就和在腺行星上一樣,李歐為不少特殊需要的士兵做過治療,像注射抑制劑這樣的小事,卡姆自然沒有精力完成,所以短短幾天,很多人都認識了他這個卡姆醫師的助手,包括眼前的艾琳,也沒有升起警惕。
「沒問題!」艾琳一口答應,「卡姆醫師的處方?」
「對不起,卡姆醫師……」
「又累的睡著了嘛,我了解!」艾琳轉身進了倉庫,聲音從物資架後面傳出來,「我這邊登記就好了,讓卡姆醫師多休息吧,老天,希望卡姆醫師能健康的回去!」
很快,艾琳拿著手提的冷藏箱出來了,「喏,都在里面了,等藥劑拿回去,記得讓士兵把箱子送回來。」
「好的艾琳。」
對方回以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李歐于是也勉強扯起嘴角,再次道︰「謝了。」
「噢!」艾琳臉上泛起紅暈,「真的不考慮參軍?能根治你太有禮貌的問題。」
李歐沒回答,拎著箱子快速離開。
醫療方里有不少隔間,中央是診療室,再邊緣還有不少休息室,李歐七拐八拐去了那邊,找到一間顯示無人的房間,直接鑽了進去。
眼前是狹窄的淡黃色房間,只有一張整潔干淨的床、金屬材質的長條座椅,一扇顯示森林的假窗戶,布置雖然簡單,但並不像戰場,也不會讓人聯想起不遠處的診療室,是真正供士兵暫時休息的地方。
李歐在光滑的座椅上坐下,將箱子放在一邊,快速的打開,找到了那支覆蓋緩沖劑。
這種藥劑他在哈里薩號上已經用過一次,效果十分持久,假如不是之後的意外,藥效本該還可以持續好幾個月。
雖然的確有一定副作用,但在李歐看來著實無關緊要。
針劑握在手中一片冰涼,李歐幾乎沒有多加考慮,手指探進領袖繃帶中——頸後的腺體被勒的更緊了,李歐熟練的將針劑最為尖銳的部分對準頸部。
折騰了這麼半天,終于感受到針劑到來的刺痛,雖然還沒注射,李歐暗中已經松了口氣。
他實在過于專注,以至于直到身後的門徹底開啟,他才注意到——
渾身瞬間緊繃!
出于條件反射,李歐手指猛然用力,但另一只縴長的、強有力的手,狠狠的抓住了李歐的手,眨眼間,李歐指尖和頸部同時傳來劇痛,那只抓住他的手,緩慢的、堅定不移的將針劑自李歐頸部移開。
「抓到你了……」冰涼的掌心,溫熱的吐氣,李歐最不想听到的聲音,如同注定一般響起在耳邊,「假如想避開我……就不該去取藥劑,大人。」
李歐垂著目光,呼吸深而慢,和他急促的心跳恰成反比。
「給我好嗎?」奧斯曼尼含糊的說。
李歐也不想自取其辱,但他只是稍加停頓,奧斯曼尼另一只手,就配合的伸過來,直至小心而篤定的摳開了李歐的手指。
奧斯曼尼拿到了藥劑。
李歐終于從心虛中回神,目光變得冷漠了,抬起頭直視著這個擅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眯了眯眼,微微偏過頭露出了頸部。
「注射。」李歐說。
奧斯曼尼不動了,看著李歐的臉,神情似乎有瞬間的迷茫和空白,過了好一會兒,奧斯曼尼抬起手,指尖將要觸及李歐的頸部時,李歐警告道︰「別踫我。立即注射,奧斯曼尼。」
多年不見,奧斯曼尼似乎更瘦了,而且竟然比這輩子的李歐,要高上不少。
明明以前像個孩子呢。
奧斯曼尼的身體在李歐心中投下的陰影更大了,眼前的陰影則落下來,跨坐在了李歐身邊的一截金屬長凳上。
奧斯曼尼透徹淡漠的淺灰色雙眼,始終盯著李歐,片刻後嘟囔︰「你的頭發在滴水。」一邊說,奧斯曼尼歪過腦袋,將手中的藥劑全部注射進了他自己的脖子中。
李歐看到這一幕,吸氣到胸口要爆炸了︰「你干什麼?」
「不要動,」奧斯曼尼答非所問,目光又落在李歐的頸部。
幾乎是瞬間,李歐就想起了不久前奎特的話。
每時每刻……聞到前領袖的信息素。
假如不是奧斯曼尼,假如不是自己,假如……自己的信息素不是那種倒霉的氣息,李歐或許根本無所謂。
也並非是他故意找借口開月兌,李歐實際上真的不明白,自己明明沒有和他結契,為什麼奧斯曼尼,最麻煩的這個人,情智偏激的奧斯曼尼,會有這種後遺癥?
不知不覺中,心情極度煩躁的李歐覺察到奧斯曼尼直勾勾的視線,警惕的抬起手,微微擋住領袖繃帶。
「別動它。」李歐說。
瞬間,奧斯曼尼抓住了李歐的手,同時那雙灰色雙眼浮現出迷離。
李歐感到對方的手指尖在自己手心中磨蹭,奧斯曼尼另一只手扔掉了空針劑,落在李歐的耳鬢。
奧斯曼尼捏住了他的一縷濕發。
李歐余光看到奧斯曼尼的手指搓了搓,接著那細長的手指,放過那一縷發尖,延伸至李歐腦袋一側,捋過更多的濕發,模了模李歐的後腦勺,像是在感受枕骨的形狀。
李歐感到自己被奧斯曼尼抓著的那只手越來越緊,奧斯曼尼本人則根本沒意識到這點,像個找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般,眼楮睜的很大,灰色的虹膜反射出晶亮的光線,一下接一下的輕輕撫模李歐的頭發。
「這是你嗎?」像是怕驚擾到李歐,奧斯曼尼輕聲問︰「這是你嗎?」
李歐沒有回答,奧斯曼尼也像是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在那只沾上水跡的手移動下來時,李歐皺起眉頭,因為對方的手指停留在了那個助听裝置上。
「你變了很多,大人。」奧斯曼尼說,「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李歐側過頭躲開了奧斯曼尼的手,免得他下一步會摘下助听接口,但奧斯曼尼沒有這麼做,而是順從的讓開了手。
撕拉——
李歐悶哼一聲,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眼楮也微微睜大了。
到底低估了這孩子,那手真是無處安放,隨時給他「驚喜」。
奧斯曼尼單手沒有徹底扯下領袖繃帶,但突然施加的力量,讓李歐後頸柔軟的腺體處傳來一陣猝不及防的劇痛,幾乎讓他胃部蜷縮。
「這個呢?」奧斯曼尼上身緩緩靠近了李歐,細碎的額發幾乎要掃到李歐的鼻梁。
奧斯曼尼輕輕的吸了口氣,用嘴巴,也用鼻子。
「這也是我的幻覺嗎?」
「好美——」奧斯曼尼抬起目光,深褐色的額發下,那雙灰色的雙眼,突然溢滿了透明的淚水,並很快劃過一絲悲傷也不存在的面頰,直白的說道︰
「是‘失去’的味道呢,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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